第 74 章 【74】

也不知道贾母是憋了多大多久的火气,指着阮卿引经据典地从头骂到了尾,阮卿跪在地上还有些恍惚,寻思着这么一大段话简直可以入选与人对线模板了,阴阳怪气又不带脏字,还博古通今,咬文嚼字,实在是骂人对线的经典之作,拿出去能横扫一片的那种。

简化一下,就是我从未见过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女人,上不敬丈夫,不孝公婆,下不养子女,抛头露面,不安于室,贾珠还没好全,宝玉不久前又高烧,养出来的女儿还一个比一个离经叛道,也不知道贾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她这个媳妇。

阮卿百无聊赖,甚至想打个哈欠,如果不是跪着实在疼,她感觉自己都要睡着了。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忐忑的声音,小心翼翼道:“老太太,东院的大太太来了。”

贾母声音一顿。

她对阮卿有诸多不满,以前都是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即使是现在,她的不满已经快要压不住了,依旧得顾及其他孩子的面子。

她可以关上门来教训阮卿,但不能让任何人看了去,不然她的宝玉,她的珠儿,以及元春那几个丫头的面子往哪搁?

贾母脸色铁青一片,良久才给阮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起来坐着,这才道:“让她进来。”

阮卿赶紧窜起来坐回自己座位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贾母对脸色更难看了,类似于那种想发火又发不出来的便秘感觉。

她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张氏很快打了帘子进来,目光在阮卿腿上扫过,眼里略微漾起几分笑意,随即很快消失不见,她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道:“呦,原来弟妹在这呢。”

阮卿无奈的笑笑,起身回礼。她腿还有些发麻的疼,虽然有灵力缓解,却也实在不舒服,因此这个礼并不算周全,好在此时也没人计较这些。

贾母冷哼一声,压根就不信张氏不知道阮卿在她这,蹙眉问道:“你不是来请过安了么,又回来做什么?”

张氏确实是来请过安了,正好尤氏今天来和贾母说自家妹妹临近的婚事,她惦记着小孙女,就先请辞回去了,这不是刚回去没多久,就见尤氏让人过来说阮卿被罚了么?

她是知道阮卿的,和那元春一样的离经叛道,也就是顾及孩子才看着温顺一些。当时大公主过来说看中阮卿的办事能力,想给她请个官,张氏心里就有了点预感,惊讶却也不惊讶,但贾母发难是肯定的,就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好在她那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也不慌张,将来时完善的说辞大概总结了一下,道:“这不是儿媳愚钝,自大丫头出生后就琢磨着给她起个好名字,只是儿媳书读的不多,不如老太太文采斐然,就寻思着来让老太太起一个呢。”

贾母瞪了她一眼,哪能听不出张氏是在给阮卿解围,但她也确实骂累了,再加上阮卿一直不吭声,她也有点下不来台,正好台阶递过来了,就干脆顺坡往下爬:“这辈姑娘从后叶,小子从草头,大丫头是第一个姑娘,又是嫡出,马虎不得,便——”

她顿了顿,思考片刻,道:“名蔚吧,与她兄弟一起排。”

张氏怔了怔,这可是意外之喜了。她脸上露出几分喜悦,喜气洋洋地连连道谢,倒是忘了她一开始来解围的目的。

按照族里下一辈的起名的话,这个姑娘原本应该叫贾x叶,但毕竟是起名,基本都是交给长辈,起了什么是什么,她虽然是大丫头的祖母,但上头毕竟还有公婆,不敢越俎代庖为孙女提高身价,有了贾母这句话,以后孙女在婚嫁上可能都会容易许多——毕竟同为国公府嫡长女,元春可都是和姐妹们一起排的。

贾母说完这话斜眼看了阮卿一眼,似乎是对她不满一样,阮卿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刚刚还想要遮掩态度,现在却又毫不掩饰了。张氏却很快回过神,笑意盈盈地挑起关于贾蔚的话题,将这事岔开了。

直到贾母有意无意地提起元春,为她至今不婚而感到发愁,并且训诫张氏和王熙凤一起好好教养贾蔚,日后才好和元春一样疼爱弟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也是在安抚张氏吧?

这二十年来大房嫡长子都为幼,明明是更为尊贵的袭爵长子,对着二房的贾珠反而得恭恭敬敬称一声大哥,以后荣国府贾琏才是顶立门户的家主,上头顶着个大哥,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挑拨,毕竟弟弟可以训斥教养,大哥却只能敬着。

贾母给这个嫡长重孙女和兄弟一起起名,也是一种表态:大房地位不会动摇,就算同为嫡长女,大房所出的贾蔚和二房所出的元春也是不一样的,她偏心二房,但不会在这种事上糊涂。

……阮卿想,真的是每一句话都有百转千回的意思,不累吗?

不过同时心里又感觉有些唏嘘叹息,虽然贾母对儿女后辈的事多数和稀泥,甚至于有的时候偏心的过分,但毕竟是亲生的,怎么会不盼着他们好呢?为了家里平静和谐,她也算是常作恶人了,想来贾珠到现在都未成婚,她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像对待元春那样时常询问,也是有这样的考量吧,古人讲究长幼有序,顶立门户的家主为嫡长子才更合规矩也更好,不然以后大房为幼,想管自己族人还得想一下尊敬兄长这种事,也对家里和谐不利。

一场谈话下来,这两个人满不满意阮卿不知道,反正她是身心俱疲,感觉累得要死,不禁由衷敬佩常年和别人唇枪舌战打机锋的张氏来,宫斗宅斗真不是谁都能斗得起的。

张氏知道她反感,笑眯眯地拉了几句家常,就借口要商量尤二姐的婚事把阮卿带走了。

一出门被冷风一激,阮卿直接打了个寒颤,赶紧把披风裹紧了些,张氏也在整理衣襟,见状好笑道:“让你在房里就披上,出来再系也来得及,你非不听,嫌热,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阮卿抖了老半天,才慢慢缓过气来,长长舒出一口气,闷闷道:“衣服在里面捂热了,出来被冷风一吹才更冷,你才没有常识。”

张氏笑而不语,阮卿也不跟她纠结这个问题,问道:“尤二姐要成婚了么?”

张氏应了一声,道:“本来定在明年九月,可惜竹溪……他家表亲出了些事,就得提前了,安家大郎的婚事也得提一提前。”

阮卿怔了怔,了然。这倒不是安家落井下石要急着在南安王府出事的时候成亲,实在是贾蓉那混账玩意,还在惦记人家秦可卿呢,吓得人家姑娘到现在愣是不敢出门,现在南安王府失势,竹溪县主没了爵位,能不能护住自己还是个问题,更别说顶下宁国府压力护住秦可卿了,安家这也是怕到时候贾蓉造孽,姻亲没成亲前毕竟每个保障,等成亲了,好歹荣国府不会坐视不理。

她叹了口气,也能理解这家人的想法,就道:“他家表亲那孩子也是可惜了,能照应就照应这点吧。”

时人讲究祸不及出嫁女,也就是说,只要你出嫁了,几乎和原来的家庭就没什么关系了,也就是所谓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过因为大多数时候姻亲两家都是会一起搞事情的,出事也是一起出,就很容易给人一种惯性思维:结亲后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永平郡主的未婚夫出身武将世家,涉及造反这种敏感话题更是避之不及。

因此这两个姑娘的婚事怕是会比较艰难,总之能帮就帮吧,怪不容易的,都是时代的限制,至少给她们安家立命的资本。

张氏对这个倒是不很在意,点点头就应了。

那俩姑娘已经享受了十几年的贵族教育,就算现在家族垮了,只要她们能自己立起来,未来就不用太过担心,阮卿私人认为她们的教养和见识比金钱身份更重要,毕竟现在隔壁怀恩郡主倒是金尊玉贵,闹腾的阮卿好几次都想直接宰了她,很显然,等以后揭穿了她的身份,她的下场不会很好。

也只是自作孽了。

提到怀恩郡主,阮卿就想到安亲王世子最近莫名其妙的总约贾琏出去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只是贾蔚刚出生,他不管想不想出去都得憋着。

事情太多了,堆在一起总给她一种凌乱的烦闷感,她挠了挠头,沉下心来,打算等年后了再慢慢挨个解决。

——不过,事情一起涌上来的时候是不会等到年后的。

荣国府的嫡出大小姐贾蔚在十几天的时候因为下人的疏忽偶感风寒,几次病危,命在旦夕,张氏大怒,将贾蔚的四个奶娘拖下去重责几十板赶出府去,这对于一向宽待下人的荣国府来说,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但对于阮卿来说,她不信十几个人都看不好一个小孩子,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但还不等她和张氏商量着去查,另一则消息则已龙卷风般的威力和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边关的两个附属小国突然合作起来,趁临近过年官员交替松懈之时大兵压境,在半个月前,边关琉城沦陷。

郦芷大怒,罢免问罪了一批有渎职嫌疑的官员,同时派荣国公贾代善与定远侯府行三的将军容扶以及晋阳侯世子娄熙领五万兵马出征。

在这样的消息中,宁国府独子贾蓉在花楼与人起冲突后从二楼坠落重伤濒死、贾珍得知消息后一病不起似有中风嫌疑,定远侯府的小公子哭着闹着要和穆婉玲退婚等等在原先平静时期堪称大事的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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