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59】

宝玉如今跟着先生读书,可谓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别说和启蒙晚的贾蔷比了,就是比他小一点的探春都比不过。

贾琮只比宝玉小不到一岁,如今也已启蒙了,阮卿本来想等孩子大点能理解了再教,不过也实在是没什么事了,想着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就让人把宝玉带了过来。

五岁的孩子尚有几分婴儿肥,板板正正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爱,阮卿没忍住捏了他一把,笑道:“近来课业如何啊?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宝玉鼓了鼓脸,阮卿立刻会意,让百灵带着丫头们都下去,这才笑问:“我看你神神叨叨的,可是有什么小秘密要跟我说?”

宝玉道:“太太有所不知,今日先生教的是“孝”和“贞”字,事关老爷太太,儿子不敢不认同,可儿子听着实在荒唐,埋儿奉母,这又如何称得上是美德?”

阮卿的脸色当即便冷了下来:“谁教的你这些?哪个先生说的?”

宝玉缩了一下,以为她是对自己生气,讷讷道:“是教文科的陈先生……”

吴茗请了两个先生,手动分两科,一个文科一个理科,反正不需要你有自己的想法,照着讲,学懂了就行。

阮卿没想到他们敢夹带私货,深吸口气问道:“先生教了你什么?说的什么故事?”

宝玉捏捏衣角,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就大着胆子道:“说是有一姓郭的富户,家境败落后,因为母亲疼爱孙子,为了供养母亲便活埋了亲儿,先生对此颇为赞同,只说仁孝,我却不这么认为。论仁,虎毒尚且不食子,论孝,母亲这般疼爱的孙儿,他说杀就杀,怎么当得起孝字?若是养不起,大可以不生,或是送去别人家,实在不行,卖身于富户人家也总养得起老□□儿,咱们荣国府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可他却从未想过别的方法,只一味杀了儿子,这样的人,却以孝顺闻名天下,岂不可笑?孝是美德,是仁善,心地善良才会自然而然的孝顺,却不是这样恶毒杀子,抹去一条性命,怎堪为人?”

阮卿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她并不怀疑这是先生真实的想法,因为真正迂腐的人,早在看到吴茗连他教什么都决定时就走了,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他能接受,就代表不是不能忍,既然如此,就没道理突然夹带私货,她和吴茗经常会问孩子功课,这人不怕被发现?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不过,阮卿还真没法因为这事就把人家怎么样,因为在当下的环境里,孝顺依旧是主流,像剧情中邢夫人去夺贾琏的剑时,哪怕划伤一点,那都是大罪,先生教孩子孝顺没有错,难不成她还能说,你教的这是裹脚布,你给我滚出去吗?无广告网am~w~w.

那么那些读书人第一个不答应。

若是说全部读书人都是这个狗德行,那也确实不至于,就阮卿知道的,明清两朝也有读书人往死里喷这个傻叉,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清在后期,很多人思想觉醒,或者阮卿孤陋寡闻,只知道明清的读书人,但至少,在那样迂腐冷漠的环境中,是有清醒的人的。

阮卿深吸口气,先把先生的事放一边,想着怪不得后期宝玉越来越不爱读书了,自己的想法频频被否认,敢说出来就是不孝,他怎么可能有多少喜欢?

其实古代的思想也不全是裹脚布,这也是郦芷和吴茗挑拣改编给孩子学的原因,当下时代,不宜太过先进,进步要一点一点来,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胯,所以现在荣国府和宫里皇子公主的教育都是先进但不出格的,就这还是没拦住裹脚布,更别提原剧情中宝玉都在学什么玩意。

当然,这跟他不爱学习也有很大关系,真正爱学习的,就算是裹脚布,也会从布里挑出精华用自己的努力织成绸缎。

“宋朝时,做官制度是举孝廉,因此那些人不管怎么想,都是拼命做出孝子的模样,唐代后有了科举,此后无数读书人拼尽一生心血读书,”阮卿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判断一个人不是看他怎么表现,而是看他怎么做。”

宝玉蹙眉厌恶道:“禄蠹之辈。”

阮卿心里一秃噜,就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恶人不□□份性别,即使是为利益,堂堂正正凭本事凭努力,也未见得就是恶人,例如你祖父,国公爷可是禄蠹?他当年平定边疆,功德无量,不知救了多少生灵性命,万不可以偏概全,当你的眼睛只能看到局部而以为这是全世界时,你的眼界就已经小了。”

宝玉想到严厉又不失慈爱的吴茗,顿了顿,满脸羞愧道:“是我狭隘了。”

阮卿摸摸他的头,掩去眸中冷光,想了想道:“你以后就跟着我读书吧,你二姐姐、琮儿蔷儿和迎春探春届时再重新安排。”

宝玉眼前一亮,道:“太太说真的?!”

阮卿点头:“既然他不能教你正确的东西,就换一个吧,你平时也可多读读书,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便告诉我或你祖父吧,不要自己琢磨,免得走了弯路。”

阮卿不担心贾政会反对,有什么意见吴茗都能给他压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陈先生教了宝玉快两年,一直很稳妥,是抽了什么风要夹带私货?

吴茗请的先生都是聪明人,除了她们特地筛选出来的精华思想,其余的一概不多说,哪混进来的裹脚布,在糟蹋她的孩子?

先前吴茗请的先生病故了,那时候贾珠和贾琏都大了,全在林如海身边读书,宝玉还没到启蒙的时候,就没重请,直到接回贾蔷,吴茗才又找了几个先生,孩子们学什么都有定数,请谁都行,本来也是有名的读书人,谁能想到他们夹带私货!

阮卿等宝玉走了立刻就让人去查,却得知陈先生昨夜就因家乡老父去世而告假回乡了,现在找也找不到,阮卿又对他不熟,连定位也做不到。

阮卿忍不住跟郦芷吐槽:“什么时候才能把贾琼那一家子揪出来了,我他娘要受不了了,这次竟然敢在宝玉的教育上下手,我跟你说,要不是怕坏了你的事,我直接拧掉他们灌满了水的头。”

她想了想,又道:“我怀疑他们的目的不止这些,打一下就跑这也太贱了,一开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急躁起来,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阮卿久居后宅,不太清楚外界的事,不过郦芷和吴茗在搞科举,应该很忙,她表示理解,托着腮看着杂书,一边看一边等回复。

因为这个猜测没有太多论证,阮卿一直牵挂着,时不时看一眼,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阮卿睡前又忍不住打开对话频道看了看,原来她已经说了这么多了,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吐槽某个丫头太暴躁怕不是上一个晴雯,抱怨宝玉不听话还不如探春,最后一条,是她说孩子们都上学去,没人陪她的消息。

而她们都没有回复。

清晨阮卿起来,还迷迷糊糊的时候依旧是第一眼就看消息,依旧什么都没有。她清醒了一点,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夜里就算郦芷不需要宠幸妃子,也会看一下消息,免得错过什么,以前也有这样忙到不回复的情况,但不会这么久,她想到府里最近气氛有些沉重,贾珠和贾琏都很少在家了,心中生出一些疑虑,这种疑虑在去跟贾母请安时被不冷不热地打发后更是达到顶峰。

阮卿回屋后沉思许久,将下人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呆在屋里,随后隐身到处去看了看,发现很多地方都门窗紧闭,最繁华的地带都冷清了不少。

科举改革已经开始,即使阮卿身在后宅也有所耳闻,但并不清楚细节,这次偷偷出去打探后才意识到,那是前所未有的惨烈宏大,多少读书人长跪于宫前死谏,每天宫门前的地板上都有新的血液或污渍,侍卫不敢来硬的,两边都在僵持。

阮卿又去前朝打听过,这才知道很多人都反感这次改革,哪怕已经铺垫了十几年,但嘴里说着我要分你蛋糕和直接整盘端走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剔除冗官,解散臃肿的机构,一层层削减,不知道动了多少人的利益,科举改革分科分工并增设数理化等科目,在读书人眼里更是荒唐,不过是奇淫巧技,比商好一点的工罢了,怎么配和最顶尖的读书人相比?

从郦芷推出的那天开始,已经有不少读书人以死进谏了,前几天更是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因伤差点去了,郦芷和吴茗压力骤增,已经很久没有时间能休息了。

阮卿心情复杂,她没想到后宅的消息能滞后成这样,哪怕女性都可以当官了,哪怕荣国府地位比原著中高了不知道多少,她还是几乎没听过这些事。

吴茗和郦芷忙的时候也不会有时间专门分出心神来跟她细细解释,这也就导致了三个人已经快一周没有说过话了。

阮卿按了按眉心,最后看了一眼视死如归的读书人群,叹息着转身离开了。

只是她还不信没有人推动能造成这么大动荡,干脆去安亲王府转了一圈,她有些路痴,转了好久才跟着一个小厮来到安亲王书房。

安亲王明面上是醉心于山水艺术的闲王,别说政治了,他连书都不爱读,也让原主皇帝一时放弃了对他的监视打压,直到郦芷来后发现他的异样,重新监视起来,但目前除了安春那事露出的马脚,她们还没发现太多异常。

正沉思着,安亲王盛明河开口道:“是你?出来吧。”

阮卿一个激灵,沉住气没动,普通人不可能发现她,这个世界里的修道人士也没有几个有那么高的修为,不能被诈出来。

她屏息等了很久,等到安亲王脸上都出现不耐烦的神色后,才有一道黑影从窗户里飞身进来,几步蹲下身恭敬道:“属下元一见过王爷。”

古代的建筑哪怕是王府书房也大不到哪去,尤其是房子里都摆着很多摆件,阮卿差点被他撞到,又悄悄后退小半步,与此同时一个轻细的声音传了进来:“王爷容禀,我们本已快抓到那个女人,谁知京城里乱起来,让她跑了。”

盛明河大怒,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抬手拿起一边的砚台就想砸,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冷静下来,又冷笑一声,道:“罢了,随她去吧,东西在我手里,她又没有证据,一个老妓/女说的话,盛明宸要是有脑子,就不会信。你先下去吧。”

阮卿心里一惊,不知道是什么女人能让盛明河大动干戈,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和郦芷有关系?

她还想往前一步,等人走了就控制盛明河说出真相,却突然感到自己设在房间里的禁制,有人急火火要闯进来了!

随时都能问的信息和即将被暴露的处境一比一看就知道选什么,她顾不得其他,忙开启阵法传送回去,装出一副刚睡醒的迷茫样子问道:“闹哄哄的干什么呢?”

进来的是百灵,她红着眼眶两三步跑进来,跪下道:“太太,宝二爷和东院大奶奶突然病重昏迷不醒,太医说、太医说,怕是……”

阮卿猛地一怔,微微瞪大眼睛,光速下床套上刚脱下的外袍,一边走一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她刚出院门,就见外面跪着三个女子,最中间的赵姨娘抹着泪鬼哭狼嚎,看到她出来时目光闪躲了一下,随后闭上眼扑过来,带着哭腔嘶吼道:“太太为我做主啊——”

阮卿只觉得太阳穴一抽,隐隐头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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