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原因

大概因为在南方长大,整个人浸透了江南的温软似的,沈清说话时语速总比旁人要慢一些,软趴趴的音调,传到耳朵里,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多出几分平静。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小习惯,就是句末爱拖长音。

这点对着外人的时候,是不疾不徐,平静安稳的感觉,而对着亲近的人,则会无意识地语调微微上扬,于是总像是在撒娇似的。

傅庭宴对着他的问话无动于衷,他的视线在沈清的身上顿了一下,随即便冷漠地移开,迈步走向了床边的柜子,拿起那上面的一叠纸,眼看就准备离开。

沈清张开的双臂间空落落的。

他垂下眼,但脸上却没有难堪的神『色』,只是把手臂放下,直接站了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先是飞快地伸手拽住了男人的衣角,随后又抱住了他的腰。

青年仰着脸,又长又翘的睫『毛』下,漂亮的瞳孔被暧昧的昏黄灯光染成一片琥珀『色』,专注地倒影出一个人的影子,像浓稠又甜蜜的蜂蜜,热烈而诱人沉沦。

“我很想你。”他小声说。

那片桃花眼的眼尾染上一片薄红,有点委屈似的,表情坦『荡』纯然,动作却背道而驰,手指顺着男人的腹部分明的肌理,直白地往下探了下去。

傅庭宴终于有了反应。

他一把抓住了沈清的手,眉头狠狠地皱起来,眼神极冷,阴影下,男人的眼睛仿佛一口深井,缓缓掀起了波澜。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朦胧地照亮房间的景象,外面一片寂静。

沈清被弄哭了,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沾着湿润的『潮』气,想起来什么,勉力把人推开一点,趴在傅庭宴的肩膀上,挣扎着说,“对了,你晚上吃饭没有?冰箱里还有我做的饭,你要不要先吃一点……”

是转移话题,也是一种含蓄的祈求。

“不想吃。”傅庭宴终于淡淡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掐着怀里人腰的力度却格外发狠,又重又凶,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他眼里的一片冷然。

也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不想理。

等到沈清终于呜咽着开始求他的时候,他也没有理会,声音除了略微低哑了些以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语气冷淡,“叫什么,不是你自己要的?”

他说得沈清没办法反驳,有点委屈地抿紧了唇,眼角一片『潮』红。

他太瘦了,轻飘飘的,和男人力气悬殊,被欺负狠了也只能紧紧地抓住了男人的肩膀而已,肩膀有些颤抖,仰起的脖颈细长,像濒死的天鹅一样脆弱的漂亮。

但即使这样,他也始终眨也不眨地望着傅庭宴的脸,任汗水流进了眼睛里,带起一阵干涩也不愿闭上。

样子乖的不像话。

傅庭宴便拉住他的手臂,把人拽了过来,全没注意到这个动作让沈清整个人忽然颤抖了一下,脊背猛地一僵。

他拉的是青年受伤的左臂,用力且粗暴。

刺痛让沈清的脸『色』有些发白,白皙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眉头因为用力忍耐而拧起。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喉咙里的痛呼,只是用低低的声音,模糊地喊了一声“疼”,然后在对方松开力气的空隙,把左臂挣脱了出来。

傅庭宴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伤而已——即使连谭星文都会询问一句。

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第二天醒来,沈清感觉全身骨头都被拆了一遍的难受。

他皱着眉头,被光线刺到,头一回没有理会,反而把脸往枕头深处埋了埋。

直到昏昏沉沉地不知道又过了几分钟,枕头下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九点了。

沈清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换衣服,洗漱完,推开门,却意外听到了别的声响。

油锅中特有的噼啪的爆炸声,伴着袅袅的香气进入鼻腔,视野中映出厨房里忙碌的另一个身影,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有些惊讶地走过去,打量了穿着围裙的傅庭宴几眼,又看向桌子上面的面包,带着几分不确定:“啊……这是你做的?”

傅庭宴没有抬头,把锅里煎好的鸡蛋和培根盛在盘子里,脱掉围裙,在桌子前坐下,这才开口:“恰好今天没什么工作。”

桌子上的食物很简单,就是面包,培根,鸡蛋,午餐肉,这些做起来简单吃起来也方便的东西,看傅庭宴算得上娴熟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自同居以来,这其实还是对方第一次在家里吃早饭,以至于沈清也刚知道他还会做这些。

他看着桌子上的东西,没有立刻坐下,而傅庭宴也没在意,自顾自地拿起了筷子。

在同一片空间生活的两人之前有种奇怪的氛围,即使已经做过了再亲密不过的事,下了床,男人的态度依旧冷淡得像是面对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室友。

就像是他当初强调的一样,他们并不是恋爱关系。

沈清也不生气,傅庭宴不理他,他便主动开口,声音温软,带点玩笑的打趣:“看起来不错……唔,这里也有我的一份吗?”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上下扇动了一下,语调带着对亲近的人的亲昵,灿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他脸上一片盈盈笑意。

傅庭宴放下了筷子,淡淡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不用装模作样的,我还没有小气到这种程度。”

一句话,瞬间击破了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

他回答得这么不给面子,沈清脸上的笑容也几不可见地略微黯淡了些,他“哦”了一声,默默坐下来,两人安静地吃了一顿饭。

傅庭宴的手艺只能说一句一般,也就是没有煮糊的水平——当然,也有煎鸡蛋不需要技术含量的原因。

没几分钟,他便速战速决地吃完了早饭,站了起来,把碗筷放好,拿起外套便出了门。

沈清目送着他离开,直到大门关上才收回视线,接着把餐具清洗干净,拿起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坐下歇了歇。

这具身体的体质太差了,180cm的身高,体重才不过125斤,轻飘飘得仿佛纸片人,偏痛觉神经还特别敏感,昨天被折腾一通,到现在都不太能缓过劲来。

不过他原来也有或多或少有这些小『毛』病,所以倒还不算落差太大。

——或者说相比起来真正落差的,还是他死后穿越重活了一次,竟然还是脸盲症病人这件事。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脸,还有一样的病……

沈清垂着眼,捧着杯子坐了几分钟,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向客厅最右边的房间,推开了门。

从他住进这里以来,对傅庭宴提出的唯一的要求,就是收拾出来这个小房间给他。进入这里,他的脚步几不可见的轻快了些。

房间开着窗,窗帘被风轻轻吹起。

屋子里很空旷,没什么多余的陈设,前半部分的空间放着一个画架,旁边的矮桌上放着颜料和画笔,另一个角落里放着琴谱架和一把小提琴,靠墙的地方有一个米白『色』的小沙发。

安静,明亮。

沈清照例缓步走到画架前坐下,调整了一下姿势,拿起了画笔,缓缓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今天,他画的是素描。

青年的动作很流畅,线条利落,几乎没什么涂改,能看得出来功底很好。只是和正确的顺序不一样,画出轮廓后,他并没有把应该先画的五官描绘出来,而是笔尖一转,选择了细化头发,身体……

渐渐地,其他地方都已经完成,最后惯例在脸部停住了。

素描纸上,五官一片空白。

沈清对着画坐了一会儿,笔尖有些迟疑,想了想,试探着添了几笔,只是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全部都擦掉了。

接近中午,他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了眼时间,给小喷壶里装了水,走到了窗台。那里放着一盆绿萝,生长的很茂盛,一大从浓郁的绿『色』,看着就让人心情舒适。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习惯之一,一定要在居住的地方养一盆绿『色』的植物。

最近照料的不错,这盆绿萝长得越来越好了。

青年盯着看了一会儿,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正准备给绿萝浇水的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他放下喷壶,走过去,按下了接通键。

听筒对面传来清亮的男声,带着活泼的朝气:“嗨,小清?”

“简玉,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沈清的声音自然地带出一丝无奈,提醒他,“按资历,你应该喊我沈清哥。”

“为什么不要,这个昵称明明很可爱啊……”简玉大声嘟囔,仗着沈清没什么真正要生气的意思,坚决不屈服。

简玉是和原本的“沈清”是同一个经纪人的艺人,两人之前是室友,一起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里,直到上星期沈清搬出来。

他今年刚刚二十岁,还处于喜欢在称呼上占便宜的阶段,没什么心眼,整天乐呵呵的,弥漫着一种天真烂漫的傻白甜气息。

原主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人际关系也一向淡薄,简玉是他手机里仅有的几个联系人之一。

这并不难理解。

毕竟对于脸盲症患者来说,社交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只是想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不同,就几乎要耗尽一个人的心神。

简玉和他天南海北地聊了半天,才进入正题。

“啊!我真是傻子,讲这么多,结果差点忘记我要说什么了!”他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你还有一个箱子落在我这里啦……你今天有没有时间来取一下?”

问有没有时间其实是多此一举,他现在几乎没有任何通告,怎么会没有时间呢。

沈清已经给绿萝浇完了水,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喷壶,看了眼时间:“好,等下就过去。”

公司离得很近,过去一趟也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

沈清站在宿舍前敲了敲门,立刻就被欢天喜地地拉了进去。

“小清,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简玉黏黏糊糊地挨着沈清,惆怅地叹了口气,“你走了以后,这间屋子就我一个人住,我今天又被孙哥训了一顿,想说话都不知道找谁。”

孙哥是他们的经纪人,孙岩,脾气说不上好,不过也不算特别坏。

简玉眨巴眨巴眼看着他,漂亮的狗狗眼亮晶晶的。

沈清被看得犹豫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简玉立刻傻乎乎地“嘿嘿”笑了声,这才想起来正事,连忙转身把那个箱子抱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沈清打开粗略看了一下,箱子里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些衣服和书,都是原主的东西。

简玉在一旁看着他清点东西,围着他转了两圈,嘴里不停:“是我的错觉吗,小清,我感觉你最近又变好看了!”

“大概是你的错觉吧?”沈清忍不住笑了一声,“谢谢你哄我开心。”

“不是哄你,我说的是真的!”简玉反驳,脱口而出,“其他的不说,反正,至少比你参加《闪光少年》的时候要有精神多——”

沈清翻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

简玉的话也戛然而止,他自知失言,懊恼地闭上了嘴巴,小心地看了看沈清,嗫嚅道:“对不起小清,我不是故意的……”

《闪光少年》是一档选秀节目,从海量的练习生中,最后选出六人成团。

这是沈清自签约公司以来,得到的最好的机会。他唱跳虽然不是很好,但因为长相出众,还是顺利地来到了十六强。

看节目的意思,其实他本有希望晋级八强,但因为在十六进八的舞台上表现堪称车祸现场,所以还是被刷了下去。

那场舞台说是车祸现场都不算夸张,沈清的发挥差到即使是粉丝也没办法睁眼说瞎话的程度,所以一经播出就引来了大片嘲讽。

这还不算,大概节目组是放弃他了,下一期趁着这波热度,甚至直接剪出了疑似沈清发挥失常的原因——

沈清在赛前和另一个说话一向心直口快的队友因为一点小事发生了摩擦,直接情绪失控,甚至口出恶言,略微扭曲的表情被摄像机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乖巧听话,没脾气的人设,这段视频一放出来可以说人设崩塌了个彻底,立刻就脱了不少粉,到处都是谩骂,风评一落千丈。

“没关系的。”沈清转过身,出乎简玉的意料,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失笑道,“不用这么小心,和你说过了,我真的已经走出来了。”

简玉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观察了一遍面前人的表情,确实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这才放下心来。

“害……那就好,我就说,你能想开就好了!”

“能想开就好。”他又重复了一遍,絮絮叨叨地,“其实真的不用太在意外面的人怎么说,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记的。我们好久都没好好说过话了,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你的状态太差了,我都不敢跟你聊天,最近总算是恢复了,但是没想到没几天你又要搬走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下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持续了一会儿,在沈清有些疑『惑』的时候,简玉有些犹豫地轻声开口:“小清,我听说你搬出去是因为和……和别人同居,是嘛?”

他磕巴了一下,抓了抓头发,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沈清一顿,迎着简玉的视线,坦『荡』地点了点头:“是啊。”

他知道简玉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他们是一个经纪人手下的艺人,孙哥『露』了口风也不奇怪。

简玉满脸纠结,半晌,小声道:“那我、我能问问对方是谁吗?”

他的话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关心,还有一些担忧。

简玉其实没指望能得到回答,说完,甚至连自己也觉得不妥,刚想说算了吧,没想到还没开口,耳边已经传来了一句——

“可以啊。”

沈清似乎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是傅庭宴。”

“啊……啊?!”

简玉的音调直接拐了个弯,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以至于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等等……是我想的那个傅庭宴吗?傅影帝?!”

“?”沈清有些不理解他的激动,微微侧头,“是呀。”

“嘶。”简玉看着他镇定的样子,轻吸了一口气,一个抖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之前脸上担忧的表情尽数消失,转成了不知名的激动,“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简玉,『性』取向男,平日里的一大爱好是看各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狗血小说……颜控的本能被激发,他的脑回路迅速地转了个弯,从现实频道变成了爱情频道。

沈清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在简玉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不是。”

……唔,没事,这也正常,一开始剧情都是会有波折的,重要的是后来的发展。

——那可是傅影帝啊!

简玉在内心尖叫了一声。就算倒贴钱,都有大把人愿意排队的傅影帝啊!

他轻咳一声,心态已经完全变了,小心探头:“那……那你是为了资源和他在一起的吗?”

这种经典剧本也不错!

然而沈清再度摇头:“也不是。”

也不是?不是恋人,也不是为了资源,那是因为什么?

简玉呆住了,想了半天,找到了第三种可能,弱弱道:“难、难道是因为馋傅影帝身子?”

这,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沈清却还是摇头,不过这次的回答有些微妙地更果断了些:“还是不对。”

为了防止简玉再漫无边际猜下去,他转过身来,眨了眨眼,玩笑般道,“是因为我喜欢他呀……或者说,馋他的脸?”

反正总不是因为馋身子,沈清有些苦恼地想。

毕竟傅庭宴的技术,嗯,着实是挺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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