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鸾凤于飞,凰女于归

阿元看过信后,仅付之一笑,便撂开不理。阿玄问起,也只说:“凰女骄矜,不过一些嘱咐罢了。”

信焚了,大婚琐事也整理成札摆在了书案上,书房里静悄悄的。

次日,三月初三,是个诸事相宜,百无禁忌,宜娶宜嫁最好的日子。

这一日,天宫娶妇,凤族嫁女,排场铺天盖地,盛大得教人单单只是瞧着,便觉心中酸酸的。

今年桃花开得早,在这三月初时,便热热闹闹得开遍了八荒六合、人间九州。远远望去,秾桃殊色,千山万壑夭夭成海,灼灼瑰丽一如朵朵红云,连着天边如耕如织的彩霞锦云,映红了神女素丽含羞的面庞。

远在天边,身陷逃亡之难中的盈阙一行,瞥见天那边这奇景,影卿悄摸摸同盈阙嘀咕:“花玦他娘这种时候还能送个礼,回头你和花玦成亲,该更了不得吧?”

影卿已化回了影子回归正位,她的话花玦自然是听不见,可盈阙听见了。

正在磨刀的盈阙顿了顿,偏着头喊了花玦一声,正在替男孩儿样子的花簌扎鬏鬏的花玦茫然回头:“嗯?”

盈阙问:“花玦,我们会成亲吗?”

花玦答:“会!”

盈阙又问:“那是何时呢?”

花玦答:“等归来树新叶重发,我们便成亲。”

盈阙摇头:“今日吧。”

花玦一惊,少顷又大喜:“今日太匆忙了些,不如……今日且准备准备,三日后便成!”

盈阙笑:“好。”

影卿:“……”

花簌默默地摸了摸自己刚扎了一半,还软塌塌的就被弃之不顾了的小鬏鬏,见惯不惊地对着镜子,甚谙熟地便开始自力更生。

浩浩汤汤的迎亲队终于到了丹穴山。

一时间,山上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八十一只鸾鸟彩凤从山谷里飞出,冲向天际,绕着山巅的凤凰宫盘旋飞舞。

天族今日请了阿元母族的表兄少虞君代他迎亲。

说起这位少虞君,来头很不俗,便承自当年天方五帝之一的东方青帝一脉,如今这一代的青帝其孙。

少虞君身旁还站了两尊祥瑞无方的神君,左边的是南方炎帝一脉如今的长孙桑旦君,右边的则是天族第一战神离戈上神。

最前头被请来开路的,是有上古辈分的四象神君,镇得山外头拦门的凤族小辈们动都不敢动,心里忍不住要大骂天族的不厚道,面上却还得笑靥如花。惟剩一个还稍能挡挡的连与,却也被平辈的少虞桑旦压住了,拦门的一众神只得将迎亲队,没甚阻碍地给迎了进去。

连丹穴山的神官第一眼瞧见这阵势,都忍不住暗暗感叹,这亲迎得当真是波澜壮阔,这般架势莫说是迎亲,怕是抢亲都不虚的。

不过,其实吧,这迎亲的阵仗说阔,那诚然是阔得整个八荒六合都无出其右,便是当年的神魔大战,这几家都不曾聚得这般整齐过。但又说吧,这阔得其实还属情理之中……这主要还得归结于今日成亲的两位,辈分小了些。

稚潆拉着青蓦在一旁磕着花生果儿:“啧,今日何日兮,得与天骄同堂呦。”

青蓦好笑道:“在东望山亏着你了?看不上大师兄怎的?”

稚潆向前方虚虚一指,含笑道:“东方青帝、南方炎帝、北帝冥王,还有九重天上的,以大师兄的见识,可曾见过他们这般齐聚的?”

“这……”青蓦哑然失笑,“还真不曾见过。”

哪里是他们两个不曾见过,分明五族便未聚齐过。五族之中,除了天族与幽冥,其余两族比昆仑还要深居简出,炎帝一脉更是隐逸离世的姿态。

这一场盛典,谁晓得天帝是怎么说动了他们的。

稚潆怔怔望着,忽而叹息一声:“今时今日,只少了阿盈师妹。不然便是当年天分五帝共治乾坤的光景不复得见,也可借五帝后裔遥想五帝当年的风采……唉,可惜了。”

闻言,青蓦不知想到了什么,偏头呆呆地看了稚潆一会儿,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却没有说话。

稚潆也不问,只趁机从他摊开的手里,扫光了他刚剥出来的花生仁来。

就他们两个说话的工夫,天族迎亲队领头的业已闯进了山门。

稚潆忙提着裙子追过去瞧热闹了。

老老少少七位神君的派头实在太大了,风卷着风似的一路畅行无阻,转眼便至凤凰台。

闯关闯的得以这般迅猛,自然没谁会以为是凤族无人的缘故。

桑旦被日头晒得懒洋洋的,握着长笛的手搭在少虞肩头,暗笑凤帝放水放得晃眼,替女恨嫁的心思都写在了这一路的拦门阵上了。

“听说凤族昳丽,族内皆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可惜凰女矜贵,素来只在族内通婚,不肯外嫁,区区我等没有阿元殿下的福气,也只得枉自嗟叹啦。”桑旦说着羡艳的话,却不是羡艳的样子,颇有一番幸灾乐祸的意思。

少虞好脾气地拿下了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但笑不语。

桑旦大咧咧笑着,不甚在意地换了个站姿,自顾自地拊掌笑道:“这一路看来,果然阿元好福气!”

离戈斜乜他一眼:“桑旦少君若常下山走走,这般福气想来不难得。”

桑旦哽了一下,忙摇着笛子说:“欸,美人虽妙,却哪及山中逍遥来得快哉!”

离戈挑了挑眉:“此话听来仿佛有些故事?”

“上神很懂嘛!”桑旦嘿嘿笑了两声:“晚辈幼年不懂事,时常下山往软红尘里寻逍遥,天命弄人,偶识一位小妹妹,唉,真是好大一场喧嚣啊……晚辈与小妹妹分别时曾有誓约,此生妹妹若不嫁,哥哥便不再踏红尘地。今日已算破了誓言,回去便该修身养性,日夜忏悔啦。”

说着,他还学了须弥山和尚的样子,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

四象神君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竟还唏嘘不已。

少虞看着桑旦装模作样的伤心,只摇了摇头,而离戈只意味不明地垂首笑了一声。

桑旦见他俩不信,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对四象神君安慰似的淡淡一笑。

这时,少虞忽而开口:“唔,拦门的来了。”

“嗯?什么?”桑旦未听明白,顺着少虞的目光看了过去,“呦——”

“呦,陵光君,许久不见,近日可安?”

闻听这一声温和的寒暄,四象之一的朱雀陵光虚咳一声,有些尴尬地向来至面前的这白缯轻衣,手拈一朵开敷莲华的尊者拱手礼道:“见过明王,陵光安好。”

尊者未动,便有一阵柔柔的风扶起了陵光神君,尊者笑道:“八百万年前咱们都是一家,何必拘礼?”

那一排孟章等另外三个却没有尊者亲自扶起的殊荣,见陵光直起身,便也自觉都起了身,规规矩矩地在站立一旁。

桑旦颇为心惊:“尊者是……”

“晚辈见过孔雀大明王。”少虞端端正正地执了个晚辈礼。

孔雀明王迎着光,微微眯了眯眼:“你便是那个天族的新郎?”

少虞不卑不亢,平和地答道:“晚辈青帝宫少虞,因神族规矩平素不是新郎亲往迎亲,而天族孙辈之中,晚辈的表弟阿元只有一个年纪尚小的礼弟,是故才由晚辈代为迎亲。”

孔雀明王对此不甚热络,只淡淡哦了一声。

桑旦一壁作礼,一壁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俊美得全然不似是佛门明王的男子。

桑旦不由想起在八荒六合流传着的眼前这位孔雀大明王的传说,种种说法千奇百怪,但不论哪一种,故事里的那位明王,即便最后皈依三宝了,也总有一股子撇不去的邪气。

可眼前的,濯濯似初春雪,湛然可比晚秋月,身上三重雪,唇间一抹朱,分明就像钟鼎之家里,用百味药、千卷书育出来的公子郎君,可一点看不出故事里的邪气。

少虞原本以为孔雀明王这最后一关也是凤帝的安排,不过等大家你来我往说了大半日的话,却总被明王岔开说不到正事上,连凤帝的笑容都隐隐僵硬了的时候,少虞明白了这尊大佛的到来,大约连凤帝也不曾想到。

凤帝是一颗恨嫁之心昭昭然,然这凤凰宫中,也有伤心极了的人。

“小九,我可怜的孩儿……”

玖洏半卧在妆台上,凤眼惺忪,忘了仪礼,全然不顾姿态地掏了掏耳朵:“阿娘你都哭了两天两夜啦,你要真不舍得,就放我走嘛!”

凤后泪眼婆娑地哭道:“不成啊,你若是嫁了,失去的不过是三千面首,再多个妹妹罢了,你若是不嫁,你爹可是从此得养你一辈子呐!”

“……”玖洏翻出了死鱼般的眼白,顿感无力地摆摆手,“成成成,我这就出嫁嚯嚯别人家去。”

说罢,便作势要走。

果不其然,又被凤后拽住了衣袍,玖洏无奈地坐回了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铺了半间宫室的嫁衣,只分出三分心神来接着听她不停地哭。

“阿元家的妹妹,她……听说阿元对这个妹妹疼爱得要命,小九啊,你千千万万记得克制些,别太欺负人家了,切莫一嫁去了天宫便被……便被人家打死了呐!”

“……我谢谢您咧!那什么,您若真不肯改主意放我逃婚的话,我这就要走哩,他们还在外面等我呢。”

“急甚,你阿舅在外边挡着,咱娘俩且再说会子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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