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启胜到家的时间比预想的早，客厅时钟刚刚指向十一点零七分。
徐莉站在门口，看丈夫从楼梯上来时还在用手扫着头顶就问：“下雨了？”
“刚才出门就有点，爸妈那边雨势好大，”柳启胜示意徐莉他来关门，“本来留我来着，我想着今天夜里咱们这边的雨也不会小就没答应。”
“我说呢，关在屋里都没留意。”徐莉边往厨房走边说。
柳启胜先去浴室把外衣都换下来，一阵哗啦啦放水的声音后，就听他在浴室里朝外边说话：“不是让你别管厨房吗？我出去这么久了你还在收拾。”
丈夫陪着长辈出门后，屋里一下子只剩徐莉自己，一安静，心里的事加上各种想法念头就都又冒了出来。
徐莉是借着干活驱赶一下烦躁，自然动作就磨蹭了许多。
没听见回应，柳启胜从浴室出来，看看厨房，已经收拾干净，但没人，客厅卧室也没人，于是边往楼上走边喊：“老婆——”
见徐莉出现在上边楼门那儿，柳启胜嘟囔着转身：“大半夜的别一声不响啊，还以为去哪儿了。”
徐莉只是去楼上看看露台排水盖，每次下雨必做，想起今天小客卧使用过，顺便整理一下。
小客卧没什么好弄的，但女儿那扇紧闭的房门又提醒她了，接着就听见丈夫在喊。
徐莉确实有点恍神，越听丈夫的絮叨，心里越纠结，想着要继续干点什么，又无从下手。
发现老婆的心不在焉，柳启胜第一个反应是这都累的，于是很自然地走上前，心疼地把人搂住，一只手还轻轻抚摸着徐莉的后背：“你说你，跑了两天外地，回来还不赶紧休息，爸妈都说了等我来收拾你还非自己弄，两个小时都够你饱饱睡一觉了。”说着声音又低了几分，“后勤有你老公我呢，别担心。”
人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切换机制，一旦碰触，可能就会启动与日常截然相反的模式，关键点可能是一个词一个字，也可能是一个眼神甚至一丝情绪。
徐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丈夫这么一抱，一说，一时百感交集，竟毫无征兆“哇”一声哭了出来，跟在外头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把脸捂进丈夫胸膛，放声大哭。
徐莉模样柔弱，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特别坚强。
别说哭了，就是掉眼泪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会因为愤怒而咆哮，因为生气而打人，但，嚎啕大哭——这个选项，就连枕边人的柳启胜都没考虑过有在自己老婆身上存在的可能。
但人现在就真实地窝在自己怀里大哭，这下真把他吓着了。
学校通知改门禁的时候，秦正柏已经让妈妈逮回家，拿回手机联系上徐青岚才听说这事，看时间八点四十六，就问司机赶不赶得上。
司机笑着说：“出发前李管家已经交代过，十点前要把您送到学校。”
秦正柏再次感慨，自己的事，家里真是随时随地都比自己知道的多知道得早。
“不会超速吧？”秦正柏不放心问了一句。
妈妈回到大宅跟他们坐一块儿聊天的时候，秦正柏接过徐青岚一个消息：
“有个事，你知道就好，别去问，我听说你妈今天路上超速违规驾照给撕了，别问啊千万别问，你知道就行，这事你爸知道的。”
要说他妈妈开车有超速的毛病，这事秦正柏信，因为爸爸一直诟病妈妈的就是车速。
妈妈现在这车改过颜色，以前就是白的，后面因为一次过弯超速压路肩顶上路灯座，修好了去喷漆的时候让车厂给改成现在的柠檬黄，登记改车体颜色那回他还跟着去了。
让秦正柏吃惊的不是驾照没了，而是就妈妈那藏不了情绪的性格，这事要是真的，她不可能还这么淡定，连后面爸爸回来了她也没啥特别的反应，爸爸也没提到。
“少爷放心，我一会儿抄近路，改走隧道，那段夜路车少，能快点。”司机乐呵呵地接着话，“保准十点前把您送到宿舍楼下。”
“没事，不着急的，这规定刚改，我想就算晚一点，学校还是可以通融一下的。”
司机笑了笑，认真开车没再说话。
刚才一上车秦正柏就先给徐青岚发过一条消息，到这会儿也没见回，就又给魏来发了一条：“我应该可以赶在十点前到。”
魏来很快就回复：你的门禁卡帮你刷好了。
“老徐是不是没回？”
——晚饭前就在了。
“给他发消息没动静。”
——洗澡去了。
“掉厕所了吧，这半天。”
秦正柏这条消息刚发出去不久，就见徐青岚在三人小群里疯狂语音轰炸：
===靠！老秦你终于舍得回来！
===特么你才掉粪坑呢！
===姥姥的，让你来接我你居然不来，害我动用外婆的名头才提前摆脱了我家老子的魔爪！
……
秦正柏直接点开的语音播放，一时间车里全都徐青岚的声音，空间一小临场感还特强，画面十足。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车里赶紧终止播放，然后瞄了眼驾驶座。
司机察觉后座人在看自己，嘿嘿笑道：“年轻人就是活泼啊。”
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所有铺排设计都敌不过瞬间的情绪垮塌。徐莉这次可真是下意识地挑了个最差的时机把事情说了出来。
哭完说完，她是发泄了，轮到丈夫不好了。
这次不好，已经远远超出以前他对徐莉教育孩子手段的不满，震惊及愤怒的程度也不是单单拍桌子就能表达的。
卧室传来一些零碎无法形容的声音，徐莉走到房门口，看见地上已经摊着一个打开了的行李箱。
柳启胜正走来走去往箱子里收拾东西，知道徐莉在看，他也没停下动作，等到合上箱子、拉上拉链、升起拉杆、把手放在拉杆上的时候，他才正视着依旧站在房门口的徐莉说：
“我明天一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