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楼是集团会议室，秦正康到的时候，除了秦孝宏、胡秘书和跟随自己的林特助，会议长桌右手边还另外坐着三个陌生脸孔。
那三个男人秦正康不认识，看自己进来，父亲秦孝宏也没有要做介绍的意思，秦正康便只是朝那三人微微点头致意后便来到父亲左手边坐下。
这边儿子落座，秦孝宏便开门见山：“请三位来，是想听听东四的事。”
“秦董，检修已经将近三年没有换过人了，成员也都查了，没问题。”率先开口的人声音沙哑，看模样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
这里秦正康听得懂，成员没问题，指的是经济状况，如果被收买，一般而言最直观的就是会有来源不明的大额收入或其他异常。
“老许查钱，我查人，”接着说话的这个离主位最近，穿着黑色套头短袖，“煤场范围内的人员流动每天都会有登记，更别说东四换的那个新系统，想从后台篡改记录不太可能，最近半年的记录已经调出来，整理后也筛了两遍，都很正常。”
今年二月份东四仓刚更换了一套新的保全系统，涉及记录、监控和示警，很大程度上解放了人手的压力，系统运转到现在几个月一直很正常，集团已经预备从下半年开始逐步对下属仓储的安保系统进行全面替换。
坐在两人中间那个，块头最魁梧，上臂有一小截纹身露在袖子外面，他的话很简短：“那个工人没问题。”
听到这，秦正康目光一滞，记忆被瞬间拉回到当时的现场——
事发时，马道里其实就三个人，林特助最前，秦正康中间，身后就是那个推开他的工人师傅，姓许，检修班班长，那天当值。
一路上有走有停，交谈不算多，基本是许师傅在零星介绍仓库的情况，秦正康还记得出事前一秒自己是在正常往前走，忽然觉得后腰背重重挨了一下然后人就往前扑去，当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离身后许师傅好几米远——后来才知道，自己扑出去的时候下意识去抓了林特助，而前面人职业反应很快，迅速把人拖拽住后顺势继续往前滑出去了一些距离。
那个许师傅当时的惨叫，秦正康此刻回想起来还觉得犹在耳畔，真不能相信只是这两天发生的事。
坐在长桌左侧的林特助说话了：“那个师傅说自己并不负责东四仓，东四没有固定的检修班吗？”
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回答：“许师傅是我们检修团队最好的师傅，东四每个月的例行检修一直是他领队，平时他就是流动巡查，那天正好排到东四。”
“东四的检修竟然都不值得固定安排一个最好的师傅。示范仓都轮不上最好的，还叫什么示范仓。”秦孝宏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冷不丁接了一句。
大老板这句话，显然让那三人都一惊，他们彼此对视一番后，由小臂有纹身的那个人开口：“秦董，许师傅家里情况比较特殊，他没法固定跟班。”
“特殊？”秦正康看着那人，“难道是那种家里有长期病号要照顾离不了人？”
三个人中最先说话的那个，听完秦正康的话，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
主位上的秦孝宏捕捉到了这个微表情，眼睛看着那人，嘴上对胡秘书说：“小胡你去调一下那个师傅的资料。”
很快，相关的信息由人事部直接转入会议室。
那个许师傅家里真的有长期病号，而且还是两个，妻子车祸后瘫痪，唯一的孩子患了渐冻症，煤场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也已经最大限度给予了帮助，工资也算目前业内可以拿到的最高，但收入再多，最终也是不停地填入妻儿的患病消耗中去，所以，许师傅平时还会出外零星揽活。
显现在荧幕上的记录，白纸黑字，秦正康看完沉默了，他没想到有些现实的巧合，会如此残酷，摇了摇脑袋低了下头，为自己刚才的说法感到羞愧。
“抱歉。”秦正康诚恳地说道，“我刚才冒失了。”
那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穿黑色短袖那个说：“许师傅自尊心很强，我们帮他募捐过几次，都被退回来了，他不肯接受任何劳力所得之外的帮助，我们也没法勉强他，所以工资上，我们给他打的是最高的，外面有活的话，我们也尽量帮他牵线。”
“我明白。”秦正康点了点头。
秦孝宏长长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朝身旁胡秘书递了个眼神。
胡秘书起身调了下会议厅荧幕，画面从刚才许师傅的文字记录切换成一个视频画面，在点下播放键前，胡秘书说道：
“请三位看一下这个，看完后，麻烦三位调整一下调查方向。”
视频很短，是俯瞰的视角，摄录的区域位于马道上方，有两个身影趴在马道顶上，起初看像是静止画面，但胡秘书特意在几个时间点上暂停然后放大画面，可以看到手上动作有变化，因为受限于马道上方的空间高度，这两人最后离开时，是爬行着朝摄录镜头方向过来。
视频结束，和画面一同静止的，似乎还有会议室里的空气。
看着表情略带惊愕的三人，胡秘书解释道：“拍到的这两个人，各位认识吗？”
三人表示否定。
“这段视频是系统恢复出来的，齐哥应该没看过，监控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此话一出，那个黑衣短袖的齐哥无异于被当场打脸，他脸色难看地看向胡秘书：“能问个问题吗？”
“请问。”
“咱们的系统，即便是员工，平常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触的，事发后我也第一时间就控制了监控，远的不说，最近这一星期是我亲自过的，这段视频上面的时间是事发前一天深夜，我完全不记得看过这个画面，确定是东四的吗？”
“你别误会，我没有在暗示什么，”胡秘书说着话再次播放视频，“封闭仓的马道结构也许大同小异，但是——”
拍到这段画面的监控探头是固定的，所以画面里除了人，一切静物的位置始终未变，胡秘书随手摁了暂停，然后放大了监控画面左上角，在大画面里看着稍微有点暗的那个位置，调高亮度后，可以看出是某种管道的一段，并且在那节管道上面，有银色的长条贴片，贴片上有字，虽然经过放大，但还是可以读取出有两个字是【东4】。
“这种通风管外的贴片标识，齐哥不陌生吧。这是东四仓的通风管。”
这下，连另外两人，也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那个齐哥。
“监控时长并没有缺失。”
胡秘书笑了笑：“齐哥，他们连数据都能处理，替换一段画面，不是难事。”
秦正康默默听到现在，提出问题：“前一天深夜才动的手脚，第二天上午就出事，事后监控又是第一时间被我们控制，那他们掉包数据的时间是？”
秦孝宏看了一眼自己儿子，没有说话。
胡秘书的视线在那三人脸上走了个来回，笑道：“所以更需要三位鼎力相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