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太白经天秦王当兴

寂静的夜空中,不时传来零星的喊杀声,直到第二日拂晓方停歇下来。京都百姓一整夜提心吊胆,总担心有人突然从哪个角落冲入家中,大开杀戒,因此都把门和窗子堵得严严实实,一家人躲在一间房子里,警惕地听着外面传来的任何声响。

秦王在鼓楼也是彻夜未眠。先是路赞回来,说都是亡命之徒,无一活口;到底杀了多少,得等将士们提着首级报军功才知道。

又等了两个时辰,李抱一和石介也赶到鼓楼。石介道:“王爷,我们巡城司清点过了,共得首级两百三十二个。”

王爷道:“探事司的人怎么没有回来?”

石介道:“王爷,我们见他们冲进无忧洞里了。”

路赞骂道:“妈的,这张怀让是光屁股打虎——既不要脸,也不要命了!”

秦王也是无语,可事已至此,只能等张怀让回来再说。秦王看着周围几人都是眼里布满血丝眼睛,精神却很亢奋,便道:“那就再辛苦大家。石介派人通知李公停止放水,巡城司负责继续封锁坊门,禁军负责封锁汴河两岸。”

直到傍晚,才见张怀让浑身脏兮兮地跑上鼓楼,声音中虽然带着疲惫却很兴奋:“王爷,无忧洞里的人都救出来了。全是妇女和小孩,已经让人送到京都府衙,等百姓认领!”

秦王脸上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传令收兵。正使大人和路都指挥使随本王进宫面圣交旨。石介派人通知李公正式放水。”说完,率先走出鼓楼,往皇城而去。

天子这几日也是没有休息好,密切关注着京都城的动静。

等秦王等人进得福宁殿,秦王见父皇身体比前几日见到还要差,哽咽道:“父皇,儿臣交旨。请父皇保重龙体要紧。”说完从怀里掏出金牌,双手递过去。

路继恩忙接过,验看后,放回原处。

天子轻声道:“都办妥当了?”

秦王声音有些低沉:“儿臣无能,未能抓获城里与无忧洞勾结之人!但无忧洞恶徒无一活口,获首级两百三十二个。获救的百姓已经让京都府衙安置。”

天子颇感欣慰:“为害京都几十年的毒瘤能被清除,已是大功,朕不会求全责备。多行不义必自毙,城里那些人迟早也会落网。”又看向张怀让和路赞:“两位爱卿也辛苦了,朕会嘉奖。见你们都是几日未睡,先下去休息。”

秦王等三人都躬身道:“遵旨。”方都退下。

到了第二日,所有坊门都解除封锁,几天来提心吊胆的百姓,纷纷涌到汴河边观看。现在导洛通汴已经完全开通,原本冬日里汴河河床裸露,河水浑浊,于今已是满满一河清水。那些船只也渐渐地回到河道,河工们在船头欢快地喊着号子,感染了岸上的人,引起阵阵欢呼。

秦王回到王府,倒下便睡了一整日。等到李涛、徐昌图和张文定赶到王府,秦王才被马兴毓唤醒。

看着秦王出来,李涛兴奋道:“王爷,现在京都城可把王爷叫做‘三清王爷’。”

秦王诧异道:“哪三清?”

李涛掰着手指头数道:“一是汴河水清;一是京都吏治清;一是无忧洞被扫清。”

秦王苦笑道:“幸好不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这‘三清’。”说完,又叹了一口气,“百姓真的是太善良了。我们这才刚刚开始,任重道远啊!”

徐昌图接口道:“这些时日,我们三人一边开河,一边也商议了些治理京都的事。回头请王爷一起再商量,拿出具体的章程。”

秦王道:“你们三位辛苦了,先回去歇息两日。两日后我们在京都府再见面商议。”

李涛点点头,笑道:“是得回去交差了,还不知道家中老妻是什么脸色。”于是拉着徐昌图和张文定告辞出府。

司天监职责是观察天文、修历书。此时,司天监监正傅义正在观星台上望着西北方,一脸凝重。他发现了太白星的身影,但此时是大白天。《汉书·天文志》:“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是为乱纪。”太白星大白天出现在西北方,就叫太白经天。星象学里把天空划为十二个区域,而与此对应,是地面上的十二个州。这种对应关系叫分野,依此来将天象跟地面的吉凶联系起来。

十二个州是传说中尧舜时代的地理区划。《书·舜典》:“肇十有二州。”谷永、班固都解释作“尧遭洪水,天下分绝为十二州”,在禹置九州之前。东汉马融指作舜在禹治水后,就禹所置九州中的冀州分置出幽、并、营三州,加上原有的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九州,合为“十二州”。西北方正是雍州,雍州是古秦国的地域,而京都城中正好有一位秦王。

傅义是儒家出身,早年贫困之时受过道家莫大恩惠,才转向道家。后来因为精通天文历数,才做了司天监监正。而傅义知道秦王后面是道家支持,京都城里传出来的“三清王爷”,在傅义看来,便是道家的因果,因此心里是全心支持秦王将来登基的。但天不可欺,傅义思来想去,提笔写了一行字,然后拿起写好的字叠起来揣在怀里,直奔好友、参知政事王奎的府邸。

傅义和王奎是同乡,司礼监监正的位置还是王奎荐取的,因此来往密切。

等王奎从急吼吼赶来的傅义手中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王奎看着傅义道:“看真切了?”

傅义使劲点点头。

王奎道:“瞒得住吗?”

傅义摇摇头:“难!天下观天象者,非下官一人,迟早还是会传到天子耳中。”

王奎拿着纸条,站起身来,来来回回踱步,足足一盏茶功夫,方走到书房案几前,提起毛笔将“有”字划掉,在旁边写了一个“嗣”字,变成:太白见秦分,秦王当嗣天下!

傅义接过纸条一看:“王相公,这有区别吗?”

王奎沉声道:“‘有’怎么解?就是只说出了秦王‘有’天下这个结果,没有说怎么‘有’天下。陛下见了会不会猜忌?前朝李唐也传说出过这个星象,当时是什么局面?秦王李世民逼父弑兄啊!改成‘嗣’,就既说了结果,也说了过程,是嗣位而得天下。《书·舜典序》:‘虞舜侧微,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孔传:‘嗣,继也’。你便照此密奏陛下。”说完,从傅义手中拿过纸条用火镰点着。

傅义看着纸条上的火苗跳动了两下,燃烧的纸条开始变成红色,接着变成黑色,最后变成灰色,正如他此刻变化的心情。红色是他看到了秦王登基,道家中兴的希望;黑色是他担心天子如果由此猜忌秦王,只怕对秦王不利;灰色是他内心的无能为力和迷茫,他不知道这样一改,会给秦王带来什么样的变数。可不这么改又能如何?直接照原来写的密奏陛下,他不愿,要不也不会来找王奎。不过他内心的心思是不能说给王奎听的。傅义斟酌了再三,还是小心问道:“王相公以前不是不待见秦王,为何现在要帮他?”

王奎指指天空,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傅义眼神中满是疑惑,但知道不能再问,只得在忐忑中回到司天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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