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剖析

回到家中,外头仍在下雨。往常文助理作为贴身助理,开陆越惜的车子送她回来后就自己打车回家了。

如果时间比较迟,她就会打电话让家人过来接。

然而今天文助理刚拿出手机,陆越惜看见后嫌麻烦,直接让人住下了。

文助理颇为不自在:“没关系的,我爸很快就来了。”

“主要外头雨夹雪呢,别折腾老人家了。”陆越惜“啧”一声,“我房间多,住一晚没事。”

文助理想了想,也不再推搡,便打电话和她爸说自己今晚住老板家。

若在八点档的言情剧,这妥妥就是性转版的总裁秘书之间不可不说的二三事,接下来的发展肯定不可描述。

然而她们这还有一个邹非鸟,所以气氛根本不暧昧,相反还有点微妙的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陆越惜让文助理去厨房给她们做了份宵夜。三人坐在电视机前,莫名其妙一起吃起了夜宵。

邹非鸟不知为何有点心不在焉,她吃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吃完准备起身离开了。

陆越惜懒懒一抬眼:“不再坐会?”

邹非鸟摇头:“想休息了。”

“去吧。”她盯着少女端着碗去厨房清洗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总觉得邹非鸟今天有点怪,一开始挺开心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低落了。

难道是她逼她了?可能她是真的想找机会留在姜钥盈那?毕竟少女心思难猜,这孩子又是个寡言少语的。

陆越惜叹口气,莫名有些惆怅。

“文鑫。”她突然问,“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一旁的文助理不解其意,只能斟酌回道:

“嗯……看起来是个很乖的孩子,怎么了?”

“乖是乖,就是心思难猜。”陆越惜摇摇头,“如果能再坦诚点就好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不就是喜欢她这冷冷的样子吗?

陆越惜自嘲似的摇摇头,不再多想。

夜里她冲完澡刚出来,门突然被敲了敲,这力道很轻,她一猜就是邹非鸟。

不过这么晚了?找她干什么?

陆越惜拢拢真丝睡袍,过去开了门。

天气冷,所以她屋里开足了暖气,这门一开,外边凉气跟着溜进来,她话还没说,就赶紧把邹非鸟拉进来关上了门。

“干嘛呢?”面前的女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晚了有事?”

邹非鸟闷闷的:“姜姐想要加你微信。”

陆越惜反应过来后皱起眉:“她让你过来帮忙要我微信?”

“嗯,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

陆越惜笑一下,有点无奈。她说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怪怪的,原来是吃醋了。

虽然吃醋对象不是她,但与她有关。这场面有点滑稽,她并无兴趣应付,也不想看女孩难过:

“我可以拒绝吗?我不喜欢她。”

她说着,摸了摸邹非鸟的头,慢悠悠的:

“知道你对她有意思,我不和你抢。”

邹非鸟一愣,接着抬眼看她,脸都红了:“我不是喜欢她,我只是把她当朋友而已。”

陆越惜敷衍地“哦”了一声,继续摸她的头:“没事,我知道,反正我对她没兴趣就是了,再说,我也有喜欢的人呢,没心思关注别人。”

“……嗯。”邹非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又垂下眼,不再多话,“那我走了。”

女孩侧身而过,眼神清淡,嘴唇轻抿的模样像极了某个人。

陆越惜幽幽盯着,突然拉住她,手上力道微重。邹非鸟疑惑回头:

“怎么了?”

陆越惜却不答,只看着她这双黑白分明的凤眼,几不可察地咽了下口水,一时间有点恍惚。

今天晚上所清楚看见的,她努力排斥忘记的场景,突然走马灯似的浮现在脑海里。

梦幻的细雪冬夜,临江街道,还有温暖的眼神和共撑一把伞交换礼物的浪漫……

这些她所憧憬的,向往的,求而不得的,统统在这个夜晚以一种清晰深刻的方式展现在她面前。

陆越惜当时甚至没怎么看贺滢,她的注意力全在叶槐身上。

她几近痴迷地看着那双修长的手取出围巾,而自己只要微微一低头,那围巾就好像戴在了自己颈上。

热情,鲜艳,火一样的颜色。

叶槐会抱着她,两人紧紧依偎在伞下,远处江水滔滔,静谧如画。

陆越惜有些入了神,她微微凑近,眼神幽深,情绪莫测,但那姿态却好像随时要吻过来一般。

邹非鸟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勉强镇定道:

“越惜姐?”

克制的声音猛地让对方回了神,陆越惜静默片刻,有种好梦初醒的恍然,邹非鸟很是疑惑,她见状,转过头去笑了笑:

“回去休息吧。”

“你怎么了?”

“没什么,很累。”陆越惜变得兴致缺缺起来,“我想睡了,你也去睡吧。”

“……是吗?”邹非鸟探究地盯着她打量一阵,终于点头,“那,晚安。”

“嗯。”

门被轻轻打开,又关上。陆越惜却站在原地,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夜里陆越惜不知怎么的,又失眠了。

她什么也没做,只下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微微蜷起身子看电视。

为了避免吵到楼上的两个人,她还是静音看的。

深夜档的狗血剧很是无聊,但此刻别无打发,她连手机都不想玩。

那个时候爸妈刚离婚,她也常这样,失眠了就坐沙发上看一夜的电视,虽然什么也看不进去,但盯着电视发呆却莫名能让她感到心安。

她并不感到有多难过,父母的不和她比谁都清楚。然而她却觉得无聊和沉闷,仿佛人生如此,做什么都索然无味。

身体就像破开了一个黑洞,空落落的,无论拿什么都填补不好。

而现在,她又鲜明地感觉到了这种乏味感。

往后又过了半个月,元旦一过,大家就盼着春节了。

陆越惜倒是没多期待,就是公司到了年假前,事情堆积如山,数不清的总结会议和应酬,等忙完后,陆衡已经开始打电话催她回家去住,准备过节了。

陆越惜被催的不耐烦,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就搬回陆家主宅去了。

除夕前一天,她亲叔叔陆悯也终于从佛罗伦萨飞回来,陆家人一年里难得团聚一次。

陆悯和哥哥陆衡不同,自小对艺术更感兴趣,家里的产业他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大学毕业后就和好友一起跑去国外开画廊创作去了,听说现在是小有名气。

陆家长辈虽有不满,但时间长了,也就随便了,尤其老一辈的人都走了,只剩陆衡一个老大哥,他更是随便亲弟弟怎么玩。

陆越惜跟陆悯虽然一年里见不到几次面,但关系还挺亲,这日回来,他也给她带了许多礼物。

许久未见,陆悯倒是变了许多,精神更好了一些,神采奕奕的,原先还有些艺术家特有的忧郁模样,现在看上去竟然和三十来岁的青年一样,自信明朗。

他的礼物陆越惜悉数收下,除了常见的衣服包包,里头倒夹着几个手工品,她看着都很喜欢。

其中有个木头版画,刻着座头鲸在天空中吟唱的奇幻场景,她一眼就给看上了,准备抽空拿去送给邹非鸟。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侄子陆子墨,陆悯虽然提前听说过,但见到面后还是挺惊讶的。

他也不多说,只促狭地看着陆衡笑,弄得这老男人脸都红了,轻咳一声吩咐佣人办事去了,留下他们几人继续叙旧。

陆衡一走,陆子墨也变得紧张起来。陆越惜看他在陆悯面前拘束的模样,体贴的让他去音乐房练钢琴去,自己则和陆悯慢慢聊起了天。

陆悯比陆衡还要更了解她一些,对于她和叶槐的事,他也是清楚的。

但他不会像伍如容那样,随便陆越惜折腾。每当听完陆越惜说那些关于叶槐的事,他总是默默听着,然后叹气劝道:

“我知道你很喜欢她,但相爱的前提是两情相悦。其实叶小姐如何我并不是很关心,越惜,我只是担心你最后会得不偿失,乃至伤害自己。”

这次也是一样,不过他的话多了些:

“……越惜,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对她的感情不是喜欢呢?”

陆越惜一愣:“什么?”

“你是个很难以捉摸的孩子,你知道吗?”陆悯温和的与她对视,“我想这么形容你和叶小姐的关系,但是我怕你听了会生气。”

陆越惜笑笑:“我不会生气的。”

“可能有点冒犯。”

“没关系的。”

“好吧,那我说了。”陆悯斟酌片刻,这才沉声道,“其实比起对一个人的爱恋,我想,你对她的感情更像是一种寄托式的迷恋。”

他说的委婉文艺,跟打哑谜似的。陆越惜听完后饶有兴趣地笑了:

“这两者没有什么不同吧,叔叔?”

“不,有区别的。”陆悯很是认真,“爱恋是对人,而迷恋更多的……是对物。”

陆越惜挑眉,有点错愕:“……物?”

“嗯,当然,这是我的看法。”陆悯顿了顿,接着解释,“你对叶小姐的感情,在我看来,更像是在着迷于一件艺术品的独特出众。你为她的清冷忧郁而痴迷,因为她的人生经历与众不同,性格也很鲜明。她是个很特殊的人,那些特殊点就像是一件花瓶上的釉彩,美妙绝伦,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你会迷恋上她,这并不奇怪。人们总是轻易喜欢上与众不同的人和事物。而叶小姐的经历和性格就是吸引你的地方,你因为接近她而感到同样的特殊和美妙。然而,根据你所述,她的家庭背景,还有人生经历,其实都是不幸的。”

“……”

“这样一个饱受苦难的人,如果你爱她,那么你就会想尽办法带她远离,然后改变她有缺陷的性格。”陆悯说着,深深叹了口气,“但是你没有,越惜,你还在因为她为了另一个人改变而感到愤怒和不平,甚至想让她变成以前的样子,其实你着迷的,就是她那个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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