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滋味

邀请函陆越惜帮忙给了邹非鸟一张,女孩却叹口气,无奈道:

“那天我刚好有七校联考。”

学校食堂里人来人往,陆越惜浅尝几口餐盘里的饭菜后,了无兴趣地放下筷子擦擦嘴:

“你看看这日子,还挺热闹,别人狂欢购物,你们考试,伍如容结婚。”

末了见邹非鸟为难的样子,她又笑笑:

“考试要紧,我和她说一声,喜糖给你留着。”

“嗯。”

陆越惜不再动筷,只看着邹非鸟低下头认真地扒着饭。这孩子可能最近学习压力大,看起来消瘦许多。

“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看书?”她问。

邹非鸟摇摇头:“不是,就是晚上睡不好。”

陆越惜有点吃惊:“压力那么大?”

这种感觉她也有,念大学时考试和交论文的前几天通常也是通宵,合眼的欲/望都没有。

高中她基本混混而过,但在大学里她也算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学霸,毕竟海归硕士的头衔不是那么好弄的。

“……嗯。”

陆越惜估摸着她是担心自己成绩的事,现在这年龄段的小孩都这样,成绩就是一切。

她叹口气,还是出声劝道:

“别想那么多,该睡睡,不就是考试吗?你基础那么好,我看你也稳,不用那么紧绷。”

邹非鸟闷闷“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扒饭。

陆越惜则默默盯着她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旋,暗自思量去哪里搞些安神的东西给她用。

双十一那日,老天赏脸,万里无云,秋高气爽。金黄的乔木叶子落了一地,婚车驶过上面,发出细微的雪融化一样的声音。

陆越惜从早上五点爬起来给伍如容化妆,两人还花了半小时研究怎么拖着那长长的婚纱裙尾才最优雅。

一直折腾到下午五点,新郎终于来接,身为伴娘的陆越惜也没为难他,笑着问了他几个关于伍如容的私人问题,见他对答如流,便开了门迎接亲的一群人进来。

伍如容的母亲在一旁又哭又笑,抱着女儿亲了亲她的额头,和她叮嘱一些道理。

而她的父亲则默默坐在一边看着这娘俩,因为不善言辞,所以此刻越发沉默严肃。

平日里伍如容和她爸妈因为观念不合几乎每件事都要吵一吵,这件人生大事同样也是。

陆越惜也不清楚这姓厉的小子是怎么样的本事,竟真能让二老最后松了口,把宝贝女儿嫁了出去。

不过因为两家同区,距离不远,所以女儿出嫁的伤感也只是一时的,很快气氛变得重新热闹快活起来。

伍如容最终敲定的婚礼举行地点在一家临江酒店里的露天草坪场地,只消抬头,便能看见漫天星空和脉脉流动的江水。

红色地毯缓缓延伸至高台,四周布满了空运来的花卉绣球,香槟台上酒液流淌,斑斓的灯光打在上面,像是一副金色的油画。

待做好伴娘的工作,陆越惜举起酒杯,冲远处的叶槐和贺滢二人微微一笑。

两人也在应邀之列。听说最近贺滢父母因为有事,所以对她看管放松了些。

因此一旦有外出的理由,贺滢必定会出门并偷偷约上叶槐。

几人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未见。叶槐的伤已经好了,只是皮肤白了很多,整个人显得更加沉静淡漠,和陆越惜对视的时候,她也毫无反应。

贺滢却很高兴的,冲陆越惜招了招手,然后挤过人群凑了过来:

“非鸟!”

“……”许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喊她,陆越惜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贺滢小跑到自己面前,她这才回过神,又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好久不见。”无广告网am~w~w.

“是啊。我有问过如容你最近怎么样,但是听说你挺忙的。”贺滢说着有点失落,“我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陆越惜只喝一口手里的酒,“唔”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上次谢谢你。”

陆越惜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上次过去,借口说自己是听伍如容所述,知道了她和叶槐之间发生过的事,所以来关心她,其实内心打着什么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然而贺滢信以为真,握着她手边哭边倾诉,还感谢她对她的上心。

要陆越惜说,贺滢才真是这十年以来,唯一一个性格半点没变的人。

好骗的不行。

陆越惜没有半点兴趣应付她,半杯酒下肚,又施施然找借口去别处了。

她站在伍如容父母旁边,朝叶槐那儿看了一眼。她正低头点弄手机,贺滢又回到她身边,亲昵地从背后抱住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叶槐便笑一笑,转过身去刮了刮她的鼻梁。

身边人的轻唤让她收回目光,陆越惜端起酒杯和伍母碰了一杯后将酒一饮而尽,随后笑着听对方讲一些关于伍如容以前的事。

中间的酒席吃了很长一段时间,两新人不停地敬酒说话,一圈下来,伍如容的衣服都换了三套。

陆越惜坐在一旁应付着他人的谈话,目光却一直锁在坐在对面的叶槐身上。她们和自己坐一桌,但相隔甚远。

渐入深夜,宾客缓归。叶槐两人也准备离去,伍如容却突然过来,对贺滢笑道:

“我家的表外甥也在你教的那个高中念书哎。”

贺滢有些懵:“……是吗?”

“他想和你聊聊天,要去吗?”伍如容拉住她手,“走吧,难得这么凑巧,我说你是他们学校老师他还不信呢。”

贺滢毫无反抗地被伍如容拉走,临走前还回头看了看叶槐,伍如容却把半搂过去,笑嘻嘻说:

“哎呀,过去说说话而已啦,你不会还让她跟着吧?”

贺滢一走,他们这桌又冷清不少。陆越惜坐在原地,气定神闲地和叶槐对视一眼,挑眉道:

“我们俩聊聊?”

叶槐皱起眉。

“不聊的话也行,我去找贺滢说说话。”

“……”叶槐冷淡地别过头,“说吧。”

“这儿太吵,去我车里怎么样?”

估摸着想早点完事,叶槐还真跟着陆越惜去了室外的停车场。

秋夜凉风瑟瑟,陆越惜迎着夜风,随手按了按车钥匙。

叶槐却道:“就在这里说也一样。”

“我冷。”这两个字,呛得叶槐不回话。

两人进了车,陆越惜慢悠悠把暖气打开,还顺口问一句:

“听歌吗?”

叶槐冷冷的:“我还想兜个风呢。”

“……你要兜风我也没意见。”车里的灯陆越惜没开,外头灯火通明,车内光线足以观人颜色,“怎么样,这些日子过得还行不?”

她说着,凑近对方笑一笑,很是轻佻的:

“我不去烦你,你是不是挺自在?”

叶槐往后退一退,垂下眼:“你要只说这些无聊的话,我就走了。”

“别急嘛。”陆越惜摇头轻叹,她酒喝的挺多,故而声音沙哑,看起来也有几分醉态,“你看你,在我面前总是这副模样,真叫人扫兴。”

“……”

“刚刚我看你你也不理我,怎么,消极抵抗?”

见叶槐伸手去碰车锁,陆越惜笑笑,总算收起吊儿郎当的语气,正色道:

“邵家那小子已经入狱了,你真不准备告他?”

“……不用。”

“虽然他已经在监狱里头了,但你这件事还是可以让他再加些日子的。这么无所谓,还真不像你……”陆越惜说着,语气微微拉长,有点轻蔑的,“你为了她,还真是能忍的。”

叶槐闻言转头看她,冷笑道:“这是我的事,我怎么处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她说着,又眯一眯眼,目光锐利,“如果不是你,我想这些事也不会发生的那么糟糕。”

陆越惜不可置否,她被这么冷嘲热讽也不反驳,只从风衣兜里摸出烟,幽幽点上吸了一口。

车里烟雾缭绕,味道虽然没那么呛鼻,但闻起来依然不舒服。

叶槐皱起眉,刚想开口,却见身侧的陆越惜缓缓吐出烟圈,沉声道:

“叶槐,你知道吗?我最近做了个梦。”

“……”

“我梦见我们刚认识那段时间,那个时候你还很讨厌我,但我一直都在讨好你,每天都在想办法怎么让你认可我。”女人的声音低哑,在朦胧的夜色里犹显萧瑟,“你让我跟那个女生道歉,我道歉了,你让我不再联系小混混堵同学,我也删光了他们的电话。甚至你说我趾高气昂的模样真恶心,我也改了,看到同班同学摔倒了都会去扶一把……” m..coma

“那个时候你对我也很冷淡,但我却很开心,因为我觉得,你其实是在一点一点认可我做你的朋友的。”

“……朋友?多好。”陆越惜呢喃一声,叹气道,“那个时候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啊。”

叶槐:“……”

“如果不是因为贺滢……我想我们会一直这样好下去。”手里的烟蒂渐渐燃烧至烟尾,陆越惜抬眼,清亮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叶槐,“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这样,每天晚上都在幻想穿越到过去,恨不得改变所有一切自己希望改变的事,让发生了的没有发生,让出现的人没有出现,或者选个好时候离开,如果真的这样,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叶槐沉默许久,终于叹道:

“陆越惜,我和你说过很多次的。不要执拗于过去,因为你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陆越惜怔怔看她,忽然笑了:

“确实,这个幻想不会发生。但是,你知道我因为这个幻想有多痛苦和后悔吗?只有这么稍微一想,一回头,我就整晚睡不着觉……”

叶槐抿唇不语,看她的眼神无奈又可悲。

陆越惜在这透彻的眼神里,头脑稍稍冷静了些。

她收回目光,望着前边的景色,忽然摇摇头,感慨说了一句:

“你永远不知道那七年我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她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突然伸手用力一把拉过叶槐,凑上去将烟雾悉数渡给了她,然后附到她耳边,听着她难受的咳嗽声满意地低笑道:

“感受到了吗?这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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