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小白鸟

陆越惜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邹非鸟怔怔出神片刻后,又安安静静把那相册放回去。

方才那连对峙都算不上,勉强算是一场犀利的坦白,却弄得两个人都疲惫起来。

静默许久,陆越惜问:“你是怎么看到这相册的?”

“打扫房间的时候。”

陆越惜“嗯”一声,又垂下眼看着手里慢慢燃烧的烟。

叶槐的事,她虽然不说,但邹非鸟迟早会发现。其中过程细节她猜不到,追究也没意思,因为最终结果已然如此。

对这孩子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若不是这过于相似的脸和神韵,她一开始也不会对邹非鸟抱有别样的心思。

只是刚刚她那话一出,她俩肯定得完。

陆越惜并没有多少后悔,既然原本目的就不纯,现在她还把这孩子给伤着了,那么何必继续哄着人家,耽搁那一段年少时光呢?

见邹非鸟有动作,她一顿,懒懒抬眼:

“要走?”

邹非鸟抿了下唇,扔过来一串钥匙。

陆越惜没接,钥匙就砸在地板上,沉闷一声。

她看了眼那钥匙,笑一笑:“你这么做,是要和我划清关系?”

“……”

“非要这样吗?我对你不好?”陆越惜慢慢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眼睛微眯,“做不成恋人,你就还是我妹妹。”

邹非鸟听到这话,面上终于有了点表情,倒不是说有多生气,就是那眼神,看她跟个笑话似的:

“当时我和你告白,你和我说,既然这话说了,关系肯定就不一样了,而现在,你跟我说继续拿我当妹妹?”

她说到这,停了下,似是要压抑某种冲动,沉沉说了句:

“你也太客气了,陆越惜。”

邹非鸟走后,陆越惜就坐在床边静静地抽烟。

短短的一个下午,她却想了很多事。

从那无望渴求的十年单恋,那遥不可及的清冷背影,到方才,女孩那失望到极点的沉静目光。

这阵子实在发生太多事,以至于现在她都没有多少悲伤的情绪,只是心口有些沉闷。

她透过那淡淡的烟雾,好像就这样一眼看到了人生的尽头。

虽有起伏,却也不过是重复的得到与失去,最后身畔空无一人,欢喜热闹过后,就是了无趣味的形单影只。

她这次是真的觉得累了。

陆越惜坐了很久,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响,是家里人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信息,催她回家吃晚饭。

她揉揉眉心,勉强打起精神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就下了楼。

出门前,她朝饭厅那看了一眼。饭菜在桌上逐渐失了温度,不久前还有些温馨的场景早已冷却下来,化为了一地难以收拾的鸡毛。

陆越惜看着这一桌子无人动筷的冷饭冷菜,不免觉得烦闷,索性全部都扔进垃圾桶里去了。

不紧不慢地开车回陆家,车里明明不冷,她手指却很僵硬。

待终于到了目的地,陆越惜把车停进车库,搓了搓手,朝主屋走去。

客厅里正热闹暖和,好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而陆衡拉了话筒线来,正站在电视机前唱歌。

陆越惜取下围巾,笑了一笑:“爸,今天兴致那么好,还唱起歌来了?”

陆悯听见后看过来笑说:“下午和我喝了点酒,就非要唱两嗓子,都唱了两个小时了,也不见累的。”

陆衡见了陆越惜,还非要把话筒塞她手里让她也来唱一首,陆越惜伸手拦了下,白他一眼:

“我今天刚回来,累死了。”

“谁叫你回来不好好休息?非要跑回荣锦去,也不知道回去干嘛。”

陆越惜心情不好,懒得理他,径自来到沙发边坐下,见茶几上有两瓶没动过的饮料,随便挑了瓶拧开瓶盖喝了口。

陆悯凑过来问:“越惜,你中午怎么来了又走了?本来我和云猗听说你回来,都要直接回家的。”

提起这个,陆越惜眉眼一敛,拢出点不快来:“有事。”

陆悯看她这副表情,有点不解,但他一向体贴,便也识趣地不多问,只揽过坐在他旁边的少年的肩膀,介绍说:

“来,你们认识认识,云猗,她就是我的大侄女,陆越惜了,比你大几岁,你叫她越惜姐吧。”

那眉眼秀丽的少年闻言勾唇,唤道:

“越惜姐。”

陆越惜却皱眉,她现在对这三个字简直过敏:“你还是叫我陆姐吧。”

“为什么?”少年还没询问,倒是陆悯开了口。

“没,就是叫‘陆姐’省事,才两个字,‘越惜姐’喊的怪亲热的,不习惯。”

陆悯无言片刻,只好又对少年笑道:

“那她想听什么你就叫什么吧,反正只是个称呼而已。”

少年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陆越惜听她叔叔同这男孩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想来真的是爱到了骨子里,不由得挑了下眉,抬眼仔细观察了下他的模样。

虽然真人和照片里一样不符合她的审美,但不得不承认,少年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容貌昳丽,出众夺目。

对方有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眼瞳乌黑,鼻挺而窄,而且皮肤白皙干净,看起来很是舒服,不过他下巴太尖,唇太薄,过于女气,不像是个容易接近的人。

见陆越惜在打量自己,云猗倒是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拘束感,还冲她笑了笑。

这一笑如春桃初绽,狡黠灵气,带着少年特有的聪慧感。

陆越惜感觉却很微妙,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神,问:“子墨呢?”

陆衡清清嗓子,回:“楼上练琴呢,有事你自己上楼找他呗。”

他让陆越惜自己上楼去找,而不是让陆子墨下来见人,主要也是因为顾忌陆悯和云猗二人。

毕竟默许弟弟出柜只是为了他的幸福着想,但在他眼里,家里的小孩子面对这种事还是得能避则避。

他至今觉得,陆越惜就是受了陆悯的影响才会对女人感兴趣的。

陆越惜也明白父亲的心思,不免有点无奈。

她找陆子墨当然没什么事,就是想逗逗小孩子取乐而已。现在心情烦闷,还和几个大老爷们坐在一块听他爸鬼哭狼嚎,她恐怕得疯。

趁着晚饭还没开始,陆越惜上楼找她弟去了。

这孩子现在虽然贪玩,但是对乐器的兴趣半点没减。

有商场上的朋友抱怨让自家小孩去上乐器课都得哄着求着去,而陆子墨却什么都不用说,他自己就天天盼着那音乐私教老师来,没课的时候还会一个人很安静的在琴房里练。

陆越惜开门进去的时候,小男孩正专注着弹琴,故而没听见动静。

来陆家之后他被陆衡带的玩世不恭了许多,但弹琴的时候模样却很认真严肃,每一个琴键都按的仔细,要是弹错一个音,他就会全部重新再来一遍。

这皱眉沉浸的模样倒挺像一个人的,陆越惜笑笑,说:

“练了多久啊,都快吃饭了也不觉得累?”

陆子墨被吓了一跳,回头嘟了嘟嘴:“你怎么都不敲门。”

“我敲了,你没听见喏。”陆越惜睁眼说着瞎话,走过去随便在黑白琴键上按了一圈,“今天都做什么了?是不是在这待了一天。”

“没办法,爸爸不让我下楼……”陆子墨说着,吸了吸鼻子,“呀,有烟味,姐姐你又抽烟!”

“乱讲,我有洗过澡。”陆越惜跟着闻了闻,还真在衣袖处闻到点烟味,可能是因为邹非鸟走后她一直在卧室抽烟,弄的到处都是这个味,即使换了外套,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唉,就一点点,没事。”

“姐姐你不要抽烟了!”陆子墨皱起鼻子,很是诚恳道,“抽烟嘴巴会臭,牙齿会黄,而且还会得肺癌,癌症很可怕的,肺会烂掉的。”

“……你这孩子真会讲话。”陆越惜摸了摸他的头,“有时候心情烦,抽点也没关系。”

陆子墨一脸疑惑:“可是烟这么臭,难道不会越抽越烦吗?”

陆越惜:“……”她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段时间她爸突然很少碰烟了。

“那你今天又抽烟,心情不好吗?”男孩眨了眨眼睛,去拉她的大衣袖口,“心情不好的话你可以和我说啊,不要抽烟嘛。”

“……”这话似曾相识,陆越惜苦笑一下,又摸摸他的头,低声道,“没什么,我下次不抽就是了。”

夜里吃过晚饭,陆越惜去屋后的花园里静坐消食。

自陆越惜到总部走马上任之后,陆衡清闲的都在家里养起了鸟,还扩建了花园的面积,搬了两座假山,种了好些树进来。

那些五颜六色的鸟雀就栖在树上和假山中间,白天很吵,夜里还算安静,就是这么静谧的寒夜中,突然响起一声鸟叫,时不时会把陆越惜的思绪打断。

花园里还有几盏太阳能草坪灯,陆越惜凭借着它们的光,认出来有一只小白鸟特会叫,咕咕作响,也不知道是不是给风吹冷了。

陆越惜走过去,在树下看它。

小白鸟窝在窝里,睁着漆黑的圆眼睛偶尔叫一声,看上去还挺乖。

她想了想,去厨房取了点玉米粒过来,捧在手里在树下轻声说:

“你下来,我给你吃的。”

鸟当然听不懂人话,但认得吃的。

扑棱了下翅膀,这只白色的小文鸟飞了下来,正好飞到陆越惜的手心中,晃着脑袋去啄食这些玉米粒。

陆越惜一时间心都软了下来,五味陈杂。她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下文鸟的头:

“小鸟,你怎么那么小?”

小文鸟蹭了蹭她的手,不愧是家养的宠物,怪亲人的。

陆越惜盯着它直瞧,等它吃完玉米粒后,静静看它飞回窝里,想着等什么时候安定下来,跟陆衡把它要回去养。

在外面站了半天,她脸都冻红了,刚要回屋,就听见陆悯那带笑的声音传来:

“看你还挺闲情逸致的,逗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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