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无措的脚步声很快听不到了，汪亮舒了口气，回身去看，只见清瘦人影已弯下身来，一张一张去拾四散的笔记本内页，如同电影里被刻意拉长的慢镜头，纸页仍安静的躺在地上。
汪亮走过去，蹲下来，把几张纸利落捡起。
“承旭，先回家休息。”汪亮看着她，口吻关切，“虽然有你这么厉害的员工我很开心，不过我可没打算做无良老板。”
“我没事，不需要休息。”承旭摇头，语声微弱近乎喃喃，“我不回家。”
这又不是她第一次捱打，换了动手对象而已。
一双手放在了肩上，加重力道，口吻不容置疑，“健康也很重要，你回去休息。”
就这样，稀里糊涂拿到半天假期，又去便利店买了棒冰敷脸，最后在同事的注目下离开项目的承旭一直在不停地想，岗前培训的时候，季清怎么交代的来着？
--如遇人员围堵，务必要做好解释工作，切勿正面冲突。
解释……承旭无来由的想笑，天底下有那么多可解释的吗？
细雨如丝，密而结网，又有谁能逃开这张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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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在E市最高行政长官的手里，很久才翻过一页，比外面不知止歇的雨更加扰人。
终于，翻动声停了下来，沉甸甸的的报告被放回桌上。
“依照最新的统计数据，我国有8500万残障人士，其中，本市有30万。从总体上看，当前残疾人的致残原因以后天获得性残疾为主，非传染病致残占很大比重。先天性残疾所占比例不到10％，获得性残疾则占到3／4。在获得性残疾中，非传染病致残所占比重最大，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一趋势更加明显。”
“而在肢体残疾中，创伤及伤害致残的比例接近30％，远高于其他类型的残疾。”
“我们在大街小巷很少见到这30万人不是因为他们不存在，而是因为他们太难走到阳光底下。无障碍设施的缺失、莫名其妙的群体隔离、毫无根据的歧视……他们可能什么都没做，却在无意间和普通人隔了一道天堑。”
“没有成为他们，可能仅仅是，我们多了三分幸运，可以高高兴兴出门，平平安安回家。可是，看看交通部在内几个部委的数据就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因为衰老、疾病、外伤等等原因，而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抛开竞争性和排他性，无障碍设施不应该成为商品，它是一个国家，一个城市温度的象征。太阳是温暖而公正的，它从来不是某几个群体的私有物。”
“不能因为一般人的不易，就去人为的忽视更多地艰难！”
“恒铭在成立之初就有一项章程，每年节省下来的退税，都会被定向捐助到几个村镇，泉口镇就是其中之一。”方卓然停下说话，小心翼翼地从包里取出装裱精美的卷轴，“在那个镇，残障家庭一共18户，其中，因为家庭劳动力致残，从而丧失经济来源，完全靠基础保障生活的有6户，这是他们的心愿清单，孙市长可以看一看。”
卷轴打开，稚拙零乱字迹飞入眼内，如钢针猝不及防的直刺--
“希望小朋友和我一起玩，不要打我。”
“顿顿吃红烧肉、白米饭。”
“把老房子屋顶补起，不用锅子接水。”
“好向上学哦，今天在叫室外面听课被大家发现了，回去妈妈又哭了。”
……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相撞，一道沉重，一道了然，窒息的感觉充斥了宽大的房间，卷轴被“啪”的被收起。
这样简单质朴的心愿，于他们却是高不能攀的奢望。
国字脸的男人摘下金丝眼镜，伤感的抹了抹脸，隔着有力手掌，语声有些许含混，“这上面的你都解决了，是吧？”
“比九天揽月容易太多。”方卓然目光半垂，唇边一抹笑痕淡而暖，“这卷轴孙市长不妨拿走。”
“医院神经科和生物工程实验室相关经费我也会尽力帮你争取，放心。”孙市长一只手伸过来，庄重应诺，“这事功在千秋，我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方卓然无声握住那手，平时持惯了权柄的手总是特别有力。
但愿，来得及中止继续的悲剧，能够托起未来的太阳。
市中心医院。
大厅里人来人往，人满为患。
惠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学生，语如连珠，“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手痒到这种程度了是吧？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当耳边风啊？他说你没爹你就真没爹了？那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别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说你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这次你一下就把人手腕撅折了，能耐不小啊，下次你还准备干什么？”
二十出头模样的男生站在原地，随着惠婷的话，腮旁肌肉抖个不停，显然在全力克制怒意。
“原烨，大丈夫就是要忍人所不能忍。淮阴侯可无视胯（河蟹）下之辱，你就不能学点好的？”惠婷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嘟囔，“对牛弹琴！”
“最后还不是被吕后杀了！”原烨攥紧拳，愤愤语声在嘈杂的人声中无力且模糊，“懦夫！”
“你，”惠婷语结，“原烨你可真是好样的！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是气鼓鼓的样子。
承旭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亲爱的，你那学生没事吧？”承旭快步走过来，扯扯好友手指，不动声色的把她拉开一点，这就是那个拿打人当吃饭的男生？
眉目间给她种不适的熟悉感。
不会巧合成这样吧，想见的人完全见不到，不想见的人，见面的概率弄得跟活体碰碰车一样，见了又见，没完没了？
“死不了！”原烨硬邦邦的回一句，这些女人，真是同情心泛滥，有够烦。
承旭凝目，“你叔叔是不是姓原，叫原允来？”
“是又怎么样？你谁啊！”原烨梗着脖子，瞪住眼前这个系鹅黄丝巾的清瘦女人。
原来是三次方型遗传，难怪，承旭抿紧唇。
一道人影闪过，原烨腕上一响，剧痛袭来，瞬间失却所有感觉！
这女人，谋（河蟹）杀啊！
“混小子，你以为你能指哪打哪，天--下--无--敌--？”承旭微温的手落在他那只走向怪异的手腕上，看着他瞬间爬满冷汗的脸，“你想不想得到能被我治住？嗯？”
“现在你知道什么叫痛了？”对上他有些扭曲的视线，承旭从牙缝里往外蹦字，“你才是真正的懦夫，只能从别人痛苦里找寻自己的快意！”
惠婷看得目瞪口呆。 m..coma
“不想着怎么样站起来，堂堂正正的让人服你，反倒动手打人？你跟那些说你有妈生没爹教的混蛋有什么区别？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原烨在痛楚中听到一声温柔又清晰的冷笑，内里嘲讽浓浓。
随着话音落下，原烨的手腕又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恢复如常。
“可怕的不是人言，是自己内心聚而不能散的阴霾！”承旭拍拍他肩膀，郁气尽出。
除了忍痛力远不如当年打篮球两次扭伤手腕，一次骨折的方同学，这小子勉强也算小半个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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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的。”承旭三言两语讲完事情始末，啜着杯子里的饮料，语气平静。
看着她颈上一圈红痕，惠婷拍拍胸口，心有余悸，“我还以为经手人是小方总，心说你们这进展，跟火箭有一拼。”
“你喜欢他，是吧？”惠婷语意揶揄，双眼像X光灯一样，“要不是我对冰柜敬谢不敏，咱这得是多狗血的闺蜜反目，二女争一男？”
承旭敲敲额角，“我又不是属夸父的。”她答得干脆直接。
喜欢方卓然的多了去，能从E市排到A市，顺道再拐回来，这种非一般人可能完成的任务还是趁早作罢吧，她可无福消受。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手下莫名一颤，承旭的杯子差点跌落地面。
“当电灯泡要遭天雷劈的。”惠婷秒懂，二话不说拿着包就撤，“你加油，速速攻略之！”
太不仗义了，承旭冲着惠婷的背影顿足长叹，她从来不玩游戏，上哪攻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