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村庄不大,依山而建,面向山谷,那条土路自村中横过,很容易控制。村中的房屋跟那个山谷中一样,也是以石块和木头搭建而成。此时炊烟袅袅,一派和平气象。

凌子寒和卫天宇下了车,神色淡淡地四处看了看,完全是随遇而安的悠闲模样。

在他们身后,卡车里的人接二连三地跳了下来。接着,雷鸿飞被扔下车,重重地落到地上。他哼了一声,痛醒过来,却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爱琳转头瞧了瞧,口气阴冷地说:“先带去给我看好了,等我们吃完饭再去好好招待他。”

几个手中提着冲锋枪的大汉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和脚踝,便粗鲁地抬走了。

凌子寒和卫天宇跟着爱琳走进村中的一间大屋,里面正坐着古斯曼和赛甫拉,还有几个很像是大小头目的男人。他们的神色都没有半点惊惶失措,热情地与赛甫拉和他身边的人拥抱,轻松地开着玩笑。

看到凌子寒他们进来,几个人又过来跟两人热烈握手,有的用英语,有的用阿拉伯语,有的用普什图语,都是夸奖的意思,看上去对他们很是亲热。卫天宇用英语和阿拉伯语礼貌地回应着,也是满脸笑容。凌子寒一直冰冷的神情现在也稍稍解冻,似乎有了一点难得的笑意。

厨房里正在做饭,忙得热火朝天,屋里香气四溢,却是地道的中国菜的味道,许多人都在咽口水,似乎平时很难吃到这种美味,现在已是垂涎欲滴。古斯曼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神情间满是愉悦。

过了一会儿,菜便一道道的端了出来,卫天宇和凌子寒一看就明白了,下厨的人竟然是古斯曼的四夫人。真是没想到,那个娇滴滴的中国美女居然能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与古斯曼共进退,怪不得最受宠爱,还真不是单凭外貌来吸引人的。

他们的规矩,女人是不能上桌跟男人一起吃饭的,爱琳却是例外,大家都把她当古斯曼的儿子来看。

一顿饭吃得仍然很快乐,就像当初在他们的豪华别墅里一样,大家似乎都很习惯这样的生活,无论是奢华还是简陋的地方,都过得怡然自得。

过了一会儿,古斯曼才问赛甫拉:“抓到的那个突击队员,你准备怎么办?”

赛甫拉的眼里满是阴毒的气息,冷冷地说:“不忙杀,得问出他们是怎么来的,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古斯曼点了点头:“对,我们这两个地方一向隐蔽,就连卫星也发现不了,他们怎么会找得这么准?我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爱琳舔了舔嘴唇,脸上全是嗜血的兴奋:“将军,你放心吧,我们好不容易抓了个活的,当然得好好地款待款待他。嘿嘿,我对他本人倒是很有兴趣。我还没这么近地看到一个突击队员呢,得好好地琢磨琢磨,看他们到底是怎样的精英。小秋,你也一定很想知道吧?”说着,她目光热切地看向一边的少年。

凌子寒懒洋洋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她,简单地说道:“我只对跟他们打架有兴趣。”

卫天宇微笑道:“是啊,小秋喜欢找那种传说中比较厉害的人物较量,不然也不会闯出这样的名头。”

凌子寒淡淡地扫了赛甫拉一眼,意思很明显,他对那个受伤被捕的突击队员毫无兴趣,却很想和赛甫拉比试比试。

赛甫拉却只是笑了笑。他从来就不是鲁莽之人,哪里会莫明其妙地与闻名遐迩的鬼秋打架?

凌子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声不吭地继续埋头吃饭。

大家说笑着把饭吃完,那几个粗豪的大胡子便叫嚷着:“走走走,去瞧瞧那个俘虏。等问完了,我要剥了他的皮,还要全程录像,把数字信号传送给全世界的电视台。哼哼,让那些蠢货瞧瞧,这就是他们跑来多管闲事的下场。”

他们闹闹嚷嚷地,一边兴致勃勃地商量着如何抽筋剥皮,然后再砍头,一边向靠近山边的一个石屋走去。

凌子寒和卫天宇也跟着他们一起,两人看上去都是事不关己,只是略有兴趣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走着,修长的身形在一群膀阔腰圆的人中显得更加标致。

爱琳始终跟在他们旁边,兴奋地道:“一会儿的场面,小秋一定会开心的,慕沙会不会不习惯?”

卫天宇斯文地笑了笑:“不知道啊,以前没见过。小秋只喜欢杀人,其他一概不管。我更是只酷爱改装机械装备,连杀人现场都没去过。”

爱琳连忙体贴地说:“你如果一会儿看了觉得不习惯,可以先去休息,反正也累了一天了。”

卫天宇点了点头:“好,我也就是见识见识,如果不大适应的话,我会离开的。”

几个人说着,走进了那个石屋。

雷鸿飞四肢张开,被绑在一个木架上。他脸上的油彩已被洗去,露出了年轻端正的一张脸,充满了张扬的英气。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大部分都是被他杀死的恐怖分子溅出来的,他本身却奇迹般地没有中弹,只有两处刀伤,也都没有伤在要害,只是被狠狠地殴打过,脸上身上到处都有青紫的淤痕,已经肿了起来,头部被枪托重重击打过,仍然感到有些晕眩。看着走进屋来的那些敌人,他的脸上却只有轻蔑,毫无惧色。

凌子寒懒懒地抄着手,靠在墙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

卫天宇兴趣十足地凑上前去瞧着。

其他人也都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穿着丛林迷彩服,看上去没什么出奇,只有臂章比较特别,背景是天空一般的蓝色,图案是一道眩目的闪电,充满了无坚不摧的力量。

赛甫拉好整以暇地上前去,重重地抽了他一耳光,然后搓了搓手,轻言细语地用英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雷鸿飞的嘴角流出一缕鲜血。他冷笑着,啐了一口。

赛甫拉笑着转头看向爱琳:“他多半不懂英语,你讲给他听吧。”

爱琳笑吟吟地上前,充满暧昧地伸指划过他的脸,用生硬的汉语说:“帅哥很酷嘛,叫什么名字啊?”

雷鸿飞鄙夷地看向她,一口血水吐到她脸上,用流利的英语骂道:“婊子,别来这套,老子不吃这个。”

凌子寒神情未变,心里却大急。这个该死的混小子,怎么会一点策略都不讲?这简直是蛮干嘛。他们特种部队在受训的时候也仍然会有对抗审讯训练,虽然大部分的重点都在怎么忍受酷刑,识别诱供的诡计,可也学了不少应付技巧。这个混蛋现在表现得如此强悍,根本就是在找死。也或者,他就是想速死。本来,只要落到了恐怖分子手中,只有死得痛快或者惨酷之分,根本不可能活着出去。这在过去已经有了许多的事例。如果有人来试图营救,他就会被当作人肉盾牌,无数子弹会射进他的身体。如果没人来营救,他会被一直用酷刑逼供,最后也许还会被当着摄像机砍头,然后整个过程的录像会被寄到各个电视台,向全世界播出。事实上,他被同伴营救出去的可能性非常小。凌子寒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雷鸿飞对这一切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根本不存侥幸心理,只想来个痛快,死了拉倒。

凌子寒静静地看着雷鸿飞,这时的他已经不是平时那个跟自己在一起时死皮赖脸的家伙了,他在单枪匹马地阻截敌人时异常剽悍英勇,被捕后凛然不惧,仍然十分强硬,骂起人来虽然用的是英语,却仍然带了点北京痞子的味道,真可谓是谈笑赴死了。

凌子寒靠在墙上,表情懒懒地看着爱琳收敛了笑容,抬手擦去了脸上的唾沫,回身便找了根鞭子,随即扬手抽了过去。她的手法果然讲究,每一鞭下去都是手腕一转,扯下一大片衣服,让人皮开肉绽。

一道道血痕出现在身上,雷鸿飞却一直冷笑着,神情之间充满了轻蔑:“果然像条毒蛇,蛇信子还挺灵活。”

爱琳更怒,顿时鞭下如雨,等到打累了,便将鞭子一扔,对站在一旁守着的古斯曼的属下说:“拿烙铁来,要像绣花一样,一点一点地烙过去,要有艺术,把他的全身都烙出罂粟花的样子来。”

其他人都笑了:“好,不错,这个创意好。”

爱琳看着雷鸿飞,忽然又笑了起来:“我就喜欢强悍的男人,你很合我胃口。”

雷鸿飞做了个欲呕的表情,冷笑着说:“可惜,就你这姿色,比九流妓女还不如,我可半点胃口也没有,只觉得恶心。”

爱琳这时却不恼了,得意地笑道:“你不是很强吗?好啊。今天才在你身上绣点花,让你变漂亮一点,这样才刺激。明天我们再试试别的。宝贝儿,我们最近研制了一种新产品,叫天使尘,名字很好听吧?我叫他们送来,明天给你尝尝,让你也感受感受那欲仙欲死的滋味,看你到时候骨头还硬不硬,只怕没两下就要变成狗一样,跪到我面前求我施舍了。”

赛甫拉这时才阴阴地说:“很好,先用天使尘,再用自白剂,我倒要看看他能扛多久。”

几个恐怖分子提进来一个火炉,上面是烧得通红的铁錾。

一个人上前,将雷鸿飞胸前的衣服一把撕开,另一个人拿起铁錾便按上了他的胸膛。

雷鸿飞在骤然袭来的剧痛中绷紧了身体。他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却哼都没哼一声。

等到烧红的铁錾变成了本色,那人才拿开,又一人早已准备好一盆辣椒水,立刻泼了过去。

雷鸿飞痛得全身直哆嗦,眼前阵阵发黑,却始终硬撑着,绝不在敌人面前示弱。

等到可怖的烙痕在他的胸口组成了罂粟花的形状,他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终于晕了过去。

很快,一盆从外面打来的冰凉的泉水便泼上了他的脸,让他清醒过来。

酷刑继续着,却没什么观赏性和趣味性。这个俘虏的骨头太硬,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说,甚至连呻吟都没有,使整个过程非常沉闷,一点也不刺激。室内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气息,渐渐的让人很不舒服。

古斯曼淡淡地说:“爱琳,赛甫拉,这人交给你们吧,我们就不看了,如果问出什么来,说一声就是。”

爱琳一撇嘴,也觉得意兴阑珊:“今天又打又追的,闹了一天,我也累了。今晚让他们把花绣完就算了,明天我再来试试新玩意儿。”

赛甫拉没有异议,这几天日日夜夜都没休息好,不是在打仗就是在逃亡,他也实在是累了。这里本是他的地盘,防范极严,而且十分隐秘,数年来从没出过事,是很安全的,因此他也决定今夜好好歇一歇,就让手下人继续用刑,将这个俘虏的意志狠狠地挫一挫,明天再来审问。

一行人走了出来,夜色已沉沉地笼罩着整个村子。山风呼啸着吹过,四周的林海一片哗啦啦,似乎总让人觉得里面正埋伏着千军万马。天上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沙沙的声音细细密密的,如千百万只小动物正在地下潜行一般。

古斯曼想了想,对赛甫拉说:“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今天要把岗哨加三倍。”

赛甫拉点了点头:“我已经布置了。”

古斯曼看向卫天宇,笑道:“慕沙,你和小秋就与我们住在一起吧。今天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房间分配不过来。”

卫天宇立刻点头:“好啊,没问题。”

他们回到了刚才吃饭的那间屋子,古斯曼带他们来到二楼,指给他们靠里的一个房间:“就住这儿吧,条件有点差,不过还能凑合。”

卫天宇温和地笑着说:“已经很不错了。那个,卫生间在哪里呢?”

古斯曼笑了起来:“这里没有厕所,如果想方便,去山上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也算是为草木施肥了。如果要洗澡,只有用浴桶在屋里简单洗一洗。”

卫天宇微笑着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进了房间,凌子寒关上房门,便把卫天宇拉到了床上,随即伏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要救他。”

卫天宇并不反对,却感觉到凌子寒这次一反常态,贴着他的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不由得十分诧异。他搂住他,悄声问道:“怎么了?”

凌子寒已经忍了很久了。看着雷鸿飞在极度的痛苦中硬挺,他的心就如被刀子斩成碎片一般疼痛,甚至一度都无法呼吸,全靠着久经考验的钢铁般的意志才能够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听着卫天宇关切的问话,凌子寒却无法对他细说,只是坚定地道:“要救他,今夜就要救出去,否则明天他就被废了,即使救出去也没用了。”

卫天宇立刻说:“好,梅林他们应该跟来了,发信号让他们去。”

“不。”凌子寒一直与他紧密相拥着,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很轻。“我必须亲自去。”

卫天宇躺在床上,似乎是在用嘴亲吻他的耳垂,声音同样极其微弱:“为什么?这太危险了。”

凌子寒冷静地说:“如果你被捕了,宁死不招,忽然有个你不认识的人前来救你,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卫天宇脱口而出:“圈套。”

“对,他不会跟任何人走的。”凌子寒长出一口气。“所以我必须去。”

卫天宇顿时明白了:“你认识他?”

凌子寒略一犹豫,便坦白地说:“他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卫天宇的心里忽然涌出一丝苦涩的滋味,已大致猜到了他们是什么样的朋友,却没有再问,立刻说道:“好,今夜行动,但是梅林必须要来,否则你无法离开。”

“嗯,我知道。梅林他们已经到了。”凌子寒想起刚才在暮色中看到的森林之中那一圈翠绿与淡蓝交织的画面。别人不会注意,只会以为是普通树叶的颜色而已,但这却是他们的联络暗号之一。

他们两人一直保持着亲热的姿势,将嘴唇贴在彼此的耳边交谈,声音微乎其微,如果有人监视,那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

这里的门跟前两个秘密营地的房门一样,也都没有装锁,只能关上,却无法锁住。他们正在详细讨论行动计划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古斯曼和四太太出现在门口,看着他们交叠在床上的样子,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两人赶紧分开,坐起身来。

卫天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们有些忘乎所以了。”

古斯曼却笑道:“没有没有,是我们鲁莽,想着你们还没睡,就忘了敲门。我太太怕山里气温低,你们会不习惯,所以要给你们送毯子来。你们多盖点,免得着凉。”

那位四太太穿着阿曼尼的便服,手里抱着一床羊毛毯,笑得很温柔。

卫天宇赶紧起身,上去接过,非常客气地说:“谢谢夫人。”

凌子寒也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对她躬了躬身。那是标准的英国绅士式的礼仪,被他沉默地做出来,却显得十分潇洒。

古斯曼对他们一直流露着欣赏的神情,这时便关切地道:“今天你们也很辛苦了,好好睡吧。外面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卫天宇点了点头:“好,你们也好好休息。”

四太太柔声说道:“晚安。”

卫天宇立刻极诚恳地回应:“晚安,夫人。”

等到他们离开,卫天宇便关上门,随即按熄了灯。

今夜无星无月,整个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四周一片宁静,只有雨声渐渐地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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