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神诡(5)

第二天上官清影起身,店小二正服侍他用早餐。忽的见一婀娜女子从楼上走下,却见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袖衣衫,一双粉臂若隐若现,下面是一条齐胸襦裙,露出胸前一片洁白的肌肤。头上戴着斗笠,白色纱曼将整个头都遮住了。

来人正是丹心师太。

上官清影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脸,却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愣愣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丹心师太张手向他掌掴,上官清影感到掌风猎猎,急忙闪开道:“抱歉!”丹心师太收住手掌,冷哼一声,坐他对面,心里莫名的有些开心。

上官清影想到她真的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心花怒放,问道:“我以后叫你什么?叫师太终究是不合适了。”丹心师太道:“我俗家名字叫杨彤恩。”上官清影道:“想来是丹彩彤,恩情之恩。”杨彤恩奇道:“你如何得知?”上官清影道:“彤恩去掉彩因,便是丹心。这个名字最适合你。”杨彤恩笑道:“你倒是聪明。”

上官清影笑而不语。

杨彤恩脸上微微一红,问道:“昨天你说你从未学过武功?”上官清影道:“我说的话你竟然都记得。”杨彤恩脸变得更红了,她换了便装,似乎仅有的一点佛学修为瞬间消失了。

隔着面纱,上官清影看不到她脸色变化,见她不说,只好道:“我确实没学过,只是看别人怎么用,我就依样画葫芦。”杨彤恩道:“那么你真的是天赋异禀了。但招式好学,这运气的法门你怎么学的?别人在打坐运功,你什么都看不到,如何学的了。”

上官清影道:“我学过内功,不过我觉得其中有很多问题,不完全按照秘籍里写的练。有时候动手时,感觉内息不对,便按照它自己的想法走,反而更加畅通。”杨彤恩摇摇头道:“你若编瞎话,也要编的靠谱一些。哪怕说天上掉下武功秘籍也更让人相信。”上官清影道:“你若不信,我也没什么办法。”

杨彤恩看他不愿再说,又问道:“今天做什么?”上官清影道:“找秦黑冰。”杨彤恩道:“就这么直接上门吗?”上官清影道:“你还有别的方法?”杨彤恩摇摇头道:“如果要杀他我有很多种方法。只是我担心你会因此找不到真相。”上官清影道:“江湖上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是以杀止杀。”

杨彤恩听他出言讥讽,道:“江湖中多是心思简单之人,不像你这般诡计多端。”上官清影道:“就算我诡计多端,我也猜不透你为什么要找我,这么说来你岂不更是诡计多端?”杨彤恩不怒反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上官清影道:“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杨彤恩道:“什么问题?”上官清影看看自己的穿着,再看看她的,笑而不语。杨彤恩愣了一下,正好一股寒风吹过。她虽然内力高深,但这么冷的天还是感觉到一丝寒意。

她纠结一晚上,关于是否要答应上官清影的要求。天亮时脑中忽然冒出个想法,不管是不是还俗,不如穿一件寻常女子的衣衫试试。她并未带着这样的衣服,一大早便敲开门店买了一件。她一个尼姑去买寻常女子的衣衫,颇为难堪,只是说随便一件可穿即可。那店家一大早被唤醒,心中十分不悦,索性给了套夏装。她无暇细想,拿了就走,回去就换上了。

客栈之内有火炉,并不十分寒冷,加上她内功深厚,也不觉有异。

穿着新衣裳,前后摆弄,端详许久。内心的难为情想把衣服快点换下,但天生的女子心性却又舍不得。心中不断想着再多穿一刻,再多穿一刻,到最后变成了:江湖中人一诺千金,虽然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也要信守承诺。如果他有任何不轨之举,立刻杀了他,到时候任由凤凰处置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便要下楼,但终究觉得十分难堪,她本来随身戴着斗笠,只是一直未戴,这时派上了用场。走出房门,她便觉双颊发热,倒不是因为男女之情而羞涩,而是忽然改变了自己固有的形象,内心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终于战战兢兢的坐在了上官清影面前,她一生恶战无数,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紧张焦虑,恨不得马上离开,同时内心又充满渴望,一种被认可的渴望。

杨彤恩紧张、羞涩到全身冒汗,这时寒风吹过,只觉有一种刺骨的寒冷。上官清影道:“我吃完了,你且用餐,我去去就回。”说完身子已经窜出。杨彤恩看他离开,不安的内心逐渐平静,回到屋内用过简单的素餐。便听到上官清影敲门——他双臂骨折,是用脚踹的,声音明显不同。

杨彤恩去打开门,却见上官清影口中叼着一个包裹,丢给她道:“棉衣。”然后转身离开。杨彤恩接过了,对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转身回到屋内,打开一看,是一件纯白的狐皮袄。太原作为大唐的龙兴之地,一直作为北都,北通燕云,南接中原,西连首都,乃是与北地贸易的必经之路,街市十分繁华。这等北地之物甚至比长安、洛阳还要寻常。

杨彤恩穿了袄子,内心已不像开始时惶恐不安,缓缓走出房屋,看上官清影正在门口,道:“多谢了。”上官清影道:“早知道我就再过分些。”杨彤恩冷冷地道:“那你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离开客栈,前往冰雪门。上官清影道:“待会儿见到了冰雪门的人,应该如何称呼杨姑娘?”杨彤恩道:“你自己找个说辞就好了。”上官清影道:“他们能布这个局,至少对我是有所了解的,随便称呼恐怕会有破绽。”杨彤恩道:“你都直接登门质问了,还怕破绽?”上官清影模仿她的口气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便实话实说了。”

杨彤恩听他模仿自己的口气,心下愠怒,冷哼一声,将脸别过去不理他。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冰雪门门前。

冰雪门威震河东,庄子却修的十分朴素,如同当地普通的富豪,只有一个草书的冰雪门牌匾显示这里主人的身份。

门前的守卫正要上前询问,上官清影大声道:“九龙门坐下‘花神’杨彤恩与太原晚辈上官清影拜会冰雪门秦黑冰掌门!”杨彤恩大吃一惊,忙道:“你怎么可以……”上官清影耸耸肩道:“你让我自己找个说辞。鄙人才疏学浅,只能实话实说了。”他耸肩时力气使大了,带动了双臂的断处,忍不住龇牙咧嘴,如同做鬼脸一般。

杨彤恩柳眉倒竖,正要怒斥,却见一中年汉子率三五人走出来。只见那中年汉子面色黝黑,冷如寒霜,双目如电,三捋长须,样貌堂堂。身边一中年美妇,显是从温室走出,穿着一身白衫,露出半片抹胸,身形婀娜,眉眼如画。

中年汉子快速扫过二人,拱手道:“在下秦黑冰与妻子白雪失礼了。敢问丹心师太为何不现身?”上官清影正要回答,杨彤恩抢先拱手道:“见过秦掌门,在下丹心师太的弟子杨彤恩,师父并不在此地,只是奸猾小人怕秦掌门不肯相见,故意借恩师的名头。”

秦黑冰面色一变,脸上的寒霜如同严冰一般,冷冷的道:“不知是哪位奸猾小人?”上官清影道:“杨姑娘说的可能是在下上官清影吧。在下被小人暗算,双臂骨折,不能全礼,还请秦掌门勿要见怪。”

秦黑冰看他双臂用木板夹着,似是真的骨折,再看他面带微笑,有种冷峻之气,面露疑色道:“阁下就是上官清影?”上官清影笑道:“如假包换。”秦黑冰道:“阁下来此何干?”上官清影道:“在下被卷入一件和秦掌门相关的事情,特来询问秦掌门相关事宜。一来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二来洗刷自己的嫌疑。”秦黑冰面露疑色,回头看一眼妻子,然后道:“如此就请了。”说着让出一条道。上官清影道:“请!”

二人并排向前,白雪和杨彤恩紧随其后。进入院子便是一个小的广场,有几名身着黑衫的弟子守卫。

穿过广场,来到正堂,分宾主坐定,早有侍女前来奉茶。外面十分寒冷,这里有烧火,十分温暖。

秦黑冰拱手道:“上官公子特意前来,冰雪门蓬荜生辉。”上官清影道:“秦掌门客气,在下冒昧拜访,还请见谅。”秦黑冰道:“言归正传。关于‘两翼刀’这件事,不知上官公子知道多少?”

上官清影轻叹口气道:“说来惭愧,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在下几天前招了奸人的道,被打得双壁骨折,多亏杨姑娘悉心照顾,这才没被饿死。后来在下听得此事,也顾不得双臂尚未痊愈,匆匆赶回太原,舔着脸登门拜访秦掌门。不知关于此事,以及这输入的事情,秦掌门了解多少,还请不吝赐教。”

秦黑冰双目如电一般看着上官清影,道:“上官公子,非秦某不信任你。只是此事对秦某十分要紧,在下从未见过上官公子,如何确认上官公子的身份?”说到此处,话语忽然变得凝重,道:“据我所知,‘花神’并无弟子。这杨姑娘的身份恐怕也不好说。”

上官清影对他的眼神坦然视之,道:“秦掌门有此疑虑,也是正常。杨姑娘确实不是‘花神’的弟子,却也和‘花神’相关。杨姑娘为了救在下,与贼人争斗时,不幸伤了面容,尚未痊愈,不敢与秦掌门相见,请秦掌门见谅。”

秦黑冰道:“客气了。”心想:“如果和‘花神’相关,想来是‘花神’的师妹。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心中怀疑,语气中自是不信。上官清影道:“至于在下的身份,在下着实不知该如何证明了。不知秦掌门之前可听过在下的贱名?”

秦黑冰本以为他会想方设法说明,没想到他索性拒绝了。上官清影的名字他自然是听过的,狄阁老下葬时的一幕他人或许不知,但太原附近之人几乎无人不知。不过当时他因事滞留在西北大漠未能赶回,所以未见过他。

秦夫人白雪忽然插口道:“冰哥,他确实是上官公子,我在狄阁老葬礼上见过的。”

秦黑冰看一眼妻子,轻捋一下胡须,道:“既然如此,此事就由你来说吧。”白雪起身敛衽道:“上官公子,杨姑娘。此事说来话长,且容我慢慢道来。”上官清影也起身道:“夫人请讲。”

二人坐下。

白雪道:“关于此事,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半个月前左右,两翼刀苗翼、清凉寺一力大师以及北武当山的清风道长忽然死在东山的乱葬岗。一来他们死在太原,二来这苗家与我们秦家过去也有些过节。自然而然的,我们成为了最先怀疑的对象。”她语气缓慢,口齿清晰,说到此处停一下,看一眼上官清影。

上官清影道:“在下听说三人只是疯了不是吗?”白雪道:“上官公子说的是。是我说的快了,当时他们确实是疯了,但没多久就死了。”上官清影点点头,示意白雪继续说。

白雪继续道:“再后来,隔几天就有些人会死在后院后的晋阳湖中。从衣服上看是阴山派和燕山派之人,不过大多是二三代弟子,我们也不认识,只好派人前往打探。只是阴山和燕山离这里有千里之遥,派去的人也尚未回来,我们也不知最新的结果。”

上官清影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多谢夫人告知。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秦掌门不要见怪。”秦黑冰道:“上官公子请讲。”上官清影道:“敢问秦掌门当年与苗仁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黑冰脸色微微一变,白雪厉声喝道:“上官公子,你在怀疑我冰雪门赶尽杀绝吗?”她刚刚说话温柔可人,一怒之下,竟有雷霆之威。上官清影忙道:“岂敢岂敢!只是此事和当年之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下好奇而已。”

秦黑冰道:“既然说到此处,在下也有事相询。”上官清影道:“秦掌门请讲,在下知无不言。”秦黑冰道:“敢问上官公子,你信中所言到底是何意思?”上官清影道:“秦掌门。那封信实非在下所书。在下也是听说了那封信,这才斗胆来冰雪门询问。”

秦黑冰道:“在下久居太原,颇有家资,不得已与官府关系甚密。上官公子作为狄阁老的弟子也和官府有走动。”上官清影点点头,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在官府中走动了。

秦黑冰微微一笑,说道:“据府衙所言,你书信的字迹与上官公子的一模一样。”上官清影道:“这也是我所好奇的。”秦黑冰道:“若是官府中饱读诗书之人,他们的字或许有人模仿,我等江湖中人,识字的本来不多,想来不会有人刻意模仿公子的字迹吧。”

这话再明显不过,说那封信就是上官清影的亲笔书信。

上官清影道:“只要是有利可图,模仿皇帝的字迹也是可能的。”秦黑冰脸色微微一变,道:“上官公子既然已经查出此事有蹊跷,在下倒是想询问一番,当年在下和苗仁龙之事,公子查到的真相是什么?”

上官清影叹口气道:“若那信真是我所书,我也不会来寻秦掌门了。”秦黑冰道:“公子当真不知当年之事?”上官清影道:“在下确实不知。”

白雪道:“上官公子,如今此事已经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你我都成为了燕山派和阴山派的大敌,再这般相互猜忌,对你我双方都不好,何不坦诚相待,共同找到这个幕后黑手。”上官清影道:“夫人所言极是。”

白雪正要继续,却在此时,门外一人忽然闯入道:“师父、师娘!阴山派掌门阴威,燕山派掌门姜甲在门外求见。”秦黑冰脸上如同真的凝了一层黑冰,喝道:“没看到我这里有客人吗?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那人忙道:“是!是!是!师父!”

白雪不理会那人,道:“上官公子,如今这两派的人果然找上门了,你何不亲自问问两派掌门关于此事的前因后果?”上官清影道:“多谢秦夫人,在下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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