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神魂(3)

公孙玉划着小舟向东而去,晚上湖面风浪也不小,约莫半个时辰,就见前方有东西漂浮。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抓紧划桨,来到旁边,只见飘在湖面的是个人,只见他身穿黑衣,双颊发白,已经死去多时,正是大漠镖局的镖师。

她停下划桨,向前看去,不远处便是大漠镖局的大船,船上黑乎乎的,只有一点荧光。从大船到小船的短短水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暗想:“这些人也忒狠毒了,竟然把人全杀了。”随即想到:“大漠镖局之人周身是毒,就算点住穴道,说不定也有什么古怪的下毒法子,杀了反而是最省事的方式。”略加思索,向大船滑去。

来到船边,只听的船上静悄悄的,没有声音,纵身一跃,上了大船。这艘船长三丈有余,船上干干净净的,一具尸体都没有。

船舱在船的另一端,需走过一丈多的空地才能到。

她四下打量一番,没有发现敌人。顺着一点灯光,纵身一跃,快速翻滚,来到船舱前。船舱的门已经不知道被谁打破,斜斜地挂在门框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只听得里面有人道:“里外都搜过了,没有镖师。”这个声音她听过,正是“水神”巴悉。

另一个人道:“那就好!,枯云叟、丁江、大肥,你们去外面警戒,‘水神’,咱俩会会这个小姑娘。”正是费烟霞的声音。

只听得几个声音齐声道:“是!”便向船舱外走来。公孙玉四下打量,没发现可以隐身之处,心下大急,猛地抬头一看,却见有根旗杆横的伸出,登时不再犹豫,纵身跃上旗杆,伸手抓住船舱屋檐。

她刚刚跃上,就见三人从船舱中走出,通过身形,可以轻易辨别出三人分别是谁。枯云叟道:“我们就分段巡逻吧,彼此间保持距离。”二人齐声道:“甚好!”各自分散,枯云叟来到船前,丁江来到船帆附近,大肥沿着船舷往返。

风越来越大,为了避免船被风吹走,船帆已经收好。

三人简单巡视一趟,各自回到位子休息。公孙玉瞅准时机从旗杆上落下,身子向前滚动,来到船舱。她自幼习舞,这种落地无声的技法早已十分熟稔。叶朝风轻功或许超她许多,但这等落地无声的功夫也有所不及。丁江虽也可落地无声,靠的却是真气运转,与之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公孙玉推门进去,那门本来就不停作响,他人浑不在意。

进入船舱,却见涂大漠的尸体正在当中的一张长桌上,身上盖着白布,摆着祭品,蜡烛已经熄灭。

再往里走,却是以个内舱,那点萤火便是从内舱中传来。公孙玉轻轻摸过去,来到门前,只听得费烟霞道:“司姑娘,我们并不像为难你,只要你把身上的毒都交给我们,我们就放你离开。我们的对手是九龙门的叛徒,不是你。”司嘉晨冷冷地道:“我虽然傻,但也知道把毒药给到你们,我就是第一个要死之人。”

这话倒让公孙玉有些惊讶。司嘉晨武功稀松,又被涂大漠保护,足不出户,江湖经验也少的可怜,没想到如今却直接道出费烟霞的阴谋。

却不知司嘉晨自失去父亲那一刻起,便矢志报仇。有了这个念头才发现,对于如何报仇竟然毫无头绪。失去父亲的悲痛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让她痛苦不已,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想起过去父亲对自己的百般呵护,更是悲痛欲绝。

哭了一整日,内心的痛楚稍有缓解,脑中反而空明起来。其实她并不愚蠢,不然对于各种毒物的研究也不会青出于蓝。只是许多事情过去有人帮她做了,她不需要考虑,当这些重担都落在她身上之后,竟激起她内心的倔强。

她一人来到岸边,划着小船找到了大漠镖局的大船,带领惊魂未定的镖师把涂大漠的尸体拖上船。百花门内部正手忙脚乱,也没人管她——她也是料定了这一点。在船上简单布置一个灵堂,让众人祭拜。一时间没有那么多白衣白布,好在黑色也是肃穆,并不违和。

结果众人刚开始祭拜,费烟霞和巴悉就带着弟子前来。这些镖师岂是他们的对手,三两下就全部被打死丢下船。

司嘉晨看着眼前的一幕,悲痛一整日的她反而冷静到了极点。

巴悉道:“司姑娘,你的敌人是百花门,我们灭了百花门,也是为你报仇!我们这叫强强联合。”司嘉晨略加思索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但我的武功远不如你们,周身是毒是我唯一可以依仗的。我不能把毒给到你们,更不能把用法和解毒之法告诉你们。”

费烟霞道:“司姑娘,你也见过澄心老尼姑的武功,令尊大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要知道只靠你一人之力,是无法报仇的。”司嘉晨道:“澄心老尼姑中了毒,说不定现在早就死了。至于其他人,我自有我的方法,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巴悉冷笑道:“如果我们现在杀了你,你就再也报不了仇了。”司嘉晨道:“尽管来吧,反正我死之前肯定能带走一个。你们谁想死,就上吧。”停了片刻道:“你年纪大,要不就你来吧,让年轻人活下去。”

公孙玉暗笑:“这等离间之计也不免过于简单。”只听得“哆”的一声,巴悉道:“谁说要杀人必须要靠近的。”

公孙玉从门缝看去,正好看到墙上一只“飞鱼镖”不住颤抖,显是巴悉刚刚射上去的,以威胁司嘉晨。司嘉晨冷“哼”一声道:“那你就试试。”

费烟霞忽然大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臭婊子,不要给脸不要脸,再不把毒交出来,老子现在就把你扒光!”司嘉晨道:“好呀,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其实以费烟霞和巴悉的武功,直接打死司嘉晨也不会中毒,毕竟他们的身手比司嘉晨快太多,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但他们白天到了百花岛时,涂大漠和澄心之战已经结束。他们只看到涂大漠重伤而死,澄心师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显然是中毒而死。从而想到涂大漠死后还能让人中毒,这才心生恐惧,投鼠忌器。加之费烟霞上船时,先放了许多毒烟,结果镖师们都纷纷晕倒,产生幻觉,司嘉晨竟浑然不觉,更坚定了原先的想法。

费烟霞被气的哇哇大叫,只听得风声赫赫,显然是动起手来,又听到巴悉道:“‘烟神’,不可鲁莽!”费烟霞大骂道:“你拦我做什么!”巴悉道:“要让她死容易的很,干嘛要动手呢?”费烟霞停下手道:“你有什么法子?”巴悉道:“一把火把船烧了不就好了。”

费烟霞转怒为喜道:“好主意,好主意!”然后又道:“小丫头,只怪你命不好了,本来不想杀你的。”

二人打定主意,从屋内走出,反手将门锁上,这时一阵冷风吹来正好吹起涂大漠面上盖着的白布,二人虽素不信死人复活之事,但看到涂大漠死前狰狞的表情,也觉汗毛倒竖,快步走出船舱。竟未发现公孙玉就藏在门前。

二人走到门外,巴悉道:“不巡查了,快走!”费烟霞道:“这样的破船,老子一刻也不想呆了。”其他人道:“是!”

纷纷从大船上跳下。公孙玉略微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就听到众人又跳上了船,费烟霞问道:“你们刚刚没有看到有人靠近这艘船?”丁江道:“没有!湖面很安静,没有船靠近。”费烟霞道:“不可能,我们划来两条船,怎么又多了一条小船。”丁江道:“说不定是这艘船上备的小船绳索断了,自己掉下去的。”费烟霞道:“你们听到小船落水的声音了吗?”那边一片安静,想是众人摇摇头。

巴悉道:“肯定有人上船了。四下搜寻一下,敌人武功高强,一旦发现立刻叫支援!”众人齐声道:“是!”接着听到外面四散的声音。

费烟霞道:“看那艘船的位置,应该就是从这边上来的,这里一片开阔。丁江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的。”巴悉道:“他们巡视中,难免会出现死角,敌人轻功极高,躲开三人也不是不可能。”费烟霞道:“难不成是叶朝风?”巴悉道:“说不定,但他白天被我打伤右腿,轻功会大打折扣。”

说话间二人走到船舱。公孙玉看身影分辨出二人。费烟霞的烟袋没有点燃,显是怕人顺着烟火光亮找到他。巴悉右手握着一柄“飞鱼镖”,随时准备发射。

费烟霞道:“我们刚刚从这里出来,不可能有人在这儿。”巴悉点点头,道:“姓司的小丫头也没有大叫,倒让人出乎意料了。”二人说着就转身出去。

公孙玉听他二人步伐远去,略微舒一口气,悄悄钻到放涂大漠尸体的床下,缓缓摸到门前。果不其然,只是一会儿,费烟霞和巴悉又回来了。二人举着火把站在门前,费烟霞嘿嘿一笑道:“叶朝风,你好歹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就不要鬼鬼祟祟的了,快点出来咱们好好做个了断,不然我可要放火烧船了。”一面说着,一面口吐毒烟,往船舱内喷。

公孙玉心下觉得好笑,暗想:“这等粗浅的虚张声势之计,如何能骗的了他人。”说着缓缓抬起床前摆布,四只脚正站在面前,心想:“你们快点进去,我就可以溜出去了。”

等了片刻,公孙玉发现四只脚毫无要动的意思,暗想:“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发现我了吗?不可能啊。如果她们发现我,早就动手了,不会站在这里不动。既然没发现,他们怎么还不进去?”

这时,巴悉道:“是我们多心了吧,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人。”费烟霞道:“嗯,那叶朝风轻功虽然高,却也挡不住我的毒烟。”公孙玉吃了一惊,急忙用衣领捂住口鼻。情急之下,动作颇大,巴费二人立刻察觉,巴悉大喝一声道:“叶朝风!没想到你还真能装缩头乌龟!”

公孙玉暗叫不妙,正要爬出,只听到司嘉晨缓缓说道:“‘烟神’,就你这点儿毒,还伤不到我。”接着便听到推门的声音。

巴费二人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费烟霞道:“你怎么出来的?”司嘉晨道:“父亲当年发现了些特殊的药水,居然可以腐蚀木头,这船都是木头所做,我只不过把门框化掉了而已。”

巴费二人这才发现她开的竟然不是上锁的那边,而是有门轴的另一边。

费烟霞冷冷地道:“你就算开了门又如何,你还是逃不出这艘船。”话音刚落,只觉双脚脚腕一痛,急忙向后跳出。巴悉只觉脚腕一凉,以为是半夜凉风,也不在意,不想接着便是一痛,跟着向后跳出。

公孙玉正要爬出,听到司嘉晨的声音,看二人腿上肌肉紧绷,自是在防备司嘉晨下毒。灵机一动,凤鸣剑悄悄靠近费烟霞脚腕,猛地横扫,

二人不妨脚下还有敌人,登时被划了两道口子,鲜血直流。若非公孙玉功力尚浅,这招非斩下他们双脚不可。

公孙玉左手在地上一拍,飞身而起,一招“雾绕烟笼”,连斩二人面门。费烟霞左手撑地,右手举起烟杆,他招式虽然缓慢,却把剑招全部挡住。

公孙玉逼退二人,并不进攻,身子向后一弹一跳,伸手抓住司嘉晨道:“走!”

司嘉晨看是她,不愿跟随,不想右手被她抓住,如同铁箍一般,动弹不得。被她一拉一带,已经飞出去。这招乃是“痴颜许久”,本来是左手抓住对方手腕,用擒拿的手法,让其无法行动,如今同样的招式,同样的用意,却是为了带她离开。

二人来到门前,巴悉双掌向她拍来,他双脚伤口入骨,无法站起,手上的功夫并不影响,这一掌为求保命,更是用了全力。费烟霞的烟袋也点向司嘉晨。

公孙玉极速之下,一招“驻形窗畔”,身形戛然而止。若是平常,二人必可上步抢攻,此时却眼睁睁看着自己招式落空。

忽然,司嘉晨大喝一声道:“跳!”公孙玉尚未反应,下意识跟着跳起,只听“轰”的一声。公孙玉只觉脚底一股热浪袭来,推着她向上冲去,情急之下,用剑腹敲击船舱横出的旗杆,借力向上,双足在旗杆上用力一点,飞身而出,跳出一丈多远,只听的“咚”的一声,二人齐齐掉入湖中。

公孙玉虽然落水,仍抓着司嘉晨不放,用嘴咬住剑,奋力向前划。司嘉晨道:“你放手,我自己会游泳。”公孙玉略微犹豫,松开左手。二人奋力划向最近的小船,挣扎着爬上去。

司嘉晨道:“快走!”公孙玉取下口中剑,奇道:“为什么?他们不都被你炸死了吗?”司嘉晨轻蔑地笑道:“你刚刚离他们也不远,要是能炸死他们,你也跟着炸死了。”公孙玉点点头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把剑入鞘,伸手摇橹。

船上枯云叟等人听到爆炸声,急忙出来,七手八脚的救费巴二人,待回头看时,公孙玉二人已经驾着小舟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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