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月·奥兰托

回过神后,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是男的!?”

“你姓奥兰托!?”

“你不是死了吗!?”

月涵养极佳,唾沫淋头也笑容不变,嗓音也是那么的淡雅柔和:“嗯,请一个个说好吗?这样我听不清楚。”指着肖恩:“你先来。”摆明了偏袒法师同行。

“啊。”棕发青年愣了下才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的。

他很了解扎姆卡特嘛,不愧是情侣。杨阳三人感叹。

肖恩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大概我漏听了。”月点点头:“我想也是,好,接下来是这一位。”他转向黑发少女,看出她是法师学徒。

杨阳恭敬地道:“我问的是,‘你姓奥兰托’?”

“咦,后世的历史学家没有帮我翻案吗?我还以为我的身世很容易就查出来了。”月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罢了,没查出来也好,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对了,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今年是黑暗历几年?”

“黑暗历?今年是创世历1037年。”

肖恩插口:“我是大陆历的人,大陆历到我入学是486年。”

“哦,法师议会有意改新年号,正让各国投票同意改为‘大陆历’,看来是成功了。”月微微一笑,对这种时光拼图般的信息核对很感兴趣。

杨阳更是激动,由于魔族的破坏,魔导国连本像样的年代志都没有,历史学家把千年前的时代统称为“古世历”,也只有大黑暗时代比较清楚,但有学者研究,大黑暗时代只是魔族和艾斯嘉矛盾激突的时段,可能只有几十年,大概是魔界公主玛格蕾特死后。如今证实了,肖恩所在的年代包括大黑暗时代,足足历时四百多年,月来自更早以前的黑暗历,传说中魔族来到这个世界的年代。

不过黑暗历和大陆历之间还隔着圣光历,只有短短五十年左右。

月理性地推测:“这么长久的时间,想必奥兰托国也不存在了吧?”

四人一齐点头,差点脱口而出:“就是你情人毁掉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古早以前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现世?还不是幽灵。

肖恩第一个按捺不住好奇心:“你是用时空魔法来到这个时代的吧,那怎么不知道确切年份?这样你怎么定位?”

“说到这件事,就要问你了。”

“我?”肖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月点点头:“禁区是你打破的?”

“嗯。”

“你他妈的是白痴吗?”

寂静。良久,四人才从失神状态恢复过来,看向发话人。非常温柔的表情,就和他刚才的语气一样温柔。

错觉,一定是错觉。三个少年少女自我安慰: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差,世上绝没有人能用那样的语气说脏话。

“亏你也是个法师,还是个实力不亚于我的法师,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超过十段的魔法解起来一定要小心谨慎,你却像拍皮球一样一下子拍得粉碎,又不是那些蠢得跟猪猡没两样的战士,你是脑袋浸水了还是头壳坏掉了?做出这样不瞻前顾后的事。”

是…是真的,他真的在骂人,用那种轻柔到像讲情话的口吻骂人,而且骂得很毒。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阳三人呆住了。肖恩发呆的含意却略有不同:“原来是你把反噬化解的。”(注:当禁区封印之类的法术解开时,力量会一下子向外发散,所以必须事先布下缓冲结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是白袍阵营的白痴法师,连解开大型法术应该预备的步骤都不懂。该不会你所处的年代,白袍大法师们变成了一群只会育婴喂奶的白衣天使?他们已经在倡导生育法师光荣的口号,主张生孩子比学魔法更重要。”月依然用那种优雅怡人的口吻讽刺人。

杨阳听出赤果果的鄙视,看来如魔法界的传闻,黑袍白袍果然关系不好。不过到大黑暗时代所在的大陆历已经势如水火,互为死敌。月所在的年代好像还停留在看不顺眼,挖苦嘲讽的程度,幸好幸好。

“别说我的老师,是我自己没学好,我没学到高等魔法,都是跳级后随便翻书,东拼西凑学的。”肖恩惭愧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我好像十七岁就离开学舍了……”杨阳的心脏漏跳一拍:离开东方学舍?

她想起精灵长老埃洛尔的故事,一个年轻学员带走了精灵王和魔界公主的遗孤……应该没有那么巧吧。

月挑了挑眉,略略缓和语气:

“原来只是个学徒,本事倒不错,还能用禁咒。不过时间紧急,我没办法化解那么大的冲击,所以把它封了起来,容器就是你怀里的女孩子。”

肖恩惊怒交集,可是没法指责对方,毕竟是他自己一时冲动,打破了魔法禁区,如果这个大型法术破裂,诅咒扩散开来,恐怕半个北城和西城都会被卷进来,葬送无数人。

“肖恩,怎么回事?”杨阳三人听得不安。

“他把禁区发散出来的力量全部封在希莉丝体内。”肖恩咬了咬牙,又是愤怒又是自责,“假以时日,封印破裂了,这股力量就会撕碎希莉丝的身体!但是把封印移出来也没用,因为移出来的瞬间,希莉丝的身体同样会承受不住而四分五裂!而且魔力会消蚀体力,从现在起,希莉丝会越来越衰弱,最后虚脱而死!”

杨阳三人骇得脸色发青。

月悠悠地道:“你们也不用太悲观,像她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用生命系的法器(注:这种法器通常可以融入体内,就不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容纳魔力,化解反噬;二是把封印移到你体内,再用起死回生的咒文将她复活。”

“那种咒文谁会啊!你会吗?”

“我不会。”

“那你还说!法器呢?别告诉我法器你也没有!”

“是没有。”

“……你这混蛋!”肖恩大怒,丢出一枚火球,当然准头偏了。月不屑一顾:“果然是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已经是不得不靠怨气活着的可怜存在了,还不晓得省点力气。”

他的话提醒了杨阳一件事:对了!肖恩现在是只有靠负面情感维持实体的怨灵,一旦负面情感没了,就会变回幽灵,那他是……故意激怒肖恩的吗?

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确定起来,因为那种措辞,怎么听怎么像习惯使然。即,他本来就是个让人肝火大动的家伙。

“算了,看你可怜,就告诉你吧。那种法器我放了一个在西边的失落神殿,待会儿画张地图给你,免得你迷路到东边去。”

“你……”

“也不用担心这女孩会撑不到半路嗝毙,这里到失落神殿只需十多天步程,用魔法更只要三天就到了,而这女孩起码还能挺半个月。当然,如果她碰巧来个月事之类,就难说了。”

“¥&※◎+……

还有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和声音,无形中主导全场的手腕,真正强势的一方无庸置疑是他。

可怜的扎姆卡特,我能想象你的恋爱生活。杨阳在心里为友人哀悼。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昭霆也忍不住叫起来,“把希莉丝害这么惨不说,还欺负肖恩!”

对嘛对嘛。棕发青年猛点头,碍于扎姆卡特的面子他没法真的砍人,又感觉对方是黑袍的前辈,而自己是个可怜的学徒,只能忍气吞声,早憋得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人出来仗义执言了。

可惜这个正义之士水平和他差不多,才一回合就被月踢回一边去纳凉:“我害她?是我救了她吧,要不这女孩早没命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位目无尊长的同伴在骂我、吼我、用火球丢我,我何时欺负过他?”

“唔~~~”没有他唇枪舌剑的本事,棕发少女只好饮恨。

叹了口气,杨阳开口道:“月先生,容我插一句,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时代?”她自认嘴上功夫也比不上这位仁兄,只好另辟蹊径,打听感兴趣的历史知识,她还有很多话想问。

月指着肖恩回答:“因为考虑到很可能会有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不分青红皂白打破禁区,当初设的时候,我就开了个时空门(注:利用时间隧道衔接过去与未来的门扉,是最高段的时间魔法,只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师能使用),出事时可以及时赶来补救,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咬字很清晰,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然而,从听见到理解却花了很长时间,尤其是那句“当初设的时候”。

“禁区是你设的?”

“没错。”

“……”

换句话说从头至尾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事情,他却摆出局外人的姿态,在这里指手划脚。

这回肖恩真的气得七窍生烟,昭霆吼道:“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胡说八道。”月淡淡挥了挥手,“我只是设了一个魔法禁区,什么叫‘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们自己的麻烦应该由你们自己解决,不要随便把罪名推给别人。”他竟然还反咬一口,丝毫没有心虚、后悔的表现。

这个人品性真是有够恶劣。见惯各色人种的黑发少女此刻也不由得哑然——难道这就是黑袍的作风?

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扎姆卡特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作羞耻?”黑发祭司瞟了他一眼:“我知道,倒是你肯定不知道思考两字怎么写。”

肖恩决定再不理睬这个混蛋!

杨阳干咳一声,心中也有气,忍不住道:“月先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设的禁区,西方一千多年来荒芜不堪,为少得可怜的粮食自家里打得头破血流,更有无数人因为抢不到粮食饿死——你是为了造成这种结果,才设禁区的吗?”

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快得她差点捕捉不住。

杨阳心一动。

也许他不是无情,只是装作无情。

“不错。”月坦承,“肯尼亚斯是侵略我国的敌国,打击敌方的后勤是我提交的战略选项,也是陛下的目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听到前半句,杨阳等人无话可说,虽然月的手段太激烈,但两国交战,月身为奥兰托国人,帮助自己国家胜利无可厚非。

“不过,你说一千多年?法术时间由陛下决定,难道我答应他了?”月对此也有意外,再三忍耐,还是情不自禁地自问。

“你为什么答应他做这种事?”

月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杨阳怔了怔,想起一事,冲口道:“等等!你姓奥兰托,莫非你是桑·布莱克·奥兰托的——”

“我是他哥哥。”

“……!”杨阳倒吸一口凉气。

昭霆询问友人:“桑·布莱克·奥兰托是谁?”杨阳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心不在焉地道:“奥兰托国的末代国王。”

“布兰是末代国王!?为什么?他虽然有点心术不正,但是个有能力的人。”月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诧异之情。杨阳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因为他杀了你,扎姆卡特就杀了他。”

“杀了我……是吗……”

月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不像意外,倒更接近叹息。众人同情地瞅着他,不管眼前的人有多么恶劣,被亲弟弟所杀,遭遇委实可怜。

昭霆灵机一动,比手划脚地道:“对了!你已经知道你弟弟要害你了,就可以事先防范了!”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月淡淡地道,随即,一缕关心渗入他始终柔和的嗓音,“萨克怎么样?一个人吗?”

“嗯。”

月合上眼,眉心划过痛苦的波纹,低声道:“布莱克,你太狠了。”看到他的神情,余人更是同情,耶拉姆道:“你去见见扎姆卡特吧,他现在应该在中城的西境。”

“我只能再待十分钟(注:虽然时间魔法不存在时效,但时间隧道有时限,如果不在消失前赶回,施法者就会身死魂散)。”说这句话时,月的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们认识萨克?帮我个忙。”

“传话吗?”杨阳温言道。月点点头:“告诉他,收敛点脾气,不然总有一天被人类的屠龙者干掉。”

“呃……”没料到他要传的是这样的话,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原以为,以月的性格虽然不会要心上人移情别恋,但一定会来句“我永远爱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肉麻话。

昭霆也十分错愕:“你不说句我爱你吗?”

月睨视她,眼中射出尖锐的嘲讽,程度之强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点变调:“爱?人类哪配说爱这个字眼,这个字是专属于龙的,连神也不配说!”

昭霆听得云里雾里。杨阳心里浮起了悟和感叹。

这是个愤世嫉俗的男人啊。

耶拉姆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爱扎姆卡特?”月缓和了语气:“是。”

“太过份了!”昭霆跳起来,愤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是那么爱你!一直到今天都没忘了你!甚至为了你跑去向维烈单挑,想自杀去陪你,你却说不爱他!你还是人不是!?简直狼心狗肺……”

杨阳捂住友人的嘴,深深望进黑发青年情思翻涌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月,对你而言,扎姆卡特是什么?”

月回她深邃的一瞥,抬起头,仰望清澈的蓝天。直直洒落的阳光净化了他略带妖异的青瞳,焕发出澄静的光彩。

“他是我唯一的光。”

语气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深情,即使迟钝如肖恩、昭霆,也听出他对血龙王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好!”杨阳击了下掌,“我就把这句话带给他!”月噗嗤一笑:“他大概听不懂吧,那家伙就只会挖空心思要我说爱他。”

杨阳坚定地道:“不,他会懂的。”月凝视她,眼中闪过一道异彩。

“好吧。”他举起法杖,“时间也不多了,念在你们帮我传话的份上,我就直接送你们到失落神殿,不用道谢,后会有期。”说着,他的嘴角浮起一个微妙的笑。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笑容,肖恩的背上一阵恶寒。

这家伙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他刚想拒绝,月已念完了咒语,法杖杖头的宝石发出灿烂的绿光,一道龙卷风包围住五人,随着风声呼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后完全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下来,视野也恢复了清朗。

五人面前是无垠的沙海。

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层层叠叠宛如波浪的金色沙海,充满了不羁的美,和空旷的寂寥,这是一幕壮观的风景,但杨阳四人看在眼里,只觉心寒。

“这是什么地方?”昭霆呆呆地问道。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沙漠。”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沙漠!问题是我们怎么会跑到沙漠来!那家伙不是应该送我们到那个失什么的神殿吗!”

“他果然没安好心!”想起临走前月那个诡异的微笑,肖恩跳起来。被他一提醒,杨阳脸色大变。

她怎么没想到!以月那种个性,哪能忍受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再比照他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狠劲,杀人灭口当然是小菜一碟……

“那个恶魔祭司!!!”

******

杨阳的第二任老师出场了,也是引导她走上人生顶峰的老师,不过现在和冒险小队不合,哈哈。月也看不上这些上蹿下跳的白袍学徒和更加差劲的菜鸟冒险家。

月是黑袍法师,他穿祭司袍另有原因,后文会有。他和扎姆卡特的事迹,在预定写的番外《红月传奇》。其实我已经暗示了,他还会出场。

黑袍的作风就是自私自利,就算做好事也是不择手段,还会造成严重的后遗症,引发当事人的怒气,不自我辩解还一副讨揍的德行,潜台词“有种来打我啊”,这些是黑袍共有的风范,后文会出现的一位黑袍也是如此,暂时不剧透。

也是因此,杨阳她们都没意识到,月是希莉丝的救命恩人。

月设计肯尼亚斯帝国,站在奥兰托国长皇子的立场,也没有错,当时奥兰托国遭到侵略,当然是违反人道的,应该谴责。不过后来是历史变故,才使得诅咒恶化,不然不会持续那么久。

月也没要主角们死,是杨阳和肖恩误会了,他还让冒险小队传话呢。

本文定位是奇幻史诗,体现历史厚重感的年代会随着正文的发展、相关人物的登场慢慢揭开,不过这里给有兴趣的读者简单介绍:月所在的黑暗历之前是魔法文明最辉煌的魔导历,繁华仅次于最早的神代。但是因为一场人为的灾难,法师地位一落千丈,惨遭迫害。就在这个时候,异界的魔族侵略,酿成第四天灾。

也就是说,魔族是在艾斯嘉世界最弱的时候入侵成功,如果是魔导历,随便哪个大法师都能把他们捏成小饼饼。

由于魔族的肆虐,法师地位重新提高,得到平反。但是经历了多次灭法运动,法师人数还是一落千丈。大陆法师议会的白袍法师因此提倡生育优先,扩大种群,人多力量大。黑袍对此不以为然,认为实力才是硬道理,学习和光复魔法最重要,尽快恢复到魔导历的水平,主张内部竞争,甚至提出了徒弟打败老师才能出师的规定,后来演变成大陆历黑袍必须杀师出道的传统。

两个阵营越来越冲突,在月身处的黑暗历后期已经初露矛头,到肖恩所在的大陆历正式分裂,演变成两个对立的敌对阵营,红袍调和不果,反被驱逐。法师们没有把打倒侵略者作为第一要务,反而自家里斗得火热。白袍越来越软弱,放纵后代,宠溺学生,不思进取;而黑袍陷入了持续的内耗和内部打压,也阻碍了后备力量的发展,只除了极少数特例。

这种种阵营和思想的分歧非常关键,因为对人物的性格和机遇都有深刻影响,也间接影响到千年后的世界和杨阳这些主角。不过他们要到全文中期,肖恩的记忆解开,才有深刻的体悟。

暂时,还是跟着冒险小队慢慢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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