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 25 章

距离陆鸢出演剧目只剩下一周的时间,这些日子以来她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舞台上,偶尔累了、台词记不住或者感觉找不准的时候,她总会懊恼为什么会答应林樱的请求。

明明她就很适合演男主角,林樱170的个头在女生之中本就显得出众,加上她试妆后的形象非常符合人物气质,谁知她把角色让给了陆鸢,林樱认为她更年轻也更适合,而林樱转头演起了男三的角色,一个不出彩且嚣张跋扈的配角。

在林樱的演艺生涯里,她从没演过“反派人物”,如今她把正角让给陆鸢,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花无百日红,美人也有迟暮的时候。

当陆鸢试完定妆照,在场所有同事都忍不住称赞她的惊艳,只有林樱走到幕后,陆鸢跟过去,她的身影在昏暗的走道里越发孤寂。或许陆鸢应该叫住她,但如果她停下来,陆鸢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在此刻言语已经没了任何的魅力,沉默就是最好的良药。

陆鸢不是会轻易服输的人,飞鸟剧团是她要帮的,出演剧目是她应的,宣传已经发出去,想后悔也来不及。

即便身体受了伤,她也会咬牙继续。

林樱在练舞室外看了有一会儿,她推开门,“歇会儿喝口水吧。”

陆鸢“嗯”一声还是选择先练完一段动作。

却是屡屡受挫。huye.org 红尘小说网

陆鸢的嗓音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在声乐和台词老师的调丨教下没花多长时间就领会了要点,接下来就得靠她自己的练习,但她始终是个人不是永动机,练到嗓子快哑了还是觉得感情不到位。

林樱盘腿坐在边上看她从激昂到颓废,陆鸢无力地瘫在地上,双手抱头身体弯曲用了自我保护的姿势,急剧运动后的喘息声传过来,林樱拧开了水瓶盖,走过去。

“你这样是不行的。”

陆鸢低着头爬起来,直往洗手间走。

林樱不能催她,如果不是她恳求陆鸢帮帮剧团,她也不会与烨年合作,烨年老总蒋承烨是实打实的商人做派,他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看到飞鸟剧团全员女性扮演的戏目能不能为他带来可观的收益,如果没有他将会重新调整,陆鸢与他算是签了生死状,只能一步步往前走。

陆鸢洗了把脸出来,林樱可以瞥见她眼角的红血丝,她在练舞室呆了太久,有好几天没回家了。

“要不……就按照蒋承烨的想法来吧。”

林樱的画外音是出错了也不要紧,反正现在剧团有烨年的支持也亏不到哪去。

但是陆鸢不肯罢休,“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来,我们就不用演出了,林樱你觉得我会演砸吗?”

“是,你的感情抒发的不够深刻,如果你站在舞台之上会让人没有代入感,你觉得观众会买账吗?”

陆鸢是头一回被她直白的批判,其他老师只会越来越肯定她的声线和动作,至于感情,灯光照射下的一张脸能将平静演出深情,令人动容吗?

“我再练练。”

林樱走到她跟前,目光投向她,言语颇为激动,“这不是多练习就能练好的,陆鸢,你有爱过一个人吗?你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她激动到怪异,陆鸢咬唇又放开,面上的神情始终都未改变,平静无波,唯有眼中的红血丝在记录她的付出。

“我再练练。”右手倔强的伸出去,却被林樱反手握住阻止了她的下一步,陆鸢被压抑的情绪就在此刻爆发,她甩开林樱的束缚,低声吼道,“你说我想的简单,那你为什么要把角色让给我?”

林樱自嘲的笑出声,“为什么?因为这部云涯之光是霍言骁为你写的!他到死都惦记着要给你一个好角色,不是女主只是男主角,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霍言骁其实是个胆小鬼,他把自己代入了女主,而你就是唯一的男主角。”

陆鸢抿紧了唇,整张脸都皱起来,心口处像破了一个洞,痛感愈来愈重。

林樱:“我没法承认自己爱过的男人会这样软弱无能,他藏起自己的秘密选择了在剧本里谱写完美结局,他连自己的爱都说不出口,他凭什么当我爱的男人!”

陆鸢好似麻木一般,嘴唇上下触碰,“什么?”

“事到如今,我依然没法友好接受你,对,你可以把我当作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利用你对霍言骁的感情逼你拯救飞鸟剧团,却又无法控制对你的厌恶,因为飞鸟的确需要你。反正他已经不在了,资金也融进来了,飞鸟有一半归你,演得好与不好都是你的问题,招牌会不会被砸可与我无关。”

林樱最为坚强,她从不在人前落泪,这些年更是凭借一己之力扛着剧团的发展,直到陆鸢来了,她觉得身上一半的担子可以卸给陆鸢,自己也能好好哭一场了。

“林樱,当年你们闹绯闻……”

她听出陆鸢声线中透着的颤抖,湿润的眼弯成了笑眼,这样才对嘛,感情装不了假的,“绯闻是假,霍言骁太怂了,是他邀请我演的一出戏,效果太好你当了真,所以你也消失了。”

陆鸢听完不发一言,她早已找不到任何挽回的理由。

练舞室的音乐声逐渐远去,林樱抽出一根细长的烟点燃,身旁靠近一位女士,立马夺走她的烟,踩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十分嫌弃道:“快要演出你还抽烟?嗓子不想要了?”

林樱笑笑,眼角的泪痕还在。

“程艺,你刚才听见多少?”

被逮着听墙角的女人秒怂,“我这不是想跟陆鸢搭会戏,没想你们在那说爆炸新闻。”程艺叹口气道,“我早就发现霍老师对陆鸢的不同,她进他退,后来她退团了霍老师也跟老了十岁一样,咱们都是演员,哪有看不透那份感情的,只是陆鸢年纪尚轻,霍老师又藏得很好,自然就错过了。”

林樱从程艺手中抓了两颗奶糖,全塞进嘴里,甜齁。

她说:“藏得再好还不是被你发现。”

程艺再次感叹,“所以说啊感情哪有藏得住的,再能藏,那满目的欢喜却挡不住,当年陆鸢没瞧出他的欢喜,是不是说明霍老师早已察觉陆鸢对他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呢?”

林樱手心发紧,程艺起身拍拍她的肩安慰她,“你也别太难过,反正结局已定,霍老师怎么想都不重要了。我明白你对陆鸢的良苦用心,她感情出不来比谁都着急,你用这种方式激发她的潜力,说好也不好,不过是自损八百的做法,我想你比任何人都要痛。”

不愧是内定女主角,每一句都精准无比。

但有一点她猜错了,霍言骁并不是没有提到结局。

在写出云涯之光前,霍言骁已经被检查出癌症,他瞒着所有人离开金城,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与林樱在港城相遇,林樱不会发现他的病情。

霍言骁恳求她演一出戏,林樱如何不答应?霍言骁是她爱慕之人,能够与他恩爱哪怕是假意也值得。她是出类拔萃的演员,霍言骁更是,不带任何温度的亲吻像是冰锥一样刺骨,她冷到心脏麻痹还要流恋他眼中的假意爱慕,多希望那是真的,可霍言骁比她更清醒。

陆鸢退团的消息传来,林樱以为是那场戏的缘故,她前去找霍言骁,却在他家中找到被鲜血染红的剧本,霍言骁日渐消瘦,剧场是再也没法去了。他让林樱不要再来了,她不听甚至连哭带吼告诉他。

“霍言骁你能不能勇敢一点,生病就治病喝药,你不要放弃好不好?”

“没用的,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病床上,林樱,你走吧。”

“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我走了,这世上就没人能帮你了,霍言骁我爱你!”

对于林樱的感情,霍言骁一向拒绝的明明白白,或许是将死之人起了怜悯之心,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看着林樱的身影,渐渐与脑海中唯一闪耀的那道光重合。

最后三个月是林樱陪在霍言骁身边,他在身心备受折磨的情况下写出云涯之光,结局却是开放式。

“为什么不在一起?”

“遗憾也是一种美。”

每当林樱研读剧本为他修正错误,霍言骁总能陷入昏睡之中,林樱不放心他真睡着,隔一会儿会喊醒他,霍言骁睁着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笑着说,“醒了醒了。”后来要喊好一会、推着他的胳膊霍言骁才会醒来,那双眸子已经浑浊,但只有看着她时才会有片刻的清朗。

林樱用力抱住他瘦骨嶙峋的身体,眼泪灌进他的衣服里,“我以为你醒不来了,你别吓我霍言骁!”

“不会的,阿鸢,你别怕。”

霍言骁彻底糊涂,竟然把林樱看成了陆鸢。

直到离世那天,霍言骁都在念着陆鸢的名字,他躺在摇椅中盯着面前蔚蓝的天,一遍又一遍念道,“阿鸢,天很蓝啊,阿鸢,有你在身边真好啊,阿鸢,谢谢你。”

至死都不曾说一句“我爱你”却无时无刻都在爱她。

其实林樱一直都知道,霍言骁才是这部剧的女主角,他放不下世俗的偏见选择逃避,选择做一只遨游天际的飞鸟,于云涯之上与男主道别,与陆鸢说了再见。

林樱应该学会放下,可她偏偏在云涯之光的剧本里发现一张字条,那是霍言骁留下的字迹,他写:林樱,是我对不起你,眼下怕是我最清醒的时候,我会好好记得你,谢谢你。

飞鸟飞远了,有的人就成为了新的飞鸟。

以前是霍言骁,而现在是陆鸢。

陆鸢的车停至车库,身后一辆阿斯顿马丁打着前灯照在她身上,陆鸢用手背挡光看过去,是陆庭泽的车,坐在驾驶座的人却是陆董事长。

她满肚子疑问,也顾不得那么多,连连走过去询问:“爸,你怎么和庭泽一起回来?”

陆庭泽此时被捆在副驾驶,喝得醉醺醺不醒人事。

陆董事长指示她,“先把这臭小子弄进去。”

“啊?”陆董事长在前头走飞快,也没打算喊其他人的样子,陆鸢不情不愿提起陆庭泽的胳膊,差点被他满身的酒气熏吐了。

“又喝这么多,还被陆董事长逮住,你自求多福吧你!”

话刚落,陆庭泽突然开口,“姐,那你不救救我?”

“哈?”陆鸢侧过头,就见陆庭泽清醒过来,敢情之前都是在装晕?她立刻松手,陆庭泽偏就抱着她不放,“姐,都到家门口了你不做全套啊,我还不想秒死!”

陆鸢被他拖着艰难往前,走一步叹一次气,“你就皮吧,有你好果子吃。”

“不公平,怎么就只说我呢,你把陆氏丢给我,我还没怪你呢!”

“……”陆鸢无语得很,提起左脚踢在他腿上,陆庭泽“靠”一声摔个狗啃泥,他摸着屁股转头道,“陆鸢,你干嘛踢我!”

“让你清醒一点。”陆鸢拍拍手头也不回的离开,还没上楼就被陆夫人叫住,“把参汤端到你爸书房。”

该来的还是要来,陆鸢可没法拒绝她爸的教诲。

陆鸢坐在沙发上看陆董事长挨个擦拭柜中摆放的古董花瓶,她记得其中有一个价值上千万的瓷器花瓶是在她和陆庭泽幼时玩闹打碎了,陆董事长倒是不介意钱,随后就让姐弟俩将碎片粘起来,两人弄了好久总算磕磕巴巴恢复点原样,转手就被陆董事长给摔了。

他问:“现在摔了是什么感觉?觉得自己的成果被破坏掉了吧,你们记好了,摔了就是摔了,再重来也不会有原来的价值,在它被你们摔掉的那一刻它就成了一堆废品。”

陆鸢儿时听不太明白这番话,往后在陆氏工作却渐渐懂得父亲的教诲,至今想起那堆价值千万的废品,还是稍有忐忑。

“爸爸,汤要冷了。”陆鸢催道。

陆董事长没理,只问他,“你刚才见到我与庭泽一起回来,应该知道原因吧?”

“大概为了应酬。”

“哼,应酬。你们两姐弟一个比一个爱折腾,你现在这么忙,还知道你弟在忙什么,不愧是我的女儿。”声调逐渐抬高,他转过身,手上还握着没擦完的花瓶,“陆鸢,你不要以为拉蒋氏合作我就不会跟你计较那事,我是不是说过不再投资剧团,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爸爸……”

“我今天可真有脸面,商业聚会上,老友们挨个恭喜我的女儿当了男主演,我这脸真够光荣!”

陆鸢起身,还没开口解释,陆董事长手中的花瓶立时摔了出去,碎片炸裂的哗啦声惊醒了陆鸢,她知道瞒不了他太久,于是蹲下来一块一块的捡碎片,门外传来母亲和弟弟的叫唤。

陆董事长的怒气并未平息,反之更甚,朝着门口大吼一声,“滚!”

门外平息一秒,再次想起陆庭泽的踹门声。

陆鸢跪在地上,跟他解释道:“与蒋氏的合作,我是有私心,但目前看来这是对陆氏最好的选择,董事长如果觉得我的方法用错了,你可以罢免我的职务,如果没有我或许陆氏会发展的更好。”

“当然会发展的更好!因为你不顾一切要救助霍家,结果却引来一条白眼狼,他霍铭霄现在是风光了,不念旧情就罢了,竟敢变本加厉与我陆氏叫嚣,你更优秀,瞒着我重组剧团,你可知我恨极了飞鸟,如果没有让你去那劳什子剧团,还会有后来一堆破事吗?陆鸢,我看你就是不长记性,当年我就不该让剧团活下去,没了更好!”

陆鸢手中握着瓷器碎片,手心被划伤,鲜血顺着指尖往下落,她也不觉得痛而是站起身看向他,“当年剧团被撤资是你的主意?”

“陆鸢,你好好想想,我会害你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飞鸟剧团的确是我叫各位同仁撤资,如果不是考虑到霍言骁,我连他一起毁了!”

“你还做了什么?”

“陆鸢,我是你父亲!霍言骁是个外人,你要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那目光凶狠似孤狼,陆董事长被她坚定的眼神恍惚到后退,“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嫁给霍铭霄,离婚后你还要与飞鸟剧团搅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是为了霍家吗?你是为了霍言骁!老陆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说什么孩子是霍铭霄的,我看你就是为霍言骁找的借口!他人不在了,死无对证!陆鸢,你当我老糊涂了?你放着好好的陆氏不要,非要去当个戏子,还是个男的,你当真要气死我!”

“爸爸,在你没让我接管陆氏之前,我的梦想就是舞台。”

“你胡说什么!”陆董事长气急败坏,一巴掌甩过去,“啪!”

陆鸢的脑袋被打偏,脸上霎时起了红印,窗外的玻璃在此刻被敲碎,陆庭泽半个身子爬进窗台,对着他爸狂吼,“你有本事冲我来,不关我姐的事!”

陆庭泽跳进屋一把冲过来挡在陆鸢身前,“你打我吧,我姐没错!”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陆董事长双手撑在桌面上,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见地上碎片粘着的淡淡血迹,双目逐渐浑浊不清。

陆庭泽不顾陆夫人的阻挠非要给陆鸢处理伤口,陆鸢说没事不疼,陆庭泽抬起头眼角带着水雾,这一举动倒是吓坏了陆鸢。

“真不疼,小伤。”

“你骗人!你从小就怕疼,连生孩子那会也只叫了我过去,医生说你难产我听见后心都凉了半截,阿姐,我是比不上你聪明,不如你有谋略,爸爸不像其他人重男轻女,他只偏心与你,我还高兴着呢,有人为我遮风挡雨我何乐不为,可是我忘了你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能到老都依靠你们。”

眼泪滴在纱布上,陆鸢缓缓抱住他,“你长大了,庭泽,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摔了的花瓶,价值上千万呢,你挡在我面前跟爸爸说是你摔的,那个时候你可真勇敢呐。”

“阿姐……”声音闷闷,陆鸢深呼吸道,“你一直很优秀,没有我你也能撑起这片天。”

正如樱空翱翔的飞鸟,她一生都没有终点,只有到飞不动的那天才会停下来,然后目睹最绚烂的景色,再坠下。

首演前两日,陆鸢安排章粼粼再一次前往风宴楼。

这回是专门去签署囿安的股份转让协议,霍铭霄没有约在公司这样正统的场合,陆鸢表示理解,章粼粼到的时候结果还是只有栾承一人在场。

正主都不在,唯有两个助理代劳。

栾承见到章粼粼心思也跟着荡起涟漪,好言好语解释,“是这样,霍总出差已久,还未回金城。”

章粼粼却毫不留情的回过去,“哦,我们陆总单纯的不想见霍总而已。”

一句话足以将所有好心情打碎。

栾承把话带给霍铭霄,他早已猜到了,在栾承离开后没几分钟,书桌上的东西都被扫在地,霍铭霄面上隐隐升起的怒气骗不了人。

陆鸢每天都泡在剧场,即便手伤到缠了纱布也会坚持去练习,她的一举一动被霍铭霄像偷窥者一样跟踪,在栾承疑惑时会用“知己知彼”来解释。

今早她去了一趟墓园,捧着一束勿忘我,瞬间叫他青筋暴起。

陆鸢啊陆鸢,说什么不认识,他带她去的墓园早就是她轻车熟路之地,连墓前的勿忘我都是她送的!

到底谁才是最初的骗子。

霍铭霄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霍言骁而去的港城,什么真心换真心,都是假的!

那沅沅……也是霍言骁的孩子吗?

他真想好好当着陆鸢的面质问,为什么要骗他?被愤怒与嫉妒包裹的霍铭霄,似乎全然忘记了那些拥有过的甜蜜,花廊的玫瑰为他而种,也因为他的利用而凋零。

从灿烂到枯萎,如爱般稍纵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先有了飞鸟,才有鸢

假期完了,我努力恢复到晚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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