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捡掉头发里的草屑，蒋纹纹走出洗手间，一抬头看到黎昌盛倚在走廊上皮笑肉不笑。“浪。浪里个浪……”
“饿就浪哩。咋哩么？”（我就浪了，怎么样？）
蒋纹纹把黎昌盛的冷笑当作餐前小凉菜，酸酸溜溜小杂碎。那就不叫事。
走过进黎昌盛一伸手攥住她的胳膊：“你少在这装。我明着告诉你，你爱跟谁跟谁，我管不着，但你想毁了公司可不行，想越过我上位，也没门。”
蒋纹纹一把甩开：“让人看见！”整理好衣袖，掠掠头发，脸上扮出若无其事的浅笑，“你放心，没有的事。”轻轻扭动腰肢，回到自己座位。
裘江有了回去的打算，自己先去看好地方，了解了周边情况，派阿盛先行蹲点办理琐碎业务，阿盛无意中发现蒋纹纹跟高振海有来往，于是放下手边的事去跟踪，确定他们二人有地下交易后他去找了敏慧。他知道敏慧与裘江的关系，因为偶然的机缘与她打过一两次交道，虽然为人犀利，但性格爽利，是个值得信任的从。他不方便把这种情况透露给裘江，担心万一裘江被蒋纹纹迷得颠三倒四，不信任他，新公司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蒋纹纹正好取而代之。
黎昌盛后悔不该提醒蒋纹纹，他应该装一无所知。他吃不准敏慧跟裘江谈得怎么样，更吃不准纹纹知道他发现后会如何摆弄下一步棋。
蒋纹纹已经胜券在握了。
她太了解这种男人了。
农村来的傻小子，再聪明也盖不住黄土地单调贫瘠涵养出的“迂”字。
迂腐。迂蠢。迂笨。
总是很讲究的衣着搭配，反映出渴望表现自己成功的虚荣的内心；总是提着方正整洁的公文包，可见他的严肃认真、谨慎多疑……纹纹从没对一个男人有那么浓厚的兴趣。她已经施展了浑身的魅力，却还等不到他的一句求婚，她心中有了恨意。这个“恨”字让她能够冷酷自如地算计他。爱不成，仇相见。为什么中老年男人容易落入小女人的陷阱？不爱嘛。没有爱才能够有闲心布下天罗地网，步步为营。一步一个笑，一笑一个坑，不坑你们这些精虫上脑的又自诩多情的夯货坑谁嘛？
但凡自以为成功的男人都不过是桀骜难训的孙猴子，饶有通天的本领一泡尿也没撒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还想着把自己演成忠义难两全的孝子贤孙，在当代上演爱情责任两不误的戏码。拉倒吧！
不黑了心肝的男人不会抛妻弃女，黑了心肝的男人就不值得付出真心。人活这一世，难保下一生，就图个恣情快活，下辈子做猪做狗做鸡鸭也没个定数，理得它。那些妖言惑众说什么今生作孽下辈子轮回进入畜生道的人，谁见他托生过？没吧？没咱就不信。
上了贼船捞好处，捞了好处想下船。洗脚上岸穿鞋袜，老婆孩子热炕头。哼哼！问贼乐意不。
贼王不乐意，走脱不容易。
两头都想占便宜，有那好处，贼都要改行呢。
蒋纹纹这条肉身船自打懂得情事之后就驶入江河湖海，大风大浪也没经过，溪流池塘飘过多回了。裘江不是最大的主顾，却是她感觉最满意的一搭生意。做大，做实惠，甚至做长久都有想过。在没有更广阔的天地容她乘风破浪之前，她要把裘江牢牢抓在手心里。
跟高振海见面，默许跟他联手坑裘江之后，她立刻就后悔了。
叛徒没有好下场。
这是个男人更有心机。他想把裘江吃了，难道还会给她分一杯羹？她以为男人嘛，都是轻轻一勾就倒下的货，但这个男人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伎俩，表现出一付正人君子的柳下惠模样，好像她蒋纹纹跟了裘江就会随时随地对男人宽衣解带，防备的姿态让蒋纹纹不得不收敛自己的妩媚风情。心里很是不爽。二人告别时他一闪而过的轻蔑态度被蒋纹纹从玻璃镜中收到，登时心下大怒。
高振海不是裘江。裘江谨慎多疑，但本性粗朴，信了就不疑，疑了就掩饰不住。这个男人，一直谦恭有礼的微笑和刀枪不入的理智，像阳光下的刀刃，看似被晒得温暖了，其实刀面的反光才是他们冷静的刀心。他表现出来的信任太虚滑，不值得信任。何况又让黎昌盛发现了。
蒋纹纹必须立即动手修补自己捅下的漏洞。裘江的语气和挂她电话的举动让她敏锐感觉道他已经知道了。怎么办？蒋纹纹不能辜负狐狸精的定位，一定要有狐狸的计谋才能百战百胜，玩弄猎人于手爪。
搜索了几个农村地区喜庆俗气的乡村节目，蒋纹纹有了主意，于是在裘江回去的半路上跳出个意外惊喜。农村小花妞。像新娘子一般的娇俏和红火。裘江被意外击中，脑子里的谋划顷刻间荡然无存，心甘情愿又喜出望外地向陷阱跑去。
“江哥，我想等你回去与嫂子团聚之后就离开，你看好吧？”
“为什么？”
“你看，你回来了，那就不可能天天跟我在一起，也没理由说加班呢不回家，我们再冒险在一起很有可能被熟人发现，与其那时闹出来你抛弃我，不如现在好说好散……”
蒋纹纹从背包里抽出一件毛衣穿上，黑红两色。慢慢打散两条麻花辫。辫子打散后的头发呈现出蓬勃的气势，黑压压覆盖在细长的脖颈上，与毛衣上的黑色交融汇合；又拿出一支口红，涂上腥红的颜色。俏皮伶俐的乡下小妞消失了，另一个蒋纹纹出现。
狂野。辛辣。独立。
裘江脑子里出现的熟人是敏慧和高振海。可是——征服的欲望也出现了。
“又胡说。我怎么可能抛弃你。”伸手去摸蓬松的发尾。蒋纹纹一甩头，一丝儿也没摸着。扑面而来的是香水的味道。年轻女人身上混和香水的汗水气息。
“告诉你我做了什么，你就会了。说不定会把我丢进河里喂鱼。”
蒋纹纹转向冷肃的河水，脸上也呈现冷肃的神色，甚至还有一丝悲伤。
“有一个叫高什么海的男人找我，说和你共过事，后来因为看不惯你和女上司眉来眼去想要离开，没想到女上司先他一步把你赶走了。他担心你回来后与女上司旧情重续，想与我联手合作，这样，我有个立足点，他也可以不用担惊受怕。”
裘江差点笑出声来。这一套说辞幼稚不堪还漏洞百出。谁想出来的！但拥挤着出现的信息让他一时半会捋不清，只捡当下重要的问。
“你和高振海联系过？怎么联系的？说什么呢？”裘江还想问他怎么可能与你联手？你能够与他站在一个平台上嘛，但这以后再说。
“是他联系的我。他就说想与我合作，希望我帮他介绍几个客户认识。”
“哼！”裘江一声冷笑。汗已经凉了，那就回吧。李大川外出办案，应该这两天就回来了。两个人还有很多事要商谈。
“还有，我把姓高的联系我的事告诉了阿盛，想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告诉你，他说先等等，他查清楚姓高的什么目的再说……”
“有必要嘛。”
“我也觉得，所以还是先私下告诉你。如果阿盛跟你谈起来，可不可以先不要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毕竟我有错在先，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而不是与他商量……”
“这也不叫事。走吧。”
裘江大踏步向林外走去，枯脆的枝叶在脚下发出断裂的声音。蒋纹纹跟在后面，舒展手臂，扭转脖子。一个小小的插曲，一个小小的反败为胜。
跳跃着跟上。
陈芷汀却没有跟上张健正的节奏。
感觉到张健正对自己迟钝的反应很不悦。她也想像别的女人一样，听听“八卦”新闻，自己也了跟着煽点小阴风，点撮小鬼火，可一直以来的习惯让她开口很别扭。张健正一直在讲，知道的，猜测的，道听途说的，毫无顾虑地全部告诉了她。她想打断张健正，就算改了这个评价方案，也会有下一个，总会有不合理处，怎么办？再者，不可能就我们一所学校在改，这是一个普遍的行动，你怎么撬动其他学校？
她不习惯打断别人，想等张健正停下来再接口，张健正一直没有停的意思，她就静静地听，连感叹词也没发出。
陈芷汀应该像李红英、杨洋、李桔甚至岳晓明那样，听到一个话头马上接上去，立刻响应并急切地询问、质疑、惊讶、感叹，针对某一环节发表评论、表明态度、传达感情，或恍然大悟、怒不可遏、同仇敌忾，甚至针锋相对都行，总之约定俗成的大众表情等等都可以。可是她刚刚酝酿好一种情绪，张健正已经进入另一话题，刚刚又听明白，张健正又过渡到另一件事。女人在一起说话，可以离题千万里，入木透三分，张健正也不输她们，别说八卦，八八九十一卦都跟得上。陈芷汀跟不上他的频道。她的习惯又阻止她打断张健正询问前因后果是非曲直，她让他说，慢慢说，一件事一件事地说。听着听着，感觉自己是否表态并不重要。终于等到张健正说完，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针对哪一件事表达看法。
哪一件事最重要呢？那么多的情绪堆积，抽出哪一种感情可以恰当地表明态度？当她可以表达的时候，连她等待已久的问题一并忘掉了。
陈芷汀茫然的眼神让张健正终于发现他在唱独角戏。张健正很舒畅，该讲的想讲的一下都讲完了，舒畅之后，没有追问，没有呼应，嗯嗯哈哈都没有！张健正由兴奋慷慨变成尴尬恼火。
骤然变冷的气氛堵住了陈芷汀的嘴巴。她瞪着一双质疑的眼睛看着张健正，清亮中隐藏着莫名忧伤的瞳子里似乎全是迷茫和困惑。费了半天劲，她什么都没听。晶亮的眼睛让张健正莫名有点惭愧，惭愧又让他莫名生出恼火，因恼火生出的不耐烦的眼神像一根小尖针，细细地刺入陈芷汀的心。
陈芷汀寂然走出校园。置身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却感到孤孤单单。热闹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张健正转身离开的背影让她产生被遗弃的感觉。
他不愿再跟我说话了。裤腿摩擦着伤处，痛感传上大脑，让她知道腿伤的存在，却仍然挡不住她失落沮丧的心情。
他喜欢热闹，鲜艳明媚的洋洋，率性痴情的李桔。众口称道的儒雅淡泊实质不过是图画中的美人，真实肉感和美颜丽色才是生活所向，实惠不虚。譬如美德，溢美之词泛如江河，回到生活，美德全给别人，我什么都不想要。陈芷汀回到家里，饭也不想做。想想身边这些人，多是新时代的活鲁迅，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摆在台面上，全是词汇逻辑的胜利者。滚滚长江东逝水，六亿人民尽贫嘴。把那些美好的名词扒下来，都是一样赤裸裸的自私。用通行的公理罩着私心，私心包装得理直气壮，正大光明，让她的一点点悲悯和自责显得滑稽可笑。想来这些浩大气势和嘲讽谩骂也不过是一剂精神鸦片，你好我好大家好。
她突然想到父亲推崇的王阳明“知行合一”的真实含义。世人将其拆开，戴上“知”的帽子，以所“知”为荣，用所“知”赚钱，却“行”不可行之事，美其名曰“知易行难”：
我已经知道了，不是我不做，是做起来太难；
既然我已知道，答卷就正确了一半，偶然试着做一做就可以加分，百分试卷已经合格。
“知行合一”的本义应该是做不到“行”，就不是“知”。闻臭（“知”之为臭）而远（“行”之所动），闻香（“知”之为香）而近（“行”之所动）。如果先知再行就如同一个人闻到臭味之后说，这是臭味，我要远离，然后捂鼻走开。从本能出发，人们是闻臭即捂鼻走开，闻香即眉开眼笑，这才是“合一。”人人都有的本心，人人都能做到，故曰，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这是王阳明的心学真谛吗？关于人的本心，善与恶，每个人的内心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不愿意去做罢了，或者非要加个似是而非的形式。陈芷汀也不明白自己的理解对不对。
生活中总是这样：我知道学习很重要，但我缺乏控制力，无法专心学习——你根本就不“知”学习重要，真实的想法是玩乐很有趣，享乐很重要；
我知道要孝敬父母，但我工作忙，没有时间；
我知道要忠于感情，但偶尔乱性也是一种格调；
我知道要遵守公德，但别人都没遵守；
我知道要减肥，但东西实在好吃；
我知道做得不对，犯规犯法违反人伦天理，但没有人知道，知道的没有证据，有证据的没有勇气……
或许就像罗素说的，“为了逃避痛苦，驱使人们走向猥琐，走向自欺，走向发明出大量超个人的荒诞事情。然而这些短暂的慰藉，只不过增添忍受长期痛苦的源泉。”看看全世界翻飞的短信段子小片子，终于超越了唐诗宋词元曲明清话本小说，让现当代文学从民间走向一个新高峰。从今往后，还会有哪一个时代能够超越短信文学普及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当代呢？
有一次陈芷汀跟裘江讲到这个话题，裘江突发奇想地说：“对呀！我看你从今天起别教书了，收集短信出一本中国短信大全，保证比那些名言警句国学句典卖的好，而且还可以荣登世界名人榜。你可以考虑一下。”
陈芷汀只是笑笑。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裘江当然也清楚，于是这件至少可以保证名垂当代的事就在孕育的当天宣告胎死腹中。
陈芷汀在这一年突然觉得很茫然。以前也常常一个人，但那里心中有依靠。裘江经常不在家，但她知道他在外面打拼；学生也经常出现问题，但她知道家长信任学校支持……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后防空虚，心无所系？
她是一个独处时喜欢琢磨事情的人。想清楚了心中就很安定。她的宁静淡然就是这样练成的。什么时候开始茫然惶恐胡思乱想？从疑心裘江开始嘛？从学生家长的纠缠开始嘛？都无从知道。但也许是从怀念开始的吧。无法明说的质疑点燃了幽微的痛苦的火苗，诱发遥远模糊的思念。一旦启动就形成习惯，在寂静的夜里独自默想。因为这些丰富而虚无的默想，让裘江的种种可疑没有占据大脑的想像的空间，只在徐珊毫不避讳的直面中剥开了无法躲避的痛楚。
自己闲时她就看书，看到似曾相识的情节就默默静坐，直到从深思默想的冥想突然浮出，周身出一点细微的汗珠，感到神情气爽，恍然觉察自己还活在人间。这些冥想让她渐渐抽离繁杂的人事，有一点冷淡，一点疏离，一点让人欲近而不欲亲的气质。
她并不知道，甚至裘江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用在寂寞孤独中沉下去的思虑浸染出了一种疏离众人又隐约出于众人之上的气质，让裘江感觉到些微的神秘和吸引力。
他没有办法绝袂而去。
裘江总是希望站在语言的高度征服她，成为胜利者。似乎一直是形式上的胜利，从来没有达到让陈芷汀心悦诚服的境地。在这种日积月累的生活游戏战中，裘江获得许多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益处，语言的逻辑性、推理的严密性、思考空间的全方位性，不知不觉得到提升。他喜欢教训陈芷汀，高高在上的训诫让他得到心理上的满足，优越、智慧、通达、机敏，等等，他并不会特别地伤害陈芷汀的尊严，这是对对手的尊重。
对。是他的对手。
优秀的对手会成为提升自己的最佳训练员。同时，又是他的初恋，他的爱人、妻子、孩子他妈。他是一个无心于女情男义的人，如不算多数的男人一样，却也不是一个石头心肠的男人，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又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野心的火苗时不时燎着他不甘于平庸的生活，与少数男人一样。
至于蒋纹纹，他们无法进入一对一的交谈和争论。谈不下去，争不起来。他略微表现出更深入的思考，蒋纹纹就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用“哇哇”的惊呼将更深入的探讨转移到床上。裘江无法把握她的崇拜是真是假，天真的表情，晶亮的眼睛，宛若美照定格般的笑容，明丽，灿烂，持久……让真的有点假，也让假的有点真。单纯的床第探讨让裘江离开床第就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海誓山盟。激情四射又疲惫倦怠。分开时很轻松，久了又开始想，两条腿急急忙忙往佳人身边赶，心里头却空空荡荡，脑子里都是颠三倒四的回想和期盼。
回到陈芷汀身上，回到她一步一个脚印的工作上。她知道一些老师嘲笑她迂腐教条，抱残守缺，竟然在物质文明建设高速发展的时代还信奉那些欺世盗名的无私奉献的号召。可是不信奉这个信奉哪个？无私奉献不好，按劳取酬正确，那也行，可是按劳取酬也要符合规章制度啊。
前年有几所学校毕业班补课没有发补课费，正好赶上新任领导召集教师代表商讨教育大计，一位老师不合适宜地提出能不能将假期补课的钱先发了，领导很生气。
“你们这些老师怎么天天就想着钱？我们在商讨怎样提升教育水平，你们不想想采取哪些措施有利，就想着自己那几百块钱，有意义嘛？你们看我，也天天上班，你们放长假我还在上班，我从来不看自己工资是多少，更别提向组织要加班费了。哎，我看呀，想要大力发展我市的教育事业，提高中考高考升学率优秀率，首先要提高你们这些老师的思想觉悟。学校教育啊，先得从师德教育入手……”
“这跟师德没关系吧？学校安排毕业班补课，我们按课表上课，收补课费是正当权益……”
“哪一级政府允许你们假期补课？拿文件出来。国家已经三令五申补课是违规办学。当然，已经补了，也不追究了，但补课费的收取和发放必须合规合法，在没有相关部门批准之前，别说拖半年，拖一年也不能发！”
——当然没有拖一年。主持会议的领导虽然批评了老师们目光短浅的不良品质，也在会后一个月责令相关学校发放了拖欠的补课费，并从此严禁小学和初中的毕业班在假期补课。
“补课辅导不是学校不补就不存在。学校不能做，全部推向社会，补课机构和私人课堂怎么也没有学校安全吧？”
“是啊是啊。补课老师把学生怎么样的，补课机构出问题的，好几起呢！而且他们还比学校贵很多，家长的负担不仅没减轻还更重了。”
“对啊对啊。要么都取缔，学校和社会都不许补。”
“全部取缔也不合理。补课确实可以提高孩子的学习成绩，就像比赛前偷跑一样，可以更快冲到终点线，也就能选择更好的学校了。”
“也有不得已的家长。孩子放假家里没人看，天天玩游戏看电脑只怕废掉了，只能送到补习机构去。”
“就是啊。还不如送到学校来，让愿意补课的老师看着，要是不放心，可以成立家长委员会，他们自己收费编班，聘请老师们……”
好啦！什么这都是！
这些老师真是榆木疙瘩不可理喻，请他们来研究提高高考中考升学率的教育大计，竟然拐弯拐到允许学校公然补课上！怎能不加强师德教育呢？太迫切了！
补课取消之后，毕业班管委会联系家长想办法。为了能够补课，家长委员会出面动员家长联名签字，立字为据表明补课不是学校的行为，学校才又开始了毕业班的补课教学。陈芷汀作为家长是被联名的家长，自然也清楚。
刘汉林参加了这次调研会，回来向岳晓明做了传达。岳晓明绕过补课一环撸袖上阵：
“不看工资是多少，那是不靠工资生活！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烟酒基本靠送。他不要加班费，是因为那是给大象送蚊子腿！还说什么提高老师的思想觉悟。我看师德败坏的还不够！什么时候我校的旗帜被干掉了，我们的出头之日才到了！”
“旗帜？我们学校有什么旗帜？”刘汉林觉得莫名其妙。
岳晓明用标准的舞台动作，跨步向前，左手臂伸直，右手臂折向胸前，两个手心向上，指向陈芷汀，潇洒中透着滑稽和愚鲁。被指的陈芷汀都笑了。
“谁被干掉啦！乌鸦嘴！”
“这种说法不好。”刘汉林也摇头。认真的摇头让戏谑的话有了一语成谶的性质。
“陈老师的风格是她独有的，跟待遇没有关系。提高待遇她这样，保持不变她也这样。解决问题不是这种方法。”
老师们渐渐围拢过来。岳晓明的表演没有取得预期效果，一甩头发，转身抱一叠《语文?课课练》改起来。刘汉林看大家很专注地听他讲话，面色渐渐红润，声音也高亢起来。“如果这种做法持继下去，真的不能调动老师们工作的积极性，那么，五六年之后，必然导致教育成绩下降，到那时，自然水到渠成地解决问题。不是从下而上，而是自上而下。毕竟中考、高考成绩关系到一个市的文化业绩，老百姓都看着呢。市区成绩一比，下去了，自然得想办法。”
“要五六年啊——两轮！煮熟的鸭子都下蛋了。”
“就是。高考生都毕业生娃了，刘老师你都退休了。”
听的老师觉得很失望，也觉得不靠谱，三三两两的，干自己的事去了。
陈芷汀也觉得悬。为什么非要结出苦果才去改呢？那些苦果怎么办？谁吃了谁是“经验教训”的试验品。为什么非要有试验品呢？
她带的上一届初三学生写了一篇日记，让她感慨良多，在同事中传阅，至今还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