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经营者,为天下也。

崇祯十七年(1644年)冬月初三,距离高兴进入武昌府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又十七天。

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原本破烂不堪凋弊丛生的武昌府城已然是焕然一新,历经多年战乱的府城在高兴无偿对于外出逃难的市民放回后的重建家园给予无私的安家银和低息的有担保贷款。

招募大量无业游民以及乞丐对于武昌城墙进行抢救性修复,并且扩深江边三处码头,对于招募的留民高兴不但提供伙食和工费而且对于没有房屋居住的流民设立集中的安置点。

并且重拳出击对于武昌城内的社会治安进行大规模打击,一共斩首城内的地痞流氓七十八名,关闭城内大大小小赌场四十三家,妓院十五家,城内治安大为好转,一时间来往客商,本地居民无不对高兴刮目相看,感恩戴德。

湖广巡抚何腾蛟,此时在三名身材高大的武昌军士卒的看押下,漫步于武昌城内的各处街道中,看到不久前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让人无从下脚的街道现在竟变得无比整洁,不时还能看到街道上有穿着绿色马甲的老者拿着大竹扫帚,对街道上出现的垃圾进行打扫。

这往日丝毫没有损己利人观念的老百姓竟会主动打扫起城内的卫生,这让何腾蛟这个巡抚老爷啧啧称奇,不禁开口对旁边跟着监视他的士卒问道:“这位小兄弟,为何这些草民竟会主导洒扫起街道来?”

这小卒抬头挺胸骄傲的说道:“我家将军,下令凡是城内老无所养年六十岁以下者可以去衙门衙门报名担任环卫工人负责一条街道的洒扫,每月一百文工钱,若是举报街道上有随意乱扔秽物者,奖钱三十文,乱丢秽物者罚钱五十文杖责十下。”

何腾蛟一听,心里不得不对高兴刮目相看,他入仕二十年有余,无论是北京,抑或是南京,大江南北无数的城池都有他留下来的足迹,能把一个脏,乱,破的城池只用一个多月的时间便治理的如此整洁,他却是闻所未闻。

沿着街道继续走下去,走到小东门的城墙附近,看到城墙上无数的民夫正卖力地往城墙之上运送土石补筑城墙,何腾蛟拦住一个正要把挑满泥土的箩筐往肩上挑去的汉子问道:“这位好汉,这反贼把你们抓来做事你们不但不叫苦,为何还都兴高采烈?”

这汉子一听何腾蛟的问话竟是有些不悦的回话道:“你这老顽固,说谁是反贼呢,高将军有没抓我们来,是我们自己要来做工的咧!”

何腾蛟一听,倒是来了兴趣再次问道:“哦?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汉子喘了口气将肩膀上的担子挪了挪,笑着说:“高将军请我们来做工不但每日给三十文钱,还管三餐,餐餐都有馒头油水咧!往日那献贼还有左贼拉我们做苦力都是用鞭子抽,不听话就砍头咧,现在高将军花钱请我们做工天底下那还有这样的好事哦!”

说完汉子也不看何腾蛟一眼,跳着沉重的石块朝城墙上走了上去。

何腾蛟一听,心里一阵错愕,这到底是他高兴是官,还是他是官,怎么这个反贼对老百姓比官府对老百姓还要好十倍不止。

这些疑问,时刻缠绕在他的心中久久不能散去,于是他咬咬牙狠下心来决定亲自去巡抚衙门拜访高兴,这也是这一个多月被监禁以来何腾蛟第一次去巡抚衙门拜访高兴。

在士卒的带领下他来到巡抚衙门,却看到原本门楣上的湖广巡抚四个大字被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武昌将军府”。

还没走进大门,高兴便眯着眼睛笑着亲自出来迎接这位曾经的湖广行省的父母官,只见高兴用一根银簪子扎起发髻,下巴上的胡茬也是刮得干干净净。

一身灰白的袍子腰上缠着一道铁扣牛皮带,脚踩一双千层底布鞋,显得简洁而又干练,只见高兴主动上前作揖行礼道:“云从先生,今日怎得闲来找小子,所为何事?时不时府中住得不舒适,但说无妨小子一定为先生解决!”

何腾蛟看到高兴如此热情也是松了一口气,跟在高兴身后进入了后堂大厅,一步入后堂大厅他便看到大厅正上方悬挂着一个条幅一丈三尺的乌木牌匾,上面用着雄劲的行书写着“天下为公”这四个大字。

他倒是来了兴趣,谢过下人送来的茶水后便对坐在天下为公牌匾下方的高兴开口问道:“高将军,你这挂着的天下为公牌匾是何用意?”

听着何腾蛟这位原来湖广的父母官对自己的称呼由原来的反贼改变成了将军,高兴也是心情愉悦地解说:”云从先生饱读诗书,心中想必已经知晓此词出自《礼记,礼运》,正所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然而,何为天下为公?先秦时期是天下是公众的,天子之位,传贤而不传子,尧禅舜,舜传禹,这天下之主皆是德高望重,众望所归者得之”

“然从禹帝开始这天下就在父子,弟兄之间相传,皇帝之位传亲而不让贤,公天下也变成了家天下,然每遇无德无才之君,华夏之地必然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何解?”

何腾蛟一听高兴的解释顿时大惊道”庶子耳敢?天下归于帝王一家已有数千年,若是给你弄成天下为公了,那天下岂不是大乱,亿万草民识字者几?做文章者几?岂不是又成全了魏晋的门阀?”

”先生莫急,本将军断然不会看到世家大族鱼肉百姓,为了保证我中华大地的长久繁荣,将家天下转变为公天下若干年后肯定会发生,然而在小民无辨别是非之能时万万不可还政于民,这天下为公还得徐徐图之。”

“首先,就是要分天下世家大族之土地于万民,使天下之田地授予天下人同耕,再者就是要开启民智使得天下之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路边乞丐皆能认字行文,其次就要开创议会,使得天下之人共定天下之事,而非帝皇宰相一家独大,指鹿为马,如此我相信不过百年我中华大地必能繁荣昌盛不再受那五胡之乱!”

看着高兴的神情无比坚定,何腾蛟一时竟听入了迷,是啊要是连路边乞丐都能识字行文,那样的社会该是何等美好,那就真正达到了儒家传统思想中对政治的最高要求即--“天下大同。”

高兴心里也是十分想招揽此人,此人在历史上被左良玉邀请一同东进南京之时果断拒绝带着几个随从从宁州转浏阳后抵达长沙,不但聚集了以前的旧部还招揽了李自成的旧部刘体仁与郝摇旗,当时部下都不知道刘,郝二人为何带领大顺军余部挺进长沙,纷纷规劝何腾蛟暂避,何腾蛟大义凛然地说:“死在左良玉地手中和死在贼的手中是一样的,为什么要逃避呢?”

自从在武昌与左良玉分道扬镳后,何腾蛟此人能在短短三年来陆续招降李自成死后四散的大顺军余部十几万人组建起荆湘十三镇,为抵抗清军的南下作出了短暂而又卓越的贡献,被清军捕获后更是谢绝清知府高官厚禄的诱惑至死恪守作为大明臣子的本分,更是以死报国,与洪承畴这类的大汉奸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虽然其人性格狭隘古板,理学讲究的便是纲常有序和等级制度所以在和何腾蛟看来,逼死崇祯灭亡大明的李自成和他的大顺军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凶手,他们是背弃伦理纲常之人,身份也等同于贼寇更是理学的异端。

作为理学门徒他天然的就对李自成这类的农民起义军有一种敌视与仇恨不屑与之为伍,在南明政权的生存空间日益压缩的情况下,非但没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抗清力量,其对加入他手下的大顺军余部区别对待克扣军饷,处处打压。

在与清军的战斗之中处处针对手下的大顺军余部,甚至在这些归附他的农民军被清军围困之时明有救援之力但眼睁睁看着己方的有生力量被亲军慢慢消耗,最后导致湖广地区大好的抗清局面功亏一篑,人心涣散。

高兴看重的是他宁死不屈的伟大民族气节,在这个汉奸遍地的时代,像何腾蛟这种有着高尚气节的晚明士大夫正是高兴所需要的。

何腾蛟听完高兴的设想也是精神一振,他本是贵州一小地主家庭出身,家在贵州大山深处,那里地无三尺平,耕地缺乏就算是作为地主阶级他们家里也不是很富裕,自幼便立下了为生民立命的远大志向,然而进入官场之后现实却给了他一个狠狠的巴掌,那些满腹经纶的是大夫现实中干的尽是损公肥私的勾当。

如今看到高兴治下的武昌城短短个月的时间便焕然一新,这让年轻时的抱负有一次从心底被唤醒,他突然说道:“将军,老夫愿意加入武昌军为将军效力!”

高兴听到后开心的笑了,何腾蛟对他的认可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最开心的事。

清军入关,神舟陆沉,古板的儒学思想已不能保护汉人的土地和精神家园,诸如何腾蛟这类士大夫心中对于儒学的信念早已不再那么坚定。

在晚明这个风起云涌,各种思想激烈碰撞的时代,许多士大夫心中的儒家思想和朱程理学思想早已开始动摇。

要不然也不会陆续出现诸如李贽,顾炎武王夫之这类离经叛道的大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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