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人间清醒

左鸢说了许多话,重点就是说卓扬是何等委曲求全,为了国家,失去姐姐的人尚且如此,何况她这个年轻气盛的?

左宣听完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兵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除了要狠下心抛弃家人,到了军营,面对的除了高强度训练,还有就是……死亡。”

“我不怕死。”

“我知道你不跑死,可是梁阿公呢?你想过他没有?他的亲生女儿已经死了,作为士兵死去的,你是他的义女,认了不过半年,你忍心让他再次经历逝女之痛?”

左鸢闭上了嘴,这就是她最放不下的地方。

若说中堂,左宣可以自己慢慢打猎存钱赡养起来。

若说左栾,左宣也可以跟司尤一起教养。

若说豆腐铺,实在顾不过来,左宣可以把它关了,再如同赡养中堂一般赡养梁阿公。

可是,人,左宣可以勉力养活,但是梁阿公内心的悲痛与荒凉,那是左宣无法代替抹平的。

这也是左鸢最不能狠下心离开的主要原因。

一个孤寡老人怎能忍受两个女儿都投身军营?

“大姐姐,你的话我都明白,所以从回来到现在,我都不曾也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左鸢有些痛苦的抱着脑袋。

“我知道这个想法很难实现,可我还是想尽力去做。其实我帮忙解决中堂的生计问题是有私心的,就是希望大姐姐不必把太多注意力放在中堂,进而……可以把我的责任挑过去,让我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开。”左鸢苦笑道。

“我实在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抱着那样私心的目的去做事,算是惩罚吧,即便中堂的事可以放一旁了,大姐姐也依旧没有去杞县,没有试着去了解过豆腐铺,反而一心扑在这些木头石块上,呵,人果然不能太过异想天开吗?”

左宣看向她,“你这话不算实话,夸大了。”

“嗯?”左鸢不懂。

“你在想要接过中堂的担子时,曾说过我‘是迫不得已才挑起的担子,你不想看到我这么委屈’,我相信你那句话是真心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才说。”

左鸢用力抿抿嘴,不言语。

左宣往后撑着手臂,仰头看着逐渐明朗的星空。

“你为了不让我委屈,一力解决了中堂的生计,按着礼尚往来的规则,我也应该解决你的委屈,可是,参军一事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着实是件大事,你如果真的放不下,真的想要离开,那么你就应该先去做好梁阿公的思想,再来找我放行。”

左鸢看向左宣,心底开始有了波动,“大姐姐的意思,是我可以……我……你……”

“我的意思?”左宣摇摇头,“我还是不愿意你去当兵,可是要你埋藏自己的意愿,委屈过活,我也不忍心,这样,你先去跟梁阿公说说吧,我再好好想想,看能不能说服自己,若不能,你可以梁阿公帮忙你说和,倘若他能忍受两个女儿投身军营,我想我也应该能过了心里的那一关吧。”

这是左宣的退让,左鸢可算是笑了,可没笑一会儿就又开始愁眉不展。

左宣的意见是最终关卡没错,可是梁阿公是否同意,也是一道难关啊。(关键是这道难关是她以前自找的。)

天晚了,左鸢不好再赶夜路回小院,便留了下来,顺便找司尤商量下说服梁阿公的对策。

司尤知道左宣不愿左鸢离开,所以左鸢找他商量时,司尤很是为难。

左鸢说,“以前我没提起,是因为觉得这事难办,不好开头,可是如今我的心事已经说破,大姐姐也没有强硬阻拦的意思,就这情况,怎么着我也得去拼一拼。只要说服义父,大姐姐会考虑放我离开,麻烦帮我想个则吧。”

司尤还是挺犹豫,左鸢好一番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到底还是说动他帮忙。

司尤觉得梁阿公若阻拦必然是从情感方面来,就让左鸢也从情感方面出发,只要左鸢的情感波动高于梁阿公,事情就能成。

左鸢听着觉得有理,但是第二天离开时,还是想拉上司尤一起走。

这个司尤就不愿意了,死活不动道。

左鸢想了想,觉得把左宣也叫走,只要左宣走了,司尤一定会跟过去,可是要怎么说动左宣?

左鸢深深觉得自己在闯关,闯完一关又一关,关关相连。

“大姐姐跟我一起去小院,只要我说服了义父,你不就可以立刻做决定,省得我再来回跑浪费时间了?”

“你若真有心,浪费点时间能怎样?”

“是不怎样,可是明明可以节省时间,又为什么还有刻意去浪费?”

左宣被她说的无语,只能遂了她的意,一块去小院,主要是她想看看左鸢会怎样说服梁阿公。

——

果不其然吧,梁阿公并不愿意左鸢去参军。

“我的一个女儿已经被杀,不会再让你去送死的。”梁阿公态度很是强硬,还被左鸢的这个想法给激得险些晕了过去。

左栾和祝松扶梁阿公坐下,给倒了水让他缓缓情绪。

左鸢也吓得跪了下去,梁阿公忙要她起来,“女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轻易下跪。”

“义父,虽说您于我没有养育之恩,可是,打从摆过礼,认了您以后,我是真心实意认了您做父亲的,您的话我不该不听,父母在不远游的道理我也明白,可是……”

左鸢眼神坚定的看着梁阿公,“年轻人都有立志报国之心,我也不例外,即便当朝令人不满,即便女皇朝政有争议,可是我依然想报效星轩国,想守护我们的星轩国。”

祝松闻言垂下头,神色不明,他为女皇卖过命,女皇却要卸磨杀驴,他厌恶左氏朝廷,可是,假设别国来犯,他大约还是会投身报国,不为私情,只为他是星轩国的子民。

左宣叹了叹气,转身出去,司尤见状也悄身出去。

“在想什么?”

“我在想,即便我曾身处高位,即便我曾为长远打算过,即便我曾为了星轩国放弃一切,但是,我并不是时时都能保持清醒,就像现在,我阻止左鸢就是因为我自身的怨恨,全然忘了当初为什么会喝下那杯酒。”

左宣说话的时候神色落寞,司尤轻咬下唇,侧身从后面抱住她,“你很好了,即便是圣人也做不到时时清醒,所以,你做的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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