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袁绫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秀娣。
她在街上逃着，找不到爹娘，后面追着她的日本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一把抓住了袁绫。
眼前的日本兵又变成了车夫的模样，但是梦里那个男孩没有出现。
她醒了。
袁绫大口大口的喘着，摸索着心脏药，她哆嗦着打开倒入嘴里，握着药瓶。
黑夜中她在床上无声的流泪，她无法想象、不敢想象，秀娣经历了什么、是怎么进入租界的…
她也没办法安慰好自己，那个救过她的男孩到底在哪…
天亮后，母亲告诉袁绫，父亲为江爷爷和秀娣谋了个油条店杂役的营生，打打下手什么的。
正好要吃早饭，母女俩就一起去了那家油条店。
那是很平常的街边的店，但店旁的难民很多，显得穷酸脏乱了许多。
“老板应该是心善的人，别担心。”
母亲拍了拍袁绫的手说。
到了铺前，迎上来的是个面善的奶奶，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吃点什么呀太太！”
袁绫拉了老人的手说：
“奶奶啊，是不是刚来了两个人打下手啊。”
老人一愣，看向母亲，母亲微笑点点头，她便朝里面指了指。
袁绫跑了进去，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正费劲的擀着大面团，旁边蹲着洗菜的是江爷爷。
他抬头看见人来了，是袁绫，就冲着袁绫笑了，又看向了秀娣。
秀娣站在那，却没有干活。袁绫也没注意，拉着她就出来了。
刚好撞见老奶奶给他们上菜，端着热腾腾的油条和豆花。
起先她笑着看了眼袁绫，瞟到袁绫身旁的秀娣，一下子收了笑，如躲瘟神般快速走了过去。
母亲见状往旁边挪了挪，示意让女儿坐旁边。
“秀娣啊，拿点回去给爷爷吃。”
母亲笑着拿了好几个油条和一碗豆花给秀娣。
秀娣听见这话，圆圆的眼睛看着母亲。
又瞬间低下头，拿着就跑了。
“娘…”
袁绫不知该说什么，明明这话没错，却听出了疏远。
“吃吧囡囡。”
母亲轻描淡写，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后来的每一天，袁绫都找着借口去找秀娣玩，每次都发现她没有活干。
袁绫也没多想，觉得是父亲的叮嘱罢，不干也好。
没几天，过年了。
但日本人应是没有新年的概念。
岸对面的日本兵越来越多，黑压压的，岸边的租界巡捕说，那能有三万人。
国军却在一场一场抵抗中薄弱了力量。
日本人架起大炮，一发一发的炸着人民的土地。
那是不可说的，无法形容的战争模样，是看红了眼的无奈。
有的学生开始发起了物资支援的活动，他们拿着大喇叭，拿着大麻袋在租界走街串巷的喊
“支援前线！捐献物资！”
也有人跟着他们喊。
袁绫亲眼所见，
赌场的赌徒捏着钱却放进暗袋，挥着手驱逐学生走开
而讨饭的难民，把讨来油条塞进了麻袋里，眼里泛光。
麻袋满了，捐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支起了小棚，在里面收着捐赠。
袁绫跑回家拿首饰盒，在人群中挤到前面，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有金项链、珍珠手链、手环、耳坠子…好多好多…
袁绫要把它们倒进麻袋里，一个学生急了，拦下她说：
“别倒！我还没登记。”
之后坐下来，用钢笔写下清秀的字：姓名，捐献物…
边写边说：
“他们都会知道的，大家的捐助他们都会知道的。”
语气越发坚定。
然后抬头笑着，问：
“你叫什么名字？”
袁绫看着这个少年的笑，只觉如沐春风，不觉红了脸，有些羞涩的说：
“我…我叫袁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