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白领在四层离开，直到离开前，那个男人的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
两人离开后，周药按下了通往一层的键，电梯载着两人最终抵达了一层。门开后，熟悉的热闹大厅出现在两人眼前。
大厅里人来人往，前台忙得不可开交。周药一走出电梯，就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服务台一侧，两只手抓着两个听筒，手忙脚乱地应答着两边的消息。
“没有这回事……对对对……不好意思，这个我也不清楚……”
“抱歉，这个问题暂时不便对外透露，我会把您的要求转达给总经理办……”
女孩好言好语应付了电话另一头的人，挂断后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刺耳的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又来了……这一天得几个电话啊？”女孩低声抱怨了一句，深呼吸几下，脸上烦躁的表情被笑容取代。她再次拿起听筒，声音温柔地冲电话那头道：“您好，这里是百迪集团前台。”
对面的人说了几句后，女孩再次对电话那头道歉：“不好意思，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暂时不方便对外透露。”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不太好听的话，女孩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勉强，但还是保持着最后的风度说完该说的才挂断电话。
放下话筒，女孩插着腰静静地低头站在原地，努力平复内心的情绪。站了一会儿，她转身往回走，一边和坐在前台的另一个女孩道：“小许，给我递杯茶。”
小许把茶杯推给她，女孩接过茶杯，一口气把茶水喝了个精光。
“今天的电话好多啊。”小许感慨道，“我感觉比平常要多一倍呢。”
女孩脸上多了烦躁的神色：“还不是那件事害的，要我说咱们公司也太惨了，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
什么无妄之灾？周药微微皱眉。
听女孩这么说，小许的脸色白了几分，她轻声说道：“梓怡姐也不容易……”
小许这话一出，周药意识到所谓的“无妄之灾”又和蒋梓怡有关了。
女孩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蒋梓怡有什么不容易的？她不是上个月才被评了每月一星？刚刚获得荣誉就迫不及待反过来迫害公司，真是个白眼狼。”
“上礼拜还穿一件破血衣跪在公司大门口，她这是要招什么晦气呢？”女孩嫌弃极了。
梓怡世界的蒋梓怡竟然还活着！周药眼睛一亮。
“小许、小张！”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上班期间，你们还有空站着闲聊？”
周药循声朝那里望，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服务台另一边，正朝这边走过来。
女孩们停下说话，恭恭敬敬地对女人鞠躬问好：“部、部长好……”
看来这位就是蒋梓怡日记里对她实施精神控制的部长了。周药打量着朝这边走来的女人，这个女人身材瘦长，脸上涂抹着极厚的一层粉，眼角的细纹泄露了她的真实年纪。
“还愣着干嘛？”女人走过来，“今早电话多吗？”
小张点头：“今天也有好几家媒体打电话来问……那件事。”最后几个字像是被她吞掉了，若非站得极近认真聆听，绝对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小张往四周看了看，又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和女人道：“部长，梓怡姐的日记落在前台没有拿回去，我前天看到无意间翻了翻，发现里面有好多关于公司的事情。”
女人神情紧张起来：“现在日记本在哪里？”
“您放心，我把她恋爱那部分的日记拍下来了，公关有需要，我可以提供的。至于原件嘛……”小张说，“昨晚下班之前，我把日记本丢到六楼茶水间那堆废纸箱里了，绝对不会有人发现它的。”
哦，那可能你对“绝对不会”有什么误解。周药面无表情地想道。
听了小张的话，女人松了口气，一脸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张，你做得很好。”
部长的表扬让小张的眼眸亮了亮。“周哥的死和咱们公司又没什么关系，梓怡姐至于穿着破血衣在公司门口跪着么？”女孩说，“这两天连班都索性不来上了，恋爱真是谈的脑子也没有啦。”
女人叹了口气，露出忧伤的神情：“她是太可惜了。”
“在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公司里谈恋爱，舆论肯定会把问题聚焦到感情纠葛上面。”女孩说。
看着女孩眼带兴奋的神情，周药却觉得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女孩口口声声叫着“梓怡姐”，在蒋梓怡死后，却只想着维护公司利益，甚至还想着转移公众视线，操控舆论。
这就是……百迪集团培养出来的优秀员工啊。周药想着，眸色渐冷。
“等没人的时候，我们把手机拿过来，删掉里面的照片。”卫同书似是看穿了周药的不愉快，凑过来对他道。
“唔。”周药颔首，嘴角微微勾了勾。
训话间，女人的手机铃声疯狂地响了起来。女人接起电话，立刻冲着那头点头哈腰。
“您放心，我们一定把事情给您办得干干净净的！”女人说。
周药心底一阵恶寒，撇过头去不愿看她讨好的笑容。
“我明白的，王总。”女人忽然也压低了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小声说，“我今天之内会找我们部门每一个人都谈谈，保证消息不会从前台这里传出去。”
“是……好的，”女人说，“蒋梓怡今天也没来上班，打她电话也打不通……如果她来，我会和她好好谈谈的。”
挂断电话，女人的视线扫过前台神色各异的几个女孩：“你们这几天有谁能联系上小蒋？”
几个女孩都摇了摇头。
女人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最左侧惴惴不安的小许身上。
“小许。”女人出声唤道，语气轻柔，又似蛇蝎缠绕，“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蒋六世界，六层办公室。
尹丹青攥紧了拳头，颇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的目光状似落在那满盒的金属名牌上，实则没有焦距地虚落在盒子里某个小黑点上。
“你挑好想要的名牌了吗？”老大爷咳嗽两声，提醒道，“赶紧挑好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多待的地方。”
尹丹青的指尖颤了颤，开口时声音也变得颤抖：“在、在挑了……”
“大爷，”赵凯歌假装对满墙的锦旗感兴趣，“这儿锦旗好多啊。”
老大爷略略低头，从眼镜上方盯着赵凯歌瞧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都是从前的员工送的。”
“送了锦旗，说明他们十分喜爱公司，怎么就离开了呢？”
老大爷推推眼镜：“因为他们达到离职条件了，必须离开这里。”
“他们达成离职条件花了多久时间？”赵凯歌问。
“那说不准，”老大爷眯起眼睛，像是浸入了回忆，“有人待得久一些，也有人很快就走了。”
赵凯歌听懂了，这些从前的员工十有八九就是上几批玩家了，达成任务要求视作游戏通关，但要想离开这里，就必须给六楼的办公室赠与新锦旗。同时，由于各种模式任务的达成条件不一样，导致玩家们停留在这个游戏空间的时间也不一致。
赵凯歌还想再多问几句，带着手环的那只手腕忽然一阵酥麻，紧接着发出了滴滴的报警声。系统叫嚣着“英雄无畏，逃避有罪”，提醒她赶紧离开六楼，回到游戏中去。
看来这鬼系统是发现自己在套NPC的话了。赵凯歌轻轻伸手在尹丹青背后写了一个“走”字，尹丹青接收到讯息，悄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金属名牌。
“我选这一个。”尹丹青对老大爷说。
老大爷把眼镜推高到头上，接过女孩手中的金属铭牌放到眼下细细端详：“前台……”他读出了名牌上的文字，眼底滑过一丝惊诧。
“你……”
尹丹青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行吧，这个就这个。”老大爷颤巍巍地把盒盖给盖上，重新把盒子放回桌子的抽屉里。他直起身来，又咳嗽两声：“可千万不要再弄丢喽，否则可真的回不去了……”
尹丹青攥紧了手里尖锐的金属名牌，鼓起勇气点了点头，转身朝外走。
大爷最终也没问起卫同书和周药的去向，仿佛对两人的离开一无所知。
梓怡世界，一楼最里侧的部长办公室。
女人推开门，周药和卫同书仗着其他人看不见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女人对于办公室里多了两位不速之客毫无知觉，侧身把局促的小前台请进门来：“小许，进来坐着说。”
唤作小许的女孩脸色煞白地踏进办公室门，女人左右看了一圈，随手关上了门。
“你别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为了缓解小许的紧张情绪，女人走到窗边，把窗户开到最大，“前台那么多人里，你和小蒋的关系最好，是吗？”
凉风吹进来，吹散了女孩心头的紧张。小许微微点点头：“我和她是一起入职的，岗前培训的时候也住在一起。”
“你好好回忆一下，最近几天小蒋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女人说，“你就照实说，不要有任何顾虑。”
女人的声音温柔，带着安抚情绪的力量，小许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断续地回忆起最近几天的事。
“梓怡姐谈恋爱的事谁都没说，我也是直到昨天才知道的……但自从上个月工程部死人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我感觉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就算被评为每月一星，也没有很高兴。我祝贺她的时候，她却对我说要早一点醒过来，我们的力量太小了，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一点水花。”小许缓缓地说着，牙齿下意识咬住下唇，“我听不懂她说的这句话，没把它放在心上……”
“上星期三的时候，梓怡姐的日记本丢了，她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她突然又哭又笑，说什么都会遭到报应的……上周五下班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周一我和她一班，可她一直没来上班，我打她电话她也不接，微信也不回，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小许呜咽一声，两只手捂在脸上，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