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英叔

宁疏狂起得很早,穿了件如意祥云纹的棉衣裙,腰肢盈盈一握,外披彩绣深衣,依旧瘦削。

天地间渐渐有些暖意了,庭院里的植物正在抽枝长叶,可宁疏狂还是觉得冷,双手贴在手炉上,袖子遮着她右手的纱布。

她这体寒之症的确应该好好治治了。

“大小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宁疏狂接过茶杯,看了身边伺候的丫鬟一眼,青芽等人失踪后,这丫鬟就从二等丫鬟变成了她的贴身侍女。

“你的名字,是我起的吧?”

丫鬟点头,她刚来侯府的时候才十四岁,傻里傻气的,被安排在清风院里,宁疏狂见她天真烂漫,便给她起了名字,叫雪兰,还亲自教她认字。

“雪兰幽而芬芳,纤尘不染,看来我很喜欢你啊。”

雪兰受宠若惊,“奴婢也喜欢大小姐,能侍奉大小姐,是雪兰的福气。”

风从大开的门里灌进来,宁疏狂瑟缩了一下,雪兰有些于心难安,眼前这主子算是极好的了,从不打骂下人,甚至还体贴善待她们。

“大小姐,要不您先回房休息吧,管家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若是他来来,奴婢一定马上去通知您。”可雪兰知道,管家是故意怠慢的,什么时候来都不一定呢。

“不必了。”宁疏狂早就料到管家会故意拖延,“我有贵客登门,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你去迎他进来吧。”

贵客?大小姐向来孤僻,除了陈家公子就没人来看望她了。

“是,大小姐。”

心中虽疑惑,雪兰还是听命去将那位贵客请来了。

“小姐,客人到了。”

宁疏狂起身相迎,来人见了宁疏狂,顿时热泪盈眶,“小主子。”

此人正是忠义侯府原来的管家,英叔。

“多年不见,英叔还是原来的样子,身子可还硬朗?”

“硬朗着呢,多谢小主子惦念。”英叔看着宁疏狂忍不住笑起来,“当年我离开侯府的时候,小主子八岁还不到呢,就这么点大,一晃眼就是九年了,小主子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将军和夫人若是还在,不知道得多高兴呢!”

“坐吧英叔,开春天气还冷,你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诶,好,好。”

宁疏狂伸手拿了一只新茶杯放到英叔面前,手上的纱布一晃而过,英叔还是细心地捕捉到了,“小主子受伤了吗?严不严重啊?”

宁疏狂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侯府上下都没注意她手上的伤,英叔一眼就看到了。

“没事,不必担心。”

那么大一块纱布包着呢,怎么能没事?

“看过大夫了吗?”

“敷了金创药,过几天就会好的。”说虽如此,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手背上的伤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这具身体不知还能撑多久。

英叔心疼极了,别人家的姑娘就算是手指划了个小口子,都不见血,还得哭着撒娇呢,可她吭都不吭一声。

“若是将军和夫人还在,肯定不会让你受这般委屈的!”英叔湿了眼眶,将军和夫人走的时候,小主子才七岁啊,七岁本是躲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啊。

“奴婢这就给大小姐去请大夫!”

“不用了,你下去吧,我和英叔叙叙旧。”

雪兰犹豫了一下就安静地退下了。

“怎么不肯看大夫呢?”

她身藏血蛊又血有异香,若是看大夫,怕会露出端倪来。

“英叔忘了我母亲是大夫了?虽然她没教我医术,却给我留下了一堆的医书和草药,这点小伤不碍事的,我这般聪慧,定能解决。”宁疏狂笑得顽皮,骄傲地抬着头,像个求夸奖的孩子。

“是,我们家小主子最聪慧了!”

宁疏狂还得意地点了点,把英叔逗笑了,只是笑里带泪,百感交集。

“瞧我,光和英叔贫嘴了,竟忘了把热茶倒上。”

说着,宁疏狂就要去提茶壶,英叔急忙拦了下来,有些嗔怪,“手都伤着了,还不知道好好保护着!”

宁疏狂又说了句没事,英叔道,“就算是你不觉得疼,可我看着心疼,我这年纪大了,禁不住你这么吓我。”

“刚刚还说自己身体硬朗呢。”宁疏狂小声嘀咕。

英叔还把宁疏狂的茶杯满上了,宁疏狂道谢,一老一小,安静地喝着茶,往昔种种皆纷至沓来。

“九年了,侯府和英叔刚走的时候不一样了吧?”

“大不一样了,夫人刚走的时候,这侯府就像是塌了一半,可幸好还有将军撑着另一半,可是将军战死,那棺椁送到府里的时候,侯府真的败了,一夜之间所有的植物都凋零了……”

英叔眼角晶莹,“那时候,我们这些下人还说一定要好好守护侯府,一定要为小主子把家撑起来,可是没想到……”

英叔几近哽咽,宁疏狂跟着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睛。

“将军和夫人都是好人,府里的下人哪一个没有受过他们的恩惠?将军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就是这个东陵都是受过将军恩惠的!将军是战神啊,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却把我们都当成了家里人,我们真的是三生有幸能跟了这样一个主子!”

“我知道当年是赵氏逼走你们的,委屈你们了。”

二叔一家为了掌控整个候府费了不少心思,第一步是亲近宁疏狂,第二步就是扯了各种理由辞退了原来的下人。

“我们受点委屈不重要,只要他们对小主子好就成了。”可英叔说着就掉了眼泪,捏着袖子去遮掩,他心里清楚,这宁家人哪里会真心对她啊!

“您可是将军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啊,都是我们没用,没能好好守着侯府,更没有保护好小主子。”

英叔当年听闻宁疏狂掉进寒池的消息时,不知道有多心疼,后来又知道她久病不愈,这九年来就一直活在愧疚之中。

宁疏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涌出来的热泪逼了回去,“不怪你们,以前是我太懦弱了,可以后不会了。”

宁疏狂喝了一口热茶,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这座府邸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她父母生活过的印证,承载着他们的欢喜,也留存着他们的气息,却被一群乌烟瘴气的外人糟践太久了。

“我今日请您来,就是想请您做回忠义侯府的管家。”

“好,好,我早就把侯府当作了自己的家,日日夜夜都盼着能回来,可是大夫人那边……”

“这些您不需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好。”英叔连连点头,眼前的小主子越来越有将军的气度和风范了。

宁疏狂叫雪兰续了一壶茶,这就快聊到中午了,管家才带人把两大箱东西抬进了清风院。

“您稍等我片刻。”

“好,小主子尽管去忙吧。”可英叔还是不放心,又拿了件披风给宁疏狂披上,“外头冷,别冻着了。”

宁疏狂笑了,她从未这么暖融融地笑过,生前从未感受过的关怀和温暖,如今得到了。

见宁疏狂出来,管家上前,装模作样地赔不是,“小的该死,手头上事情多,竟忙得忘了您的吩咐,真是怠慢了小姐!小姐应该叫人来催的!”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