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福明的手悬在了半空。
他还记得贺一鸣和苏绵绵是怎么形容这个付松的，这个人没有当厂长的能力，是被工人师傅们黄袍加身，推上去的。所以也不愿意承担洋源重机厂长应该承担的责任。
让他做一名工人，做一名车间主任，这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让他做厂长，他欠缺了很多魄力，也处理不好复杂的人际关系。
对于人际关系问题，董福明自己也不是拿捏的特别好，他这个人，脾气大，有魄力，能扛事儿。可在厂子里的人际关系协调上，还是要靠着文副厂长，以及贺一鸣的帮助才行。
“老付啊，你先不要着急。”董福明说道，“咱们厂虽然出了点事情，但是并不影响你们现阶段给工人们发工资不是吗？”
“可是人心惶惶。”付松摇了摇头，“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来找我，有要打击报复的，有骂我的，还有劝我把厂子给卖掉的。什么人都有，我实在是应付不来了。”
惦记洋源重机的人不少，不说外面那些私营工厂，想要洋源重机的工人、技术还有生产设备。就连市里，也惦记着洋源重机的土地。
这家企业还有七千万的贷款背负在身上，如果这时候市里想办法再给你卡一刀，你说什么也要流点血才行。
“那你想好没有，如果你不在这个位置上做，谁还能替代你？”董福明拉着对方说道。
付松想了想，“我知道我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为了平衡，工人师傅们有他们的想法，销售部门也有自己的想法。大家的想法都不是错的，只是都不为了厂子。”
张书记本想说点什么，却被付松拦住了，“我们的工人师傅们，有一部分是相当有技术的，他们希望能保留厂子里的职工身份，到外地去寻找自己的生路。这些师傅们其实都走的差不多了，但凡有点本事，也不会那么愿意在我们厂子蹉跎岁月，我想锦华也是有这样的人，对吧？”
董厂长只是默默的看着对方，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还有一部分，是希望能在厂子里少干活儿，多干私活儿的。在厂子里拿着外面的钱，用厂子里的设备和材料做事情的工人，早就有不少了，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这些人是厂子里有技术的工人，如果我逼紧了，他们随时也可能离开厂子，毕竟咱们洋源重机开的工资太低了。”
“还有一部分，是销售部门。其实我都知道，销售部门利用职务之便，把给洋源重机的订单，分派到外面的小厂子里，也是有的。但是他们拉回来五台业务，就能分给厂子里三台，要是他们不拉这笔业务，厂子里连三台的量都没有，那我们的工人就更要喝西北风了。”
董福明想了想，归根结底，还是钱不到位。
“但是最近你们生产的起重机，应该足够给你们厂子发放工资了吧？”董福明想了想之后说道，“还是说，这笔工资实际上被银行扣下来了？”
“董厂长是聪明人。”张书记在一旁附和，“因为账都是直接打到公户上面去，银行那边怎么可能放过这笔钱，雁过拔毛，上个月收到的三百万元货款，被扣走了两百万元，到我们这里就只有一百万。就连要回来的欠款，也有很大一部分要先偿还给银行，我们的日子过的苦啊。”
大厦将倾，谁都想过来踩一脚，董福明算是明白了，也不知道洋源重机到底做了什么恶，市里竟然这么疯狂拆台。
恐怕也是因为付松没有实力去和市里周旋，不知道利用自身的筹码。
“这件事，我可以和市里好好谈一谈，做一个合理的还款计划。要不然今天这个银行过来要一笔，明天那个银行过来要一笔，对整个洋源的稳定也没有什么好作用。”董福明坦诚的说道，“不过我需要你们的配合，我一个锦华一机的厂长，不可能替你们做主，我们总要先建立合作关系才行。”
“我们不是有合作研发吗？”付松抬头说道。
“但是那不是我干涉你们生产经营，归还贷款的理由。”董福明说道，“我来，是希望可以和你们建立更深度的合作。”
付松想了想，说道:“难道你要收购我们？”
“怎么可能？就算是合资也不可能，你们的负债这么多，整个厂子卖个两亿不是问题，我们锦华一机也才刚刚缓过来，哪有这笔资金来支持你们？”董福明呵呵笑道，“我想了想，你们企业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只能先帮助你们缓解，至少要让想要工作的工人，吃上饭，你说对吧？”
“只要能让我睡个好觉，晚上做梦不会被吓醒，怎么都行。董厂长，我相信你，也知道锦华一机是真的愿意我们好，所以你给出个主意，让我心里有个底吧。”付松的样子哪里还像是一位厂长？
“我是想要你们厂子里的工人来给我做代工，但是财务、工人、场地什么的，我们都要分清楚。”董福明说道，“就相当于，我们锦华一机，在你们洋源重机开了个厂子，我们会和你们租房，买材料，雇佣工人。其他的事情由我们锦华一机的人来做。你也不用担心销售会坑你，因为订单都是我们锦华一机的，也不用担心工人们会偷偷用厂子里的材料，因为材料也是我们锦华一机的。”
两位洋源重机的厂领导面面相觑，“这样工人会不会有意见？”
“想赚钱，就不能有意见，不想赚钱，不报名加入我们，我们从外面雇人也是一样的。我相信工人们会自己做出选择，您觉得呢？”
付松只觉得董福明太敢干了，他之前顶多也就是想想给人代加工的事儿，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是打算在洋源重机里面孕育一个小的锦华一机出来。
到时候洋源重机还配叫洋源重机吗？他可以想象得到，工人们宁愿去做锦华一机的工人，也不愿意继续在洋源重机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