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助与谎

当大多数人都头脑发热地投入争斗之时,总会有那么一部分人是冷静且又胆小的。

所谓的中立区,便是指不属于任何一个势力,明面上谁都可以走动的地方。不偏袒某一方,也不规避某一方,用相同的目光去看待所有人。如何想要保命的话,便跑去中立区的地下诊所,在那里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阿佐是个小混混,为了一口饭吃加入了当地的一个小组织。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靠领头人平日里带着他们在属于自己的小圈子范围里还算是过得不错。习惯了耀武扬威的日子,在面对真正的组织势力之间爆发的争斗,并没有什么真本事的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当做消耗品来用。

所以他逃了。

改头换面躲藏起来,阿佐和那些拾荒者们混迹在一起,过着惶恐不安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却也比随时会丢了性命要好。

命运并不会一直眷顾着谁,更何况是不愿斗争的人。阿佐被过去的同伴们发现了,尽管他们已经被收编进了其他组织,但曾经的逃兵总是会招惹怨恨。

“哈……呼……哈……呼……”衣衫破烂油头垢面的邋遢男子赤着脚泡在脏乱的街上,也不顾脚底被碎石或是玻璃什么的磕伤。他捂着中弹的手臂拼了全力向前逃跑着,在他的身后不断有子弹飞来擦过,或是打到边上的石墙砖瓦。

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就会死的!只要能逃进那个地下医生的地方,他们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一头钻进垃圾堆形成的天然屏障,阿佐用仅剩完好的一只手用力地扒开挡在前面的障碍,把它们拨到身后去只求能够多阻拦那么一会儿追兵。一声枪响,急速而来的飞弹击中插在建筑废料里的钢管,紧随着响亮的金属音,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冲而来。

跌倒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被击中的腿,整个人翻滚着躲进了一处倾斜的矮墙之下。阿佐能听见追兵们逐渐跑近的脚步,谩骂的粗口就在一墙之隔的身后,只要稍稍绕过几步就能发现他。

心跳在胸腔里剧烈地挣扎,即使再如何的疼痛都必须逼着自己咬紧牙关不能发出声音,祈祷着追兵的离去。时间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一般,尽管对于阿佐来说并没有世纪的概念,但这短短的几分钟,仿佛比他过往的人生都要漫长。

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追兵们向着其他的方向离开搜查。毕竟这里已经靠近中立区,他们也不能太过于嚣张。

阿佐暂时安全了。

地下诊所就在不远的地方,然而腿部中弹的他想要一路前往并且不被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继续躲在这里,即便没有被追兵们找到,他也会流血而死。阿佐已经哭得脸上脏兮兮糊成一片,但他依旧挣扎着向外爬去。

不想死,想要活下去!

最原始的求生欲望使得阿佐拼尽了全力向外匍匐前进,然而逐渐的失血过多让他的体温下降,视线也越发模糊。在意识逐渐被疲倦向着黑暗拉扯,无法抵抗地下沉之时,最后的最后,男人看见了两个影子停在了他的身前。

啊……还是被发现了,希望他们能给自己一个痛快。这么想着,阿佐任由自己趴倒在了地上。

瞧着地上这个明显已经快要归西的男人,中原中也赶紧蹲下身左右看了看,伸出手拍了拍人,朝着他喊道,“喂,喂!你振作一点!”

原本正在去诊所的路上,远远听见了枪鸣的路西菲尔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就往那个方向跑去。没来得及转弯的中原中也赶紧脚下刹了车,喊着他的名字就跟了上去,没跑多远便看见了这个倒在地上的男人。

“嗯……还有呼吸,但扛不住多少时间了。”路西菲尔在男人的身侧蹲下,扯下自己马甲上的两根绑带扎在男人枪伤的位置边上替他暂时的止血。随后也不顾他身上有多么的脏,拉起男人没有中枪的那边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中也,过来帮忙,我们把他送去诊所。”

本就不会见死不救的中原中也立马就上了手,虽说路西菲尔特别嘱咐过这次去往诊所最好是不要显露异能,但力气比一般孩子要大不少的两人要搬动一个成年男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唯一有些尴尬的就只剩下他们的身高还是太矮,男人的腿难以避免地会拖在地上。为了不让他腿上的伤势加重,路西菲尔只能另外再抬起男人受伤的那条腿。两个小孩摇摇晃晃地抬着个大人,不可思议的是竟没有在路上撞着什么人。虽然比预计多花了些时间,最终也还是抵达了原本的目的地。

朴素的大门,连块招牌都没有,只是在门边的墙上钉着一块写有出诊时间的牌子,这便是中立地区的地下诊所。

“喂——有人吗!有医生吗!谁都行快来救救这个人!”中原中也一张口就对着诊所里大喊起来,年幼稚子的响亮声音在走道里回荡。

坐在诊疗室里的森鸥外听见外头传来的声音,小孩子会来这里倒是少见,毕竟孩子们都害怕他那些凶神恶煞的患者们。

因为听见有小孩子的声音,为了预防意外的福泽谕吉先一步走出了诊室。他穿过走道来到门厅,就瞧见了两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孩子正扛着一个明显失去了意识的男人。

看见了里头有人出来,中原中也赶紧同路西菲尔一起上前了两步,“你是不是医生?这个大叔中枪了,快救他!”

福泽谕吉的目光落在了两个孩子身上,作为保镖经验丰富的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利用孩子进行的袭击事件,下意识地便警惕起来。然而他能够感受的到,那个有着一头赭色发丝的男孩是真切的急迫。而另一个白银发色的孩子更是小心地托着受伤男子中弹的腿,只有这样他们走来才不会加重他的伤势。

“交给我。”福泽谕吉迎上前去从两个孩子身上接过了伤患,平稳且快步地走回了森鸥外的诊室。

“哦呀……”双眼眯笑成细长的缝,森鸥外看着福泽谕吉从诊室外扛着一个伤员进来就放在了病床上,露出了感慨的神情,“连患者都需要你搭手,真是麻烦福泽先生了。”他从座椅上站起来,熟练地走到病床边开始为伤患处理伤势。

“这已经是半步踩进了地狱呢……嗯?”看见了扎在男人中弹的伤口边上那明显不属于他本人那破破烂烂衣服的带子,森鸥外也就是小小惊讶了一下,余光扫了眼跟在福泽谕吉身后的那两个孩子,“但是看来这位患者他运气其实不错。”

因为搬运男子而沾了一身脏污,路西菲尔和中原中也现在看上去就像是贫民街上常见的流浪儿。为了给伤患让位而从病床上下来的爱丽丝小跑着拿来了两块湿毛巾,一手一块递给了他们两个。少女姣好的面容露出常人都会为之心动的笑容,只是开口就又是另一种感觉了,“林太郎又要把我的专用位置弄脏了,你们两个也好脏呢。”

接过少女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和手臂这些主要露出的位置,弄脏的衣服就只能等回去之后再处理了。中原中也盯着金发红裙的女孩,这个诊所看上去又小又乱,但是少女穿着精致的洋装,整洁的模样全然是被照顾得极好。

“嘻嘻,这样看着我,你好奇怪呢。”爱丽丝看着中原中也笑出了声,少女独有的清脆嗓音如银铃一般。

“因为爱丽丝是那么可爱,会迷上你那是当然的事。啊,爱丽丝还小,没有到可以谈恋爱的时候,那不可以!”那边正在为患者清洗伤口,测试血型挑选血袋的森鸥外这么接上话,随后就被爱丽丝说着好恶心,又一次露出被打击到的表情。

尽管如此,森鸥外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都没慢下来。

“孩子不要留在诊室里,去外面等着。”处理伤口难免有些血腥场面,福泽谕吉挡在了两个孩子和病床方向的中间,低下头俯视着这两个男孩。向来严肃又不会说话的他,每当这般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总会把小朋友给吓哭了。

除了自家的那个熊孩子。

“现在正忙着,福泽先生就帮我在外面看看还会不会有其他患者进来,有的话拜托他们等一会儿就是了。”森鸥外拉上了帘子,里面传出了他的声音,“啊对了,这家伙晕过去没办法付诊费,两位小朋友是打算帮他付吗?”

“哈?这要多少?”并没有接触过医生的中原中也并不知道这里的诊疗价位如何,但是在他的设想里能够救人一命的话,应该不会便宜,“我们没多少钱……不对,我们又不认识这个大叔!”

“不认识吗?”福泽谕吉见状提问道。

“是的,”路西菲尔接过了话茬,擦干净了脸的他抬起头看向高大的和服男子,“刚才我们听见了枪声,过去那边就看见这个人倒在地上。如果不救他的话,他就会死,只有医生才能让他活下来。”

“先救人不是当然的事情吗?”中原中也两手插回口袋里,一直在眼前晃悠观察他的金发少女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明明哪里都没有问题,但就是有什么在他的直觉上一跳一跳的,“喂你别晃了。”

福泽谕吉看着这两个心怀善意的孩子,单膝跪地蹲下身摸了摸他们的发顶,“你们没有做错,但是你们还没有到可以这样冒险的时候。以后听到枪声就赶紧跑远,明白吗?”

“我们会做正确的事。”路西菲尔直视着福泽谕吉的眼睛,面前的男子看上去大约只有三十出头,还十分年轻。

“那就等你们长大了再说,现在还是都交给大人。”面对固执己见的孩子,福泽谕吉在照顾自家那个一段时间之后,多少有了些耐性。

一旁的爱丽丝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目光在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之间比较了一番的样子,突然开口道,“凶巴巴的大叔和奇怪的男孩子,看上去就像父子呢。”

“你在说什么呢。”中原中也当即就反驳下去,但再仔细看看眼前这个男人和路西菲尔,尽管两个人的眸色并不相同,但站在一起的样子乍一看还真有点父子相。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打掉男人的手站过去一步隔开他与路西菲尔,中原中也满脸的警惕。

因为爱丽丝的一句话而惹到了其中一个孩子,福泽谕吉心里苦,但说不出。

站起身主动退开一步,为表自己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他再一次开口让两个孩子先离开诊室,不要打扰到了森医生的治疗。至于治疗费?要是这个无良医生真的问小孩子要,他福泽谕吉第一个不答应。

领着两个男孩走到门厅的座椅处坐下,一路把尸体一样的成年男子搬过来,想必他们是累坏了的。因为家中某个熊孩子的关系,也不知什么时候兜里被塞了两颗糖,福泽谕吉一人一颗放到了他们两小孩的手里,“休息一会儿你们就回去吧。”

“谢谢。”路西菲尔撕开了包装,在中原中也欲言又止的表情里把糖放进了嘴里,“叔叔你也是医生吗?”

“不是,我只是森医生的保镖。”

“也是,怎么会有带着刀的医生。”全然不提自己刚进来的时候对着人就喊是不是医生,中原中也撇过头,目光却是看着对方腰间的刀上。

“那,叔叔就是那个很厉害的人了?”路西菲尔微微歪了歪头,嘴里含着糖稍许有些口齿不清。迎着福泽谕吉有些不解的眼神,他继续说道,“因为,我们认识的人说,她看见这里晚上有个很厉害的大叔,一口气解决了一群人呢。”

听到路西菲尔的话,原本气息沉稳的男子呼吸一滞,但转瞬又恢复过来。福泽谕吉记得那晚,他的确有在门口感觉到人的气息,但因为过于微弱且毫无杀意,只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恐惧。去门口看了一眼就只看见黑夜里有个娇小的人影跑远的样子,以保镖工作为优先的福泽谕吉并没有追上去。

“这里虽然是中立区,晚上也还是会有危险的可能。回去了告诉你们的朋友夜里还是不要太好奇,也是为了她的生命安全。”福泽谕吉大致是想通了这两个孩子的来意,“要走的话还是白天会好一些,会来这里的都是伤患。”

“嗯,谢谢你叔叔,我们会告诉她的。那叔叔能告诉我们,那个女孩是谁吗?”路西菲尔探头向着走道的那一头,亮着灯透出光线在墙上的诊疗室方向望去,“那两个人看上去不像是父女呢。

“……”福泽谕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爱丽丝是森鸥外的异能,但这又不能和孩子直接解释,组织了一下语句,略显迟疑地回答道,“那是……她的确是森医生的女儿,长得比较像母亲。”

“原来真的不是变态大叔……”这么嘀咕了一句,中原中也在脑海中回想起他看见过的那些巨大广告牌上金发女郎的模样,八成女孩的母亲就是那种模样了吧?

说他是溺爱女儿的父亲总比痴心幼女的变态要好上一些。为了孩子幼小的心灵,只能撒了个谎的福泽谕吉不由得在心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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