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好戏

江齐修闻言,想要上前的步伐更是踌躇,他想靠近,如同从前那般与赵琼华亲密无间地谈着话,而不是这般的冷淡疏离。

仿佛两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刹那相逢之后,便再无瓜葛。

琼华从前从不会这样待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琼华与他之间不远不近,左不过十步的距离,见江齐修没有想让路的意思,她也不强求,转身就想绕着另一条小路回琼华苑。

江齐修尚且还来不及细想,就看到赵琼华准备绕路离去,他心下一紧,来不及再多想,三两步上前抓住赵琼华的手,挡在她身前。

“琼华,我们许久没见面了。我听说端午那日,城外会有热闹的活动,宫宴结束后我陪你去好不好?”

不等赵琼华应声,江齐修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小巧弓箭,虽不是平常规制,但做工却半点不差,甚至更为精细,上面还镌刻有唐草纹。

弓弦崭新,也是用上等材质制成的。

这弓箭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为女子量身打造的。

见赵琼华始终盯着这把弓箭,江齐修以为是她喜欢,眸色骤然柔软下来,克制着心下的喜悦,他尽量平静地开口:“琼华,我听说你最近在跟着谢云辞学骑射,这弓箭是我差人特意为你做的,再适合你不过。你试试手感看如何?”

说着,他就想把弓箭塞到赵琼华手里。

却被赵琼华后退一步,轻巧躲开。

又是邀她出去游玩,又是送她特意打造的弓箭,江齐修还真是摸清楚她的喜好,有备而来啊。

只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半点长进。来来回回也就这些花招,这几句话。

她都听得厌倦了,江齐修竟然还兴致勃勃的。

赵琼华抬眸,难得正眼又正色地看向江齐修,平淡而又严肃地拒绝他,“五殿下,这些东西琼华都不需要,你带回去吧。”

“你不懂我,我也认不清你,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莫强求。”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几件礼物,也不是江齐修非要陪她出去游玩,只是为了讨好她才顺着她心意的勉强和迁就。

她真正想要的是一份在乎,一份有人时刻都会把她放在心上的偏宠。

可这些江齐修不懂,他眼中只有金銮殿中的皇位,其余的不过都是利益权衡之后的抉择和结果。

一如前世他将她算计到南燕太子的榻上,一如眼下他为了挽回而想尽办法接近她。

“端午宴那日琼华还有事,就不与五殿下您同游了。”赵琼华朝他福身行礼,开口仍旧决绝无情,“日后您也不必再往琼华苑送礼,我不会收的。”

“从前殿下送给我的那些,我也会差人整理好,送回你府中。”

“至于我送给你的,你若想留便留,不想留了送回来亦或者是烧了毁了都可以。”

“日后再见,您也不必多有纠缠,只当我们是表亲便好。”

上一世她和亲南燕,寥寥收场,其中江齐修功不可没,得知真相后她恨不得生啖其肉,剖心挖骨来解恨。

如今她只觉和他多说几句都是在白费心力,来来回回之间也全是废话,属实没有什么再纠缠下去的必要。

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她也希望江齐修早日看清楚这一点。

话落,她也不去看五皇子痛心又震惊的脸色,朝他微微颔首,“琼华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殿下慢走。”

她走得决绝又毫无留恋,裙袂随着微风摇曳,又吹灭他所有温烫念想。

江齐修目光有些涣散,想要抬手去抓时,却徒留一手虚无。他喃喃低语,“琼华,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竟被她如此拒之门外。

他承认初初相识,他对赵琼华的百般纵容和宠溺,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是镇南候唯一的嫡女,是仁宗最为宠爱的外甥女。

那夜私奔,也是他舍不下身后权势,这才不得已放弃。他自知愧对赵琼华,也想好了之后定会加倍补偿宠爱她,不会再让她失望。

却不想会落得如此境地,无论他做什么,赵琼华都对他堪称冷淡,再无转圜余地。

难道做错一次后,就当真再也没有能回头的机会了吗?

江齐修越往深处想,垂落在身侧的手便越发用力,紧攥成拳,青筋显露。可燃在他心头的除却不甘之外,又平添了几分悲凉落寞。

“皇兄,你不是说要去挽湘阁接我吗,怎么独自来了后花园?”

七公主没耐心再等下去,一路摸到后花园时,才看到五皇子失魂落魄地站在假山不远处,不言不语。

被七公主推搡几下,江齐修这才从痛苦中抽离,恢复往日的温润,“几日没来侯府,我一时没找到去挽湘阁的路罢了。”

“那好吧。”

“锦湘这几日伤好了很多,想来也能出席端午宴了,到时候我要她和我坐在一起。”七公主挽着江齐修的胳膊,目光顺势便落到了他手中的弓箭上。

在京中,七公主骄纵蛮横的性子是人尽皆知的,和赵琼华也是不相上下的难搞,但凡是她看上的、喜欢或者是感兴趣的东西,她就一定要拿到。

这把小巧精致的弓箭正好也是她所喜欢的。

七公主眼睛一亮,二话不说直接拿了过来,“这个是哥哥你特意为我做的吗?看起来刚好适合我。”

说话间她便拉着弓弦比划了两下,很是轻巧舒服。

恰好她还欠着许锦湘一份救命恩情,不如这把弓就直接送给她好了。

自己妹妹都如此开口了,江齐修也不好再泼她一盆冷水,只好顺势应下,“喜欢你拿去就好。你先回挽湘阁收拾好东西,我在侯府外面等你。”

七公主知道分寸,应声后便和江齐修分开,兀自去了挽湘阁。

这几日七公主不想来回奔波,索性就在挽湘阁暂住几日,她随行物什不多,身边宫女手脚也利落,没多久就收拾好了。

许锦湘被人唤去了留月阁,还不知何时能回来。七公主不想在这里多耗时间等她,索性就在临走前把弓箭交给了代茗,一番叮嘱过后才离开。

一炷香过后,许锦湘谨记着许周氏的叮嘱,和小张管家回来时便看到了院内石桌上放置的弓箭,她刚想问是谁送过来时,身侧的代茗就及时开口解释道:“这是七公主临走前交待奴婢一定要交给您的。”

“说是见到这把弓箭精巧,特意送给您的。”

许锦湘拿起来细细端量着,在一旁的小张管家见此,眼神一闪,适时出声:“这不是……小的见五皇子今日来府时,手里拿的就是这个。”

他作为侯府的管家,大事小事都有他的一份,恰巧今日五皇子来府他去接,还看到了这把弓箭。

不过当时,他可是看着五皇子去往后花园的。

后花园离琼华苑近,和挽湘阁却是南辕北辙。

只不过这话小张管家定然是不会和许锦湘说的,他挑拣着好听话,“方才小的还听下面人说,五皇子在府门口等着,七公主还特意回了挽湘阁一趟,想来公主也是想同小姐你告别的。”

至于告别的时候顺便替自家兄长送个礼,再正常又合适不过的理由了。

许锦湘一笑,了然于心,和他交待确认过许周氏吩咐的事情后,她便让管家退下了。

卧房里,她对镜重又梳妆,弓箭就放在不远处,就连代茗都能感觉到自家小姐异常的好心情。

她不由得小声提示道:“小姐,夫人之前明明交待过,教您不要和五皇子有所牵扯。不然夫人……”

不等她话说完,许锦湘就直接抬手制止了她,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今日她心情好,不想同代茗多计较,便只也淡淡开口:“下次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娘那边,你也不许同她讲。”

“你家人那边,我会让小张管家多去关照的。”

代茗开口,却又欲言又止,半晌之后才福身,闷声道:“奴婢知道了。那奴婢先退下了。”

许锦湘摆摆手,只兀自对着弓箭出神,唇角挂着温柔笑容,眼神中却暗藏得逞后的得意。

她一手抚上弓弦,只想到这是五皇子托七公主送给她的,她心下便忍不住自得。

看来那日的事情已经初有成效了。

她的平步青云,想来也不会让她等得太久了。

在侯府、善学堂和各家铺子之间奔波过几日后,端阳节这日,赵琼华特意早起,换上了锦罗坊昨日才送来的广袖百褶裙。

北齐历朝皇帝向来都注重端阳节,每逢这日便罢了早朝,带领文武百官去普寿山拜神祭祖。因着路途远近,通常便在前一日赶赴普寿山,祭祖结束后再在当日回京。

为免女眷受不了舟车劳顿的苦,不论是后宫嫔妃还是官员家眷,端阳节当日便会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一早收拾好,赵琼华去给老夫人请过安后,便离府坐着马车一路进了宫。

老侯爷深居简出多年,也不□□会的热闹,一早便和几位旧友约了垂钓;而谢太夫人不在京城中,老夫人也懒得出门,索性便推辞了。

算来算去,能以镇南侯府主人身份参宴的便只剩了赵琼华一人。

缘着还要去趟翊坤宫,赵琼华特意提早许多出门,就是想避免在宫门处遇到太多世家夫人小姐寒暄,耽误时间。

但她没想到,会有人和她一样来得这么早。

辰时尚未过半,赵琼华甫一掀开车帘,正踩着步梯往下走时,便看到谢云辞骑着他那匹上好的良驹,在她的马车旁缓缓停步。

谢云辞挑眉,有些讶异,“好巧,琼华今日也来这么早。”

“……”

赵琼华属实没料到会有这出,她抬眸,借着天光望向谢云辞。

今日端阳节,她特意换的是棠梨色的云缎广袖百褶裙。为了应景,裙袂处还用黄白二色绣着凤仙花,红线则用作暗线勾勒出几叶艾草的轮廓。

可好巧不巧,谢云辞今日也着一袭绛红衣袍,远看颜色与她的十分相近,锦袍下摆还用金丝暗线绣了菖蒲花,都是讨个端午的好兆头。

她扶着马车门框下车,“谢二公子今日不去普寿山祭祀吗?”

“我是白身,拜神祭祖的事本也就与我无关。”

官场上那些个事,有永宁侯在就好,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翻身下马,谢云辞把马交给宫门前的侍卫,转而和赵琼华一同往宫门内走。

翊坤宫和景和宫都在御花园东北处,说来两个人也能同行一段路。

谢云辞这人平日里纨绔不羁,外人眼中的他许是端着架子,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也不轻易和人聊,但他毕竟在军中待过几年,见多识广,倒也健谈。

他早年跟随着镇南候镇守在北边白玉关,而后辗转至临近南燕的鄞州城,一路上也见过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谈笑间他又特意挑拣着有趣的逸闻趣事同赵琼华讲,竟也逗得赵琼华连连失笑。

“那些地方听起来可真好。”

“若是有时间……”

听出她话语中的羡慕,谢云辞正要接话,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没等到他的下文,赵琼华停步,抬眸不解地看向谢云辞,眼睫轻眨,似掩着半波秋水,又似轻翅蝴蝶在他心上摇曳。

谢云辞被她这样注视着,下意识抬手捂住赵琼华的双眸,发觉不妥时,他已经能感觉到赵琼华眼睫轻扫过他掌心时、陡然生出一种酥麻。

“没什么。”

瞧见不远处便是翊坤宫,他不好放肆,便又松开手,同时又微微俯身,一手搭在她肩上,不肯正对着她。

“今晚宴后,我在景和宫的偏门处等你。”

“说起来,今日端午宴上还有份小惊喜,琼华你今晚可有好戏要看了。”

只没头没尾地交待两句,谢云辞也不等赵琼华回应,便急急松开她,转身就往景和宫的方向走去。

“话又说半句。”

看着谢云辞离去的背影,赵琼华总觉得他走路姿势有几分奇怪,与平常那种信步闲庭的模样还完全不一样。

她小声嘟囔着,转身去往翊坤宫时,一手放在心口处,一手却又轻轻遮住自己双眸。眼睫扫向掌心,她内心却很是平静,与方才的感受全然不同。

“奇怪。”

“你这傻丫头,走路捂着眼睛,也不怕被绊倒。”淑妃方一出正殿,就看到赵琼华遮着眼睛跨过宫门槛,连忙让身边宫女去扶好她。

方才赵琼华走路有些歪歪扭扭的模样,落在淑妃眼中却全然变了个意味。

失魂落魄的,一看就知道她受了不小的打击。

淑妃以为赵琼华提前也听到了风声,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她拉过赵琼华的手,语重心长地开解道:“琼华啊,姑姑知道五皇子要定亲了你心里会有些难受,但也不要这么折腾自己。姑姑看着多心疼啊。”

“……?”

赵琼华闻言一惊,她心头所有的好奇和旖旎瞬间都被打散,只回响着淑妃方才的话。

这个时候,江齐修要定亲了?

意料之外的事,与她前世所知晓的全然不同,甚至更加令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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