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巧遇

崔家作为世家贵族,几代贤臣都深得皇帝信任。凭借这份厚爱,崔府几经扩建,终成如今的规模。

后花园共分为东西两部分,小宴所在的静言亭位于东侧的荷塘边,不论是建筑风格还是周围的摆设草木都偏向于京城的富丽风格。

而位于西侧的花园,亭台廊外,景致处处都透露着江南水乡的风情,秀雅景致,很是赏心悦目。

赵琼华带着紫菀从静言亭离开后,便随步逛到了西侧的花园,隔着树影重重,她依稀看到对面亭台中只坐了一人。

亭台之后,便是院墙,后面也再无其他秀丽景致可观赏。

许是隔着段距离,赵琼华只能看到那人背对着她们而坐,身影熟悉,可她一时却又认不出那人是谁,更是无意上前打扰。

崔家人丁旺盛,本就还有几位公子在朝中担任要职,算来今日是休沐,请几位好友来府中一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此时距离她离开静言亭出来闲逛,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赵琼华正准备折身而返时,却见紫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紫菀见自家郡主一直盯着亭台的方向,目光游移,也随着赵琼华看过去,片刻后才终于反应过来,闻言后她忍不住在赵琼华耳边提醒过一句:“郡主,亭中那人好像是谢二公子。”

赵琼华转身离去的步伐一顿,闻言诧异地又回头望过去,与此同时,她便听到谢云辞一句调侃的话。

“我倒是没想到,郡主竟然没能认出我,还多亏郡主身边丫鬟的提醒。

谢云辞满是戏谑无奈地开口,说话间,他起身拍拍袖袍,指尖还夹着一枚棋子,“琼华郡主若是得空的话,不如来陪我下盘棋如何?”

“……”

自那日马场失约之后,赵琼华以为谢云辞有特别重要的事,之后也没着人多打听他的消息,确实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地见到谢云辞。

再遇的情景还如此的让人……尴尬。

“谢公子既然开口相邀,琼华也自当相陪。”赵琼华讪讪一笑,打住折身回静言亭的想法,走过去在谢云辞对面落座。

几次有缘相遇相处下来,谢云辞也摸清楚赵琼华的喜欢,见她落座,他笑着抬手收住长袖,为她斟满一杯。

“那日事发突然,云辞无故失约,让郡主扑空是我不对。在此云辞就向郡主赔个不是,定然没有下次。”

赵琼华接过茶盏,抬眼凝视着谢云辞,不出意外地发现了他眼下的浅淡青黑,即便已经有过掩饰,但那种疲惫到底是无法彻底遮掩住的。

那日柏余一番诚切解释,加之赵琼华这段时日与谢云辞几次接触,也能察觉到他虽然纨绔,但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失约的人。

而且柏余最近还时不时托人替谢云辞送礼过来,美曰其名是在赔罪。

况且,在别人眼中谢云辞许是真真切切的纨绔子弟,整日里不务正业,只知道在戏楼听曲儿,茶楼青楼取乐。

但几次接触下来,尤其是谢云辞对她说的那些似有若无的话,她依稀能察觉出谢云辞绝对不像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般。

有事嘛,她很能理解的。

“谢公子不必如此,忽然有事失约,琼华也不是刁蛮任性的性子,自然是可以理解的。”赵琼华闭口不谈方才的事,说罢后自顾点头抿了一口茶盏里盛着的茶水。

似是觉得回味不够,她没忍住又多尝过几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茶水,为何还有桂花清香,好像还有一种浅淡的酒味?”

与纯粹的茶香酒香相似却并不相同,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并不糟糕,甚至还有点好喝?

赵琼华自诩品尝过不少清茶,佳酿也偷喝过不少种,对这个的口感却着实陌生。

谢云辞轻笑一声,收起散落在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回着赵琼华的疑惑:“不愧是郡主,见多识广。”

“这是我在江南的朋友最近送来的,听说是他钻研了许久的成品。我尝着味道尚可,正好拿来让郡主你尝尝。”

赵琼华点点头,又顺着问过谢云辞几句,应和着他的话。

方才说着是来陪谢云辞下棋,两个人随口聊着,在他将盛有白棋子的棋篓推过来时,赵琼华也并未推却,顺手接过捻起一枚白棋。

一局刚开始,棋局正中已有黑子,她这是第一次和谢云辞下棋,一时也不清楚他下棋的路数,只能暂且按照自己的习惯来,而后再观局势变,随即应对。

不想在她白子入局,尚且和黑子纠缠了三五次时,谢云辞忽然毫无预兆地问了她一句:“日前那封信郡主可拆开看了?”

“啊?”

赵琼华正一心研究着谢云辞下棋的路数,乍然听到此问,只下意识发出一声疑惑,而后才想起谢云辞所指的那封信。

无非是那封金箔为饰、火漆作封的信笺。

只是这几日她忙着处理许锦湘和许周氏,自回府后只是把那封信随手收起来,尚未拆封,哪里会知道里面写的什么?

看出赵琼华不加掩饰的惊讶和心虚,不用她多说,谢云辞就已经明了答案。

不加犹豫地落下黑子,他一手支颐,颇有几分意趣地望向赵琼华,“那想来,轻花节时郡主答应要绣给臣的扇袋,也没有下文咯?”

赵琼华一时无言,接他新棋的同时又不住看向他腰间所系的扇袋,并蒂花开,加上细致唐草纹的修饰,衬得扇袋更为精巧,又免于落俗。

和那次轻花节相逛时系在他腰间的扇袋相比,又是一个新样式呢。

谢云辞看起来亲和,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桀骜不羁在。他相貌俊朗,看起来芝兰玉树的,这样的人,最是容易引得小姐芳心暗动。

坊间各式传言里,谢云辞都不知道有几位红颜知己了,何必执着于要她的扇袋?

赵琼华收回视线,转而与谢云辞四目相对,她宛然一笑,双手放在下颔处,微微歪头,有些调侃又有些无辜地发问:“谢公子有不少红颜知己,又何必非要我的扇袋呢?”

“我看公子腰间的新扇袋绣工甚好,寓意也讨喜,应当也是最近新得的吧。若让我绣,我可不一定能绣得出这么好的扇袋。”

“两相对比之下,这亏我可不吃。”

这下被问得愣怔的人换成了谢云辞,听完赵琼华的话后,他先是一阵不明所以,回神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声音清越,透露出无法言喻的愉悦,一声一声又像是轻敲在赵琼华心里。

片刻后他才止住笑声,抬手吃掉赵琼华两枚白棋,好笑地望向她,“道理倒是都让你给占去了。”

又是说他的扇袋荷包有红颜相赠,又是明里暗里说自己绣艺不精,借口推脱。

可他见着五皇子腰间日日佩戴的那枚荷包绣工甚是好看,处处细致精巧,哪有半点绣艺不精的模样。

像是再没了下棋的兴致,谢云辞很是随意地将手中的黑棋都扔回棋篓中,“听郡主这话,似乎郡主还对我有不少误解。”

“我虽然纨绔惯了,但也是洁身自好的。那些红颜知己,郡主平日里还是少听流言,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直接来问我。”

似乎还觉得自己说得不够透彻,谢云辞又随手解下系在腰间的并蒂莲的扇袋,翻个面,迎着赵琼华复杂的目光推到她面前。

“这扇袋可是我在锦罗坊买的,郡主合该认得才对。”

赵琼华确实是认得的。

京城中有名气的布坊绣庄并不少,为了让自家更有辨识度,也为了避免会与其他绣庄的绣品弄混,每家绣庄便都会在绣品上绣上自家独一无二的标识。

既不影响绣品的美观,也不会与别家弄混,可谓是一举两得。

接管锦罗坊这段时日,她也做过不少功课,只一眼便能认出这扇袋的确是出自锦罗坊。

只不过方才她只能看到绣有并蒂莲唐草纹的正面,这标记一般都在背面,这才难以得见。

回想起自己方才那番话,赵琼华不禁扶额,心虚说道:“这确实是锦罗坊的扇袋。”

对面,谢云辞一笑,但他似乎还没有放过赵琼华的意思,继续开口为自己辩解道:“云辞平日里虽也会结交不少朋友,但却着实没体会过什么是红袖添香。”

“至多也是和郡主像这般下下棋,话话闲聊罢了。”

“所以,郡主是不是应该多送我一些扇袋荷包、玉佩书画之类的加以弥补?”

赵琼华正想应他前半段话,赔不是时,听到他后半句话时却又立刻停下来,属实是有几分无奈。

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说了自己几句。

她若是想的话,明明在皇宫里她都可以横着走,遇见谁都丝毫不胆怯,却偏偏几次都在谢云辞这里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种经历,属实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是本郡主唐突了,之后本郡主定会为谢公子好好做几件心仪的物品,只当是赔礼道歉了。”赵琼华懂得分寸,说完道歉的话,她拿起并蒂莲的扇袋,端详片刻后又问道:“不知谢公子对于扇袋荷包、书画都有什么偏好?”

配饰向来因人而异,书画亦然,她对琢玉之道丝毫不通,便直接回避掉谢云辞这一要求。

现下问清楚,也好过到时候她凭自我感觉来做省事得多,也更能契合谢云辞的喜好。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谢云辞眯眼一笑,眼尾上挑,像极了得逞的小狐狸。

他看向赵琼华衣摆上的花纹,心下有了主意,正要开口时,不远处便传来了崔珩唤他的声音,“云辞,别睡了,祖母还在寿安堂等着你过去。”

谢云辞一口气堵在心口,未说出口的话当真只能就此终了。

崔珩询问过小厮,听说谢云辞来了西花园,他这才寻了过来。

从前谢云辞还和崔家亲近的时候,他也喜欢待在西花园,玩累了就在亭内小憩片刻,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谢云辞今日又在西花园躲懒。

直至他出声,再度走近时才察觉到亭台内不止谢云辞一人,在他对面好像还坐着一位……小姐??

今日好像,晚瑶确实在静言亭那边宴请了不少世家小姐。

难不成这些小姐中有谢云辞的旧识?

要是被外祖母知道,就又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了。

怀着好奇和试探的心思,在走近亭台之际,崔珩还特意放轻了脚步,想要一探究竟。

却不想谢云辞没有半点想要配合他的念头,还不等他踏上阶梯时,谢云辞扬眉一笑,“琼华,这是崔珩。我的好表哥,你之前应当见过的。”

琼华?

崔珩闻言差点一个踉跄。

在京中世家小姐中,这个名字除却赵琼华这位郡主,崔珩绝不做第二人想。

更别说,谢云辞还唤得如此亲昵。

这两人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收起乱七八糟的疑惑心思,崔珩整理好仪态,上前行礼,“臣见过琼华郡主。”

赵琼华抬手示意他起身,“见到本郡主,崔侍郎似乎不怎么高兴?”

“臣不敢,只是臣祖母想见云辞,这才让臣前来传话。不曾想竟会惊扰到郡主。”崔珩闻言,嘴角一抽,垂头回着话。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赵琼华也没打算多有计较。

上次在茶楼,她无意听到崔珩与谢云辞的谈话,就已经知道谢云辞的外祖母十分记挂他。

“不至于惊扰。既然崔侍郎是来寻谢公子的,琼华也不多作打扰了。”

说罢,她就准备起身向谢云辞告辞,却不想谢云辞先她一步起身,“那郡主先在西花园赏景,云辞与表哥先行离开了。”

行至崔珩身边,谢云辞还没忍住推搡他一把,好让他快点走。

“谢公子,你的扇袋。”赵琼华点头,正要应声时却瞥见石桌上并蒂莲的扇袋,在谢云辞正巧经过她身边时,她也起身把扇袋递过去。

谢云辞垂眸看向扇袋,思绪却忍不住飘远,并蒂莲的绣纹栩栩如生,而现在也正好是荷花醒绽的时节,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结出一株并蒂莲花。

及时收敛,他回握住赵琼华的手,好让赵琼华彻底握住扇袋,却把握着分寸,一触即离。

“不必了,就当是我先送给郡主的小礼物了。希望郡主这次别再食言。”

微微点头致意后,谢云辞便和崔珩一同离开了亭台,朝着崔家后院走去。

把这个从锦罗坊买到的扇袋送给她,却又从她这里敲走好几样扇袋荷包,甚至还有书画。

谢云辞这笔人情做的还真的是丝毫不亏呢。

赵琼华摩挲着指尖,仿佛方才的温热触感还在,回神后又被他这句话气笑,却又无话可说,最后只好把扇袋先系在自己腰间佩戴着,等回府后再取下收好。

出来这好大一会儿,掐算着静言亭那边的动静也该结束了,她便没在西花园这边多做停留,转而带着紫菀回了东园。

通往后院的青石板路上,崔珩与谢云辞并排走着,却时不时回头望向西花园,似乎是在探究着什么。

谢云辞看向他,没好气地开口:“看什么呢?”

“你和我实话实说,你和琼华郡主到底是何时认识的?”崔珩抿唇,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谢云辞的性子他这个做表哥的清楚得很,那位琼华郡主是什么人,他也多有耳闻。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下棋???

想起方才被打断的事,谢云辞还有些心意难平,见崔珩一副想问到底的模样,更是没了什么好脾气。

抬脚踢了崔珩一下,谢云辞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与你何干?御史台的那些大臣还不够你应付的吗?”

还有事没事来管他。

方才早不来晚不来,就他最会看时机。

“走了,外祖母还在等着,我不同你拖延了。”

说罢,谢云辞加快脚步,直接甩开了崔珩好几步。

方才谢云辞那一脚没用多少力气,只在他衣服上留下一个脚印。

喜怒不定,心思难测。

人还难伺候。

崔珩俯身拍掉衣袍上的脚印,嘴里嘟囔着几句,摇摇头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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