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相对

天字一号阁中,赵琼华久违地感觉到一丝无所适从。

谢云辞坐在她对面,而褚今燕在一进到雅间后,尚且还没在里间说几句话时,就被好吃的吸引到了外间。

只剩下她和谢云辞两人。

“鲜少见郡主出门,今日倒是我运气好了。”谢云辞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轻笑着说了一句。

不知只是在调侃,还是真的感觉到意外。

总归赵琼华觉得,自己看不清也看不懂这个人。

若论年少有为,谢云辞在京城世家子弟当中都算个中翘楚。十四岁便敢领兵沙场,击退敌军将领,带人夺下南燕一座城。

只他这份胆量和谋略,京中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他。

可他现在,却又是京中顶顶有名的纨绔。

只有他不想做的事,还真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听人说,前几日永定侯想在朝中给谢云辞谋个一官半职,永定侯夫人还想顺便给他再相一门亲事,好让他彻底安定下来。

当晚,谢云辞好不容易回侯府,就把书房掀翻了。

放言让永定侯夫妇绝了这份心思。

当晚太医院不少太医都赶去了永定侯府,临近天亮才离开。

结果谢云辞还和没事人一样,在长安楼听了一晚上的曲儿,酩酊大醉。

这些事,还都是她那日从金銮殿离开后,托人查出来的;亦或者是青鸢从茶楼里听到又说给她听的。

打住有关于谢云辞的所有事,赵琼华双手捧着茶盏,微微歪头:“听说谢二公子平日在茶楼梨园比较多,我也没想到会在长安楼遇见你。”

她也没想到,来长安楼接褚今燕,会恰好遇见谢云辞。

还是刚好和褚今燕闲聊时提到他的……

好好放松的时间,他竟然派人来告知她上课时间。

就离谱。

一边说着,她捧起茶盏又小喝了几口。

不是清茶,味道有点甜,又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很是好喝,赵琼华没忍住就多喝了几口。

谢云辞眸中染上几分笑意,却又很快敛住,问了一句无厘头的话:“不知道郡主喝酒吗?”

喝酒?

赵琼华一愣,放下茶盏,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妙。

她从前倒是有点喜欢品酒,但上一世在宫宴上,她毫无防备地饮下一杯被人动过手脚的酒,中了许锦湘和五皇子的圈套,嫁去南燕后,她就彻底把酒戒了。

连花酒果酒都没再碰过,反倒是爱上了品茶。

见谢云辞还在等着她回复,不像是随口一问的,赵琼华轻咳两声,“不喝,我现在不碰酒。”

“挺好。”

谢云辞满意地点点头,“郡主千金之躯,在外多保护好自己也是没错的。”

“……”

她怎么已经有种面对夫子的感觉了,明明还没开始。

点点头只作应声,赵琼华复又端起茶盏小抿了一口,再抬眼,她便看到谢云辞拿出一罐蜜浆,推到她面前。

不知何时进到里间的白猫没有去找谢云辞,一跃而上,反而落在了赵琼华腿上。

一时没有防备,赵琼华身体一僵。

她现在都还记得,大半个月前这只白猫抓伤五皇子时候的狠劲。

像是看穿了赵琼华的顾虑,谢云辞低低笑了几声,“放心,它不会伤你。”

“前段时间听郡主咳嗽,我这里刚好有去年做好的桂花蜜,就当是送给郡主的拜……见面礼了。”

白猫乖乖卧在她膝间,赵琼华抚摸着它的手一顿,颇有些无语。

收到礼物,无论轻重她都很开心,只是谢云辞这个理由……

他就不能换一个吗?

难怪别人都说,京中惹谁都尚且还有余地,独独除却谢云辞。

记仇。

明明那只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赵琼华小声嘟囔了一句,抱起白猫还给谢云辞,抿唇笑了笑,言不由衷,“多谢谢公子的好意,琼华一定会每日都喝。定不辜负你的好意。”

“好说。”

谢云辞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白猫,赵琼华也微微向前倾身,好方便他抱着猫。

结果谢云辞的手刚触碰到猫,白猫突然挣扎了一下,想要挣脱束缚。赵琼华怕猫摔着,下意识去接它,谢云辞也同时往前伸手。

两人的手突然相触,温热的感觉一路蔓延,赵琼华的脑海忽然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许是曾经征战沙场,谢云辞的手上磨出一层薄薄的茧子,与她的细腻完全不同。

指尖相触的瞬间,更让她的心一跳。

猫却一跳,挣脱开赵琼华的手,稳稳落在小木桌上,又跑到谢云辞脚边。

谢云辞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低头看了猫一眼,复又抬头:“有些调皮,惊扰到郡主了。”

赵琼华乍然回神,赶忙收回手,不去想方才的意外,“无妨。我也很喜欢它。”

“朋友还在外面等着我,琼华就不陪谢公子闲聊,先告辞了。”

谢云辞点头,一把抱起白猫,“嗯,郡主慢走。”

外间,褚今眼燕早就离开,回了天字三号阁。

赵琼华抓人未果,知道她先过去了,便也没立刻离开长安楼。

“不是琼华,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故意先离开。”褚今燕欲哭无泪地解释道。

不是她不想说,但一想到刚才柏余转告给她的话,她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轻易尝试。

只能独自一人承受赵琼华的追问。

赵琼华余光扫楼一眼桌上已经空了的一个盘子,以及旁边已经被吃了一多半的海棠糕,唇角微抽。

“你个重美食轻闺蜜的女人。”

“我没有,这些都是她们诱惑我的。”褚今燕小声解释道,她和赵琼华一样嗜甜,而且比她更甚。

既然打不过柏余,她又确定赵琼华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如先安安静静地等着,顺便吃点美食。

离得近些,若是赵琼华有事唤她,她也能立马赶过去。

赵琼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才不信你。”

嘴上虽如此说着,她还是唤了人进来,吩咐道:“你们去客栈帮今燕收拾下东西,直接搬到琼华苑的东厢房。”

毕竟褚今燕来京是为找她,她也不能让她一个人住在外面。

方才两个人在三号阁说话时,身边的丫鬟都被差了出去,等着吩咐。

白芍点头应是,和青鸢交代了几句后便带人去了客栈。

“嘿嘿,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不忍心让我流落在外。”褚今燕坐在赵琼华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半靠在她身上笑道。

赵琼华一脸嫌弃,装作还在生气,抬手轻轻推了她一下,“油嘴滑舌的,比我还会哄人。”

“我错了,一定没有下次了。”褚今燕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就也陪着她胡闹。

接到人,又在长安楼用过午膳后,赵琼华才和褚今燕一同回了侯府。

长安楼,天字一号阁中,谢云辞用过午膳,正无聊地一个人下棋,左右手互弈。

“你这两日是住在我这长安楼了吗?”

江敛挑开珠帘走了进来,毫不避讳地撩袍坐在谢云辞对面,视线落在棋盘上,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你这棋艺精进了不少啊。”

若是褚今燕还在,定能认出来江敛便是这长安楼的主人。

也是云岚的未婚夫。

谢云辞刚下完一局,没了兴致。

听到江敛的话,他抬头颇为无语地看向江敛,仿佛他问的是句废话。

一手斟酒,他任由猫卧在他膝间,懒得应他的问题,“云岚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江敛实诚地说道,顺手给自己斟了杯茶,“这次情况有些复杂,其他两家不像褚家那样稳定。”

云岚十多天前去了江南,长安楼的业务又恰好出了问题,加上其他两家耽搁,一来二去的,都快半个月了。

谢云辞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指尖摩挲,像是在感受着什么一般。

“要是云岚十日后还没启程回京,你就去褚家找找她。”

“刘家不重要,多盯着些南燕,摘星阁才是当务之急。”

长安楼涉猎广,并不止经营美食美酒,和江湖人士多多少少也有些交道。

褚刘崔三家,和江敛的交集向来频繁,手握着不少原料和运输的买卖,在江湖上人脉也甚广。

只是这三家身在北齐,自也仰仗着仁宗,从不做什么威胁社稷江山的买卖勾当,朝廷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摘星楼地处南燕,最近却在北齐频繁活动着。

江敛行走这么多年,自然也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如今谢云辞都说了,他也就更不着急了,“那我给云岚去封信,看看她那边如何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环视着雅间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寻片刻未果后,他才不得不开口问谢云辞,“你今天是不是带桂花蜜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的了,谢云辞准备离开,掸着衣袍,他矢口否认:“没有。”

江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明明都尝出来了。”

方才那壶茶里,沏的分明就是桂花蜜。

他惦记了好久的东西,怎么会尝错?

“那是你想得魔怔了。”谢云辞面不改色地抱起猫,抬步往外走着,“看好云岚,等她回来再说其他事。”

江敛应了一声,等谢云辞走后,他又尝了好几次茶水,确实是这个味道。

“明明没错啊。谢云辞,你又诈我。”

镇宁侯府。

自从褚今燕也搬到琼花苑了之后,除却每日去竹安堂给太夫人请安,赵琼华几乎每日都和褚今燕同进同出。

上午学着公中账本,下午和褚今燕一同去逛京城,日子过得倒十分有趣又充实。

书房里,赵琼华一边摸着手边的晴川布,一边对比着账面,她的手边还放着几件成衣,却是她自己的衣服。

明明账面上没有任何问题,布料和成衣也都来自晴川,赵琼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她眉心微蹙,又不甘心地对比着两样东西。

从纹路到花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褚今燕见她一直盯着那几件衣服和布匹,好奇走上去,“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赵琼华抬眸看向她,点头又摇头,有些举棋不定,“说不上来。”

她虽做了十多年刺绣,在刺绣上略懂一二,会看也会挑选布料,却都是皮毛。

遇到这种情况,只靠她感觉,没有证据,肯定也是行不通的。

褚今燕也摸了摸布料,“不然我们去铺子里看看?”

“不行……”

赵琼华摇头,颇为无奈,“铺子里的掌柜都认得我,即便我带着帷帽也不行。”

在把铺子账本交到她手里后,许周氏还特意让她见过几个铺子的掌柜。

如今铺子里都是许周氏的人,只要她去了,那些掌柜定然是毕恭毕敬,说话滴水不漏。

哪怕她带着帷帽面纱,换了妆容都不行。

许周氏怕是早就防着她了。

褚今燕一手托着下颔,又盯着赵琼华看了片刻,随后想到卧房梳妆台上的那些胭脂水粉,“这个好说,不就是换张脸嘛,我最在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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