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相思

看着铁三娘离开,贾珣把玩着手中的剑,拨弄着剑穗子。

心想着:这些人要造反,怎么看着都像乌合之众,要果然有王霸之气,弃暗投明也是一种选择,可分明是条死路。

这些天在着庵堂中住下,贾珣也试过要翻墙、钻洞,方露头又被抓回来,沮丧之余,也看明白了,妙玉在这红巾会中地位极高,保护得极周全,安排的人手不少,想凭自己逃走几不可能。

又胡乱想到:老爹一定已得了自己被抓走的事,小丫头也该随着总督衙门的车马到了徐州,如今该怎么伤心,这些人究竟要拿自己达成什么目的呢?

何况老爹不过是个来干脏活,得罪人的总督,仗着朝廷的权威方能行事,根本没什么羽翼,若果然敢扯反旗,只怕立刻就会被勤王大军取了项上人头,何况自己还有个大哥的,哪里就能威胁到人。

沉思被忽然的喊声打断。回头一看,却是初晴。

初晴道:“人才刚走,爷就害了相思了,什么好的没见过,爷怎么就相中她了。”

贾珣也被她吃醋的表情逗笑了。

逗她道:“哦,你怎么就看出来,我相中她了。”

初晴自得意道:“我惯跟着爷,爷看女人,往常不过是觉得好看,眼里就像放光一样,刺眼得很,只有看她不一样,虽平淡了些,却总是牵连不断,好像眼神都变深了,就好像像一片大湖。”

贾珣又问:“那你说三娘好看,还是妙玉好看。”

初晴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香菱好看。”

贾珣又问:“那香菱好看还是初晴好看。”

初晴讶道:“你好可恶,这种事我怎么好说嘛。”

贾珣也愣了,看来自爱果然是天性。

正要回屋,忽听得初晴认真说:“其实,要是三娘做主母,也挺好的,我看她不像会为难人的。”

贾珣不由有些好笑,将剑放拿她面前,说道:“收起来吧,想什么呢,咱们还是阶下囚呢。”

初晴一下子情绪便低了,抱着剑回屋,又闻了闻,什么味道。

……

徐州。

水师北营。

中军帅帐中挂着军营分布、辖区范围、山河险要的详细地图,贾枚自举着灯摸索着,时看时停,有时又在案上草纸上勾两笔。

忽有卫兵来报,并递上了一张牌子。

贾枚一看,眉头也舒展开来,吩咐道:“去请他进来。”

不几时,来人进了帐,却不是关晓河是谁。

关晓河并不客套,直言道:“明公,三年之期已到了,公子的安危该另寻人了。”

贾枚请关晓河坐,说:“以你的本事,叫你保护一个稚子,的确是屈才了,至于当年之事,不过老夫分内应当的,纵然没有我,你要杀那两人,又有什么难处,又谈什么恩情。”

关晓河却道:“手段不同,意义迥异,彰公义而却私仇,是关某所敬,观明公未计身家事,聊以除此后顾之忧,方可一心为公,可如今看来,纵然赤忱之士热血犹在,亦难清此浊世。”

贾枚摇头道:“不然,晓河有侠义之心,有去恶之剑,何必作囚徒之语,丧此心志。”

关晓河叹道:“这许多年来,我也见了些,汲汲于官爵者,不以天下为念,各求门户私计,以天下为念者,艰难跋涉,几经辛苦,开一隅之太平,转眼即为所并,未尝不欲有为,徒然无计而已。”

贾枚虽不认可其心志,若果然要言语去说服,又未得确切之言,只好揭过不提。

问:“世途不净,有你在,我方才能放心自行,我那孩儿,如今在何处?”

关晓河道:“在姑苏玄墓山下蟠香寺。”

贾枚问:“是什么人将他掳走的?”

关晓河道:“我不能说。”

贾枚笑了笑,闭眼冥思。

突然睁眼,看着关晓河,无奈道:“你知道我能猜着,却又没说,难道用刀子杀人的人有罪,递刀子的就没罪了吗,如你这般通透人,也要自欺,可见这人间,不知多少谎言了。”

关晓河道:“明公通达之人,何故连这道理竟然不明白,难道刀子被用来杀了人,刀剑铺子便不卖刀了,铁匠也不打铁了,杀与不杀,在明公,不在关某。”

贾枚笑道:“你又开始敷衍了,世事总能这般敷敷衍衍吗?”

“那又何尝能看得明白,谁又不是在敷敷衍衍的,明公清楚吗?”

贾枚感慨道:“是啊,谁又看得清楚呢,可站在墙角,终究不美。”

关晓河却道:“我站的不是墙角,墙角可容不下这许多人,我站在这墙下面,在金色、紫色不会去涂抹的地下,但那里稳了,墙才立得住。”

贾枚叹息良久,终于还是重现出坚毅的神色来。问:“你既然回来了,他想必也没什么危险了。”

关晓河道:“对方暂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就是不知有没有联系大人。”

贾枚道:“这却不曾,或许他们也在等。”

等什么,贾枚却没说,等他完全控制淮北大营,还是等新政受挫,还是在考察贾珣的价值,以提出对等的条件。

贾枚见关晓河有去意,有心留他,劝道:“晓河再留些日子如何,你护了他这些时候,也叫他道个谢不迟。”

关晓河应下,贾枚给他安排住处,被他拒绝。

人走后,贾枚立刻唤来亲卫统领柳二蛮,派了二十名亲卫,并调用了乾德帝安排给他的两百冰玄卫的三十人,分散潜入蟠香寺盯着,定了召集的暗号,星夜出行,大营依然和平寂静。

……

是夜,贾珣在院中散步,忽见两个穿着夜行服的人翻墙入院,两人见了贾珣,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贾珣果然没发声,不知是敌是友,终归还是安静些好。

谁知这两人虽打扮得鬼鬼祟祟的,却大摇大摆走进了禅堂,清贤师太有做晚课的习惯,每日会坐禅到很晚,两人进去,自然会碰见。

但并没有发生如他预想的发生,反倒是油灯映着人影,交头接耳,话了好长时间。

既然没冲突,又不似来救人的,不过是密谋些见不得人的事,贾珣也未去窥伺,渐觉得冷,也便歇息了。

如今虽系阶下之囚,却偶得归园之乐。

既无需去乏味的国子监中读书,又不必应承人情往来,怡然有读书之乐,得与佳人对坐闲谈,道天地往来倏忽之光景,恍如隐居山林之中,忘却尘世之怀。

又得闲读了些地方志,英雄传,风土人情,好似果然,盛世无饥馁,且问仙山何处?

恍然了悟:怪道许多帝王,都爱极了修仙问道,原来居卧之地不同,果然能改易人心,人心不相比,人在陛下,看陛上之人,灿然如日月,人在陛上,看陛下之人,浊然如泥土。

天气渐冷厉了,呼呼北风带着霜寒之气。贾珣也裹上了厚棉衣,锦帽貂裘,却不曾备的。

一日贾珣正在妙玉屋中闲坐,谈及轮回,又为一点小事争辩了起来。

争辩的点在于:贾珣说轮回是很无奈的事,妙玉却说轮回是人间少有的乐事。贾珣举了许多功败垂成,重蹈覆辙例子以说明,妙玉却咬着说,死灭是人间最后的公平,是残忍人生唯一的仁慈。

他们谁也不能说服谁,在这个当口,铁三娘却回来了,双手抱胸口,笑吟吟看着。

两人见到铁三娘,也止住了争辩,好似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一样,都略低着头。

铁三娘笑道:“贾公子定知后主的心意,此间乐,颇思家否?”

知她用刘禅乐不思蜀的故事打趣自己,也不好回的,只是讪讪不语。

妙玉却大有羞涩之态,香腮半露,俏脸微霞,和一惯之淡然自高之态大相径庭,贾珣心潮微漾,亦大为不解,又看铁三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顿觉无味了。

几人神色在短暂的异样后,又归于冷静了。

妙玉问:“天凉了,三娘可多呆些日子?”

铁三娘道:“我也不知道!”

听她话音里还有打趣的意思,妙玉便收了话头,只看着窗不言。

贾珣道:“我瞧着,你常常出去,下次也带我去逛逛如何?”

铁三娘看了眼妙玉,又对贾珣道:“你想趁这机会跑路不成?”

贾珣道:“此间虽极雅致的,只我向来粗俗惯了,倒觉有了恍惚,忽想去市井中走动走动。”

铁三娘道:“贾公子若有这心,我就带你去走走,也并无不可。”

又笑着对妙玉道:“我带他走了,姐姐可舍得?”

妙玉却带着薄怒,冷冷道:“你才是姐姐,乱叫什么。”

贾珣一时想不明白,这是问题的关键吗?

三日后,铁三娘果然过来,初晴接她进屋,笑道:“三娘来了,今儿风可大。”

贾珣只见她戴着顶圆灰帽,穿着羊皮小褂,披了件白毛鹤氅,穿着马裤。笑说:“这什么奇装异服的。”

铁三娘道:“你不是要出去走走,我看今儿个就好。”

贾珣道:“风有些大。”

铁三娘却笑道:“风大,有风大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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