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傅衡阳(下)

“这位少侠见解好生独特啊。”隔壁桌的一位公子旁听了几句,觉得很有意思,忽然起身主动与他们攀谈。

那人声音舒朗,客套之余不脱年轻气盛。

“阁下是?”

对方手持折扇,抱拳一礼,“在下傅衡阳,不知几位如何称呼?”

李莲花微微抬眼。

一个身材颀长,秀逸潇洒的白衣少年。

衡阳傅家,与肖氏交好,新四顾门的金主之一。小一辈出了个颇有才名、号称‘少年狂’的家伙,年纪跟方多病相差无几,大约就是眼前这位了。

也是个听李相夷传奇长大的热血少年,喜欢学他一身白衣,目中无人……

据说这次重整四顾门就是出于他的提议——领头聚众在李相夷衣冠冢前,举火把列成“重振四顾门”五个大字,最终倒逼佛彼白石同意。

听说他除了狂妄以外,也算得上智计百出,新四顾门甚至设了一个“百机堂”与“百川院”并列,由他担当军师,成员乃是各门各派以智计见长的少年俊彦。

方多病“哎呀”一声,“我知道你是谁了!敢情你就是和‘乳燕神针’关河梦齐名的那个‘少年狂’!”

他立即起身拱手一礼,“本公子正是百川院刑探,多愁公子方多病。”

笛飞声才不会看这种小辈。

李莲花坐着不动,看方小宝洋洋得意地晃着脑袋,一一介绍在座的各位。

“我对面的那位是莲花楼楼主,名动江湖的神医李莲花。”

李莲花敷衍地笑着拱手回礼。

“他左手边的是南海派的阿飞,仆人而已。”

笛盟主十分危险地抬眼瞥了他一下。

“这位、这位……算了,你还是自己说吧。”

叶灼:“你要是需要个称呼,就喊我叶公子吧。”

傅衡阳本就听过这几日的流言,心下便有了猜测,“敢问这位公子,莫不是传说中的叶二小姐?”

叶灼也不否认:“是啊。”

傅衡阳重新抱拳一礼,“叶小姐不必介意。在下对李相夷也是颇为仰慕,常恨生不逢时。今日能结识像叶小姐这样至情至性之人,也是在下的荣幸。”

叶灼:“但我不想结识你啊。”

傅衡阳早就听说叶小姐说话噎人,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大笑两声,“叶小姐果真如传闻一般极有性格,是在下僭越了。”

“不过,听叶小姐刚刚的意思,倒是赞成肖乔大婚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李相夷的故人,我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哪里谈得上赞成与否。”叶灼只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就事论事,我倒觉得乔姑娘甚为明智。”

“既然没有那么喜欢,趁早苦海抽身。”

“而若两者都没那么喜欢,便要挑一个能顺自己心意的。众星捧月自然是好过屈尊降贵伺候别人了。”

傅公子一挑眉,“叶小姐竟然觉得,乔姑娘二者都不喜欢?”

“都有一点,但都不多。”叶灼说得肯定,“她能纠结十年,就是因为理智上知道该做什么选择,但既想全跟李相夷的结局,又不想辜负肖紫衿的心意,还怕这众口铄金‘一女侍二夫’的诋毁。”

“所以必须等到李相夷确定死了,才敢迈出这一步。”

“但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顾不上计较那些的。”

“爱本是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傅衡阳抚掌大笑,“能得红颜知己如此,死也瞑目了。”

“你们男人真的奇怪,人都死了,却还惦记着要姑娘一辈子为你守身如玉。”叶灼翻了个白眼,“死了还不放过别人,那当初为何上赶着去死。”

“……”

叶姑娘的嘴永远漂亮不过两句。

“听起来叶小姐对李相夷有很大怨气啊。”

“求而不得,有怨气也很正常啊。”叶灼用手撑着头,“这李相夷自己也没有多喜欢乔姑娘,偏惹出许多事端,耽误别人大好年华,还好终于没有害她错过良缘。”

方多病:“啊?你说我师父不喜欢乔姑娘?”

“这话本上的浪漫桥段学了个十成十,闹得全武林都知道这天下第一与武林第一美人是传奇佳话。但若真有那么喜欢,何以五年都不成亲呢?”

“开始年纪小,然后四顾门初创,后又有漠北□□武林纷争——可他有空去找谷主比武,却连场婚事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其实分明什么条件都有,就是他自己还没想好,才找出那么多理由。”

“比乔姑娘更好的,似乎也没有,可又不是那么甘心。”

“许是觉得乔姑娘不能理解他的理想抱负,也帮不上他什么,总是要费劲去哄,许多心思藏着不说,也猜不透。”

“可对乔姑娘来说,人家武林第一美人,家室斐然,众星捧月,何苦困守四顾门,等着他从天下苍生、兄弟情义、门主职责的夹缝里分出一份精力给她。”

“这到底谁更倒霉啊。”

……

“仔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那傅公子惋惜道,“可惜啊,李相夷何等风采,世上又有哪个女子甘心只做他人生的一角的呢?”

“为何要不甘心?”叶灼说得当然,“难道自己不用忙着施展抱负,结交朋友,游山玩水,大宴宾客?这世上谁又能是谁人生的全部呢?”

“这话倒不像是叶小姐的风格。既是如此,那叶小姐自己为何久久困于李相夷?”

“那只不过是事分轻重缓急。”叶灼摇头,“这事没做成之前,自然是眼前的全部了。”

“叶小姐当真是个妙人。”傅衡阳越发感兴趣,“那敢问叶小姐,如果做成了,又有什么理想抱负?”

“若说梦想……希望女子可以读书经商,行医跳舞。不必事事依附男子,若遇见意中人便嫁,遇不见便可自食其力,无须三从四德,终生困于四方之地。”

这话说得桌上剩下三人均是一愣。

“叶姑娘的胸怀格局,实在不像个女子。”

叶灼翻了个白眼:“傅公子如果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方多病凑过去:“他又说错什么话啦?”

叶灼扫他一眼:“傅公子这话说得,好像胸怀格局是男子的专属。你贬低了我所有的同胞,独独赞我一人,你觉得这是夸奖吗?”

“若我说,傅公子如此正人君子,很有别于傅家的其他人,你可开心?”

那傅衡阳倒真是个有气度的,当即起身行礼:“叶小姐教训的是。”

叶姑娘瞥了他一眼,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傅衡阳一愣,忽然小退一步,大礼长拜。

“好吧,我闭嘴。”

“谢叶小姐留在下几分颜面。”

方多病立马凑到李莲花面前,小声说,“我突然发现,这叶姑娘吃软不吃硬。”

“?”

方多病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下次你如果惹到她,可以装心疾发作,她一准拿你没辙。”

李莲花斜眼:“我需要吗?”

“哦,也是……我发现她好像从来不对你发火,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像你们这么没分寸。”

“你既然不嫉妒乔婉娩。”笛飞声忽然出声:“那为何对她这么大敌意?”

“我只是看不惯,一个人明明做了正确的选择,却要困于世俗眼光,害人害己。”叶灼转着手里的杯子,“乔姑娘有钱有势,又被偏爱,却任由自己活在这等宵小之辈眼里,着实愚蠢。”

“像她这样顾忌自己的名声,纠结这纠结那,总有一天要把肖紫衿逼疯。”

“虽则她自己知道,她是在李相夷和肖紫衿之间选了肖紫衿。可落在肖紫衿眼里,那是因为李相夷死了,他永远都是她的‘退而求其次’。”

“可偏偏吧,四顾门复兴他做门主,武林中人免不了是要拿他跟前门主相比的。”

“十年前也就罢了,如今总不能让人说,这肖紫衿就是不如李相夷,乔姑娘嫁给他可惜了吧。”

“这李相夷人都死了,名字却老要在他眼前晃,人人都觉得他武功才智胸襟气度无一能与李相夷相比——这日子一长,难免要做出过激的事情。”

傅公子点了点头,“我听闻先前在彩灯镇上,叶小姐和肖大侠起了冲突,想必就是如此吧。”

“是啊,他这还没上位呢,就开始着急抹黑李相夷。”

“他实在太蠢了,要争一个人的心,把她喜欢过的东西踩进泥里是没用的,只会显得自己小气。”

傅公子长长叹了口气,“叶姑娘看得如此清楚,何不出手解了这局?”

“我为何费劲管他们的闲事呢?”

“你不是讨厌肖紫衿如此行事吗?何不从根源上——”

叶灼毫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真惹到我,杀了不是更省事。”

……

李莲花一挑眉:你当真?

叶灼看了他一眼:我当真。

李莲花知道她当真言出必践,心头一跳,觉得必须趁这次大婚把阿娩劝开……

他以前只觉得叶姑娘眼睛毒辣,嘴巴刻薄,但其实她解局也一语中的,本可以做渡人的佛,却硬是选择了做肆意杀伤的剑。

可他却不是。

如今他希望把那些过往温柔放下,就像放生。

“叶小姐这样活法,也当真有趣。”傅衡阳抚掌大笑,“能全然不顾世人的目光,倒是比我狂得多了。”

方多病在心里说,那你是还没有听见她昨天说,要护着李相夷的天真呢。

“你想学吗?很简单的。”

“请叶小姐赐教。”

“少反思自己,多指责他人。说话不好听的,就缝上他们的嘴,做事不识相的,就杀了了事。”

……

“怕被人指责的人很蠢,指责自己的人就更蠢。”

“明明是被人负了,却总想不到去控诉所谓的亲朋好友,只是不断反思自己为什么不值得被爱。”

“简直愚不可及。”

“另一些人则更蠢,见到天下第一不想着怎么据为己有,竟然浪费精力去嫉妒他。”

李莲花:……

刚说从不把矛头对着我。

“扑哧——”方多病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据为己有……叶姑娘真的敢说。

阿飞在旁边非常真诚地点头:“我也觉得,当真可笑。”

李莲花立时白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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