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庄周梦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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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星疏,流萤相逐。

斜月映水,钗光鬓影,津河边晃起阵阵光影。老者找了一处临河的茶肆,“老夫姓苏,不知公子姓名?”

穆止风看着对面那张相似的脸,轻轻启唇:“在下穆止风。”而后是许久的沉默,两人兀自浅斟徐酌,再不肯多问一句。

袁满在旁急得抓耳挠腮,只好开口,“阿公,你有儿子吗?”

“有,不过已死多年。”

袁满指着穆止风惊呼,“他的爹也消失二十年了!”

闻言,老者惨然一笑,“犬子未曾娶妻生子...”见两人垂头丧气,心觉不是同一人。但看着和儿子面容相差无几的后生,他顿了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去过永州吗?”

穆止风点头,“在下三岁前曾在永州生活。”

袁满跟着补充,“他随他娘姓,他亲爹叫常乐!”

话音刚落,老者的眸中像是有了些许神采,斟酌片刻后,“犬子叫苏式昭,自号常乐仙。”

一听此名,穆止风赶忙起身拉着袁满作揖行礼,“拜见苏相!”见袁满歪头看他,又细细为她解释,“前朝丞相苏裕修,他辞官归隐多年。”

苏裕修乐呵呵抚须,挥手招呼两人坐下。

正说着,苏家小厮找来,请他回府。临走前,他转头对穆止风道:“老夫此番要在盛京城待三个月,你若得空,可来苏宅...”

“好。”

穆止风遥遥向他行礼。

回去的路上,袁满问起苏式昭,穆止风也是一知半解,“多年前盛京第一公子,传闻他性子洒脱,好游历。与人相处时,常戴着面具,故而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舅舅也没见过他吗?”

“没有。”

袁满宽慰他,明日他们可以去找陆述问问,“我听如意娘说,陆大人二十岁前一直待在盛京城。”

是夜,穆止风辗转反侧。

他初入宫时,泰和帝身边的一个老太监就曾错叫过他苏公子,还说他与苏式昭长得极像。他在大理寺时,曾暗中查过此人。

二十年前,孤身一人被人杀死在城外,银钱丢失。后官府查明,是一江湖女剑客谋财害命,等查到凶手时,她已服毒自尽,官府在她的身上搜出苏式昭丢失的玉扳指及玉佩等物。

他盼着苏式昭是他爹,又盼着不是。

天地浩渺唯他一人,他已失了娘亲,不忍再失一位至亲。

翌日天晴,袁满干劲满满,一大早便招呼穆止风起床,去大理寺问问。

谁知,饶是陆述这个盛京城人士,都不曾见过苏式昭的真容,“本官少时与他来往过几次,他都戴着面具...”

陆述极为敬佩此人,夸他学识渊博,惊才风逸,“当年本官在任上听闻他死亡之事,还与愔娘道了一句可惜。”

袁满懵懵懂懂,脱口而出,“愔娘是谁啊?”

陆述唇边勾着笑,“本官的夫人。”

袁满还想再问,被穆止风尴尬地拉走了,“木头,苏禾说陆大人的夫人叫齐怜。”

“你当真是个傻子,陆大人前头还有一位的夫人。”

袁满懂了,这位愔娘便是被陆述的爹娘棒打鸳鸯的心上人。

穆止风有公事要办,袁满不好打扰他,扭头说自己去找苏禾,“我去找如意娘打听打听!”

可是今日去的着实不巧,如意酒坊内坐着几个彪形大汉,横眉竖眼打量着来往的每一个人。袁满绕路跑到后门,敲了许久才等到苏禾开门。

她忙不迭地问出了何事,苏禾拉她进房,“访翠楼讨债的,每年都要来一次。”

袁满不解,既是讨债的,给他们银钱便好。她瞧着如意酒坊生意兴隆,料想不是耍赖不还之人。

苏禾皱眉苦笑,“他们不要银钱,要人...”

“要谁?”

“我。”

据苏禾说,如意娘原是访翠楼的一个妓子。多年前她爹苏大凑够了一笔银钱为其赎身,访翠楼当时的楼主哄骗不识字的苏大签下一张字据,“那张纸上说,若我年满十四,要么去访翠楼还我娘的赎身钱,要么还两万两。”

袁满拍桌而起,“怎会有如此卑鄙的小人!走,我们去报官!”

苏禾拉住她,说没用,“去过几次了,府衙说白纸黑字,加上有多人作证。是我爹自个签的,怨不得别人。”

袁满看她哭得厉害,忙上前抱住她,后知后觉看着她道:“不对啊,你都二十了,怎会还在如意酒坊?”

苏禾擦干眼泪,说是因为恩人之故,“我出生前,恩人给了我娘一瓶药膏。只要涂上,脸会现红印,可管一年!”

起初,访翠楼的楼主见她面有缺陷,不打算要她。可从前年开始,他们疑心她是装的,找了不少人来试她。

袁满盯着她半张脸的红印,“这是假的吗?”

苏禾的手放在嘴上,示意她小声点,“假的,恩人另给了我娘一瓶药,说是解药。但我不敢吃,害怕吃了,就要被拉去访翠楼...”

说罢,苏禾伏在桌上呜咽哭泣,她儿时出门总被人笑话是红脸怪,那时她便想冲回家服下解药。可她娘拦着她,一个貌美但不得自由的妓子和一个面丑但自由自在的姑娘,她不是傻子,自个知道该怎么选。

袁满左顾右盼,“谢知章人呢?难道他跑了!”

苏禾抬头说不是,“他今早出门,不知去了何处。”

谢知章这一走,便是半日。等他回来时,访翠楼找来的讨债之人已离开,徒留几个空酒壶和满桌狼藉,“今日有客人吗?”

如意娘收着碗筷,唉声叹气,苏大在一旁捶胸顿足。

袁满在后院给他招手,他忙跑过去。她偷偷跟他解释出了何事,“你别去招惹苏禾,她烦着呢。对了,你去哪儿了?”

“哦,我弟弟来了,我去找他要银钱。”谢知章从衣袖中掏出一叠银票。袁满凑上前瞧了瞧,当即咋咋呼呼,“一千两!谢知章,你不是说你家只一间药草铺吗?”

“是一间啊,就是比较大...约莫占了大半个城吧。”

袁满怒骂他嘴里没一句实话,伸手让他还钱,“好啊,还我的一两!”

谢知章大方掏出三两银子还她,“你去大理寺叫行之,我让我弟弟请你们去酒楼白吃白喝。”

袁满满意离开,再三叮嘱他别去烦苏禾。她瞧得明白,苏禾因为他动了吃解药的心思。谢知章前脚点头答应,后脚溜进苏禾房中,递给她一千两,“诺,还你的,连本带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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