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一楼与三楼相连的楼梯间。

少年站在楼梯的最中间一级,微微低头,他望着眼前不断延伸而下的台阶,仿佛只要他一直往下,就能到达出口,获得他最渴望的自由。

然而……

他看着自己的手背,上面长满了棕黄色的绒毛,绒毛上赤红色的斑纹,就好像一直缠绕折磨着他的赤焰一样。

一号的眼神中浮现一抹挣扎,想要往下迈动的脚步,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不甘心。

彻底兽化变成赤焰虎,进入红雾中生存,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如果可以,他还是更想要保持住自己的理智。

成为赤焰虎之后,他就不再是自己了……

而现在,出现了可以给予他帮助的人。

不管那个人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答应他,只要能让他不被血脉之力所控,让他保持住自己的人格!

最终,少年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他转过身,从那一路向下的台阶抽离,一步一步往上,最终来到了三楼的楼梯间出口,推门进入了走廊。

走廊上空荡荡的。

一号也是第一次来到育崽所的三楼,想到那个神秘又强大的饲养员,他就感到有些紧张。

少年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握紧拳头,抬脚来到301号房间门前。

他并不知道饲养员住在哪个房间,所以只能一个一个尝试,只是……当他来到301号房间门前站定时,却发现——

紧闭的金属门忽然自动开启了。

一号吓得往后跳开一步,脸上神色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

然而,当他定睛一看,却发现打开的房门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饲养员出现,也不是保姆机器人正从里面出来……

什么情况?

下意识做出防御姿态的少年,不禁懵了一下,难道是饲养员知道他来了?所以给他开了门?

少年小心翼翼地探头望进房间里。

“那……那个……”

从未到别人房间串门的一号,在开口的瞬间就结巴了,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不由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几分懊恼。

拿出气势来!不能被饲养员看扁!

少年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深吸口气,努力稳住了自己的声音,开口道:“我可以进来吗?”

他的声音镇定了些,但因为有求于人,难免还是有些气弱。

没听到回应,少年又继续出声:“苏饲养员,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说完之后,他便等待着。

然而等了好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少年的耳朵微微转动,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本身其实也不是畏手畏脚的性格,所以在持久的安静之后,他忍不住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刚走进玄关,一号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房间里……

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他看向旁边的鞋柜,用手指轻轻一抹,就抹下一层厚厚的灰。

少年皱紧眉头,想到什么,他再次深入房间里,等转了一圈后便发现——这间宿舍里根本没有人!

饲养员根本不住这个房间!

一号再次懵了。

那他不住这个房间的话,刚刚房门怎么会开的?!

想到自己的房间门也自动开启,一号茫然了一下,就自认为明白了真相——果然是机器故障了吧!

看着空荡荡的301号宿舍,想到自己刚刚谨慎试探时的糟糕表现,少年在感到羞恼的同时,又不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没急着离开,而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虽然心里有事压着,但终究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少年打量着饲养员的宿舍,眼神中带着十足的新奇。

饲养员住的地方,比他们的房间要大,除了睡觉的卧室,还有这么大的活动空间。

这椅子坐着,感觉比他的床还舒服……

一号在沙发上躺了躺,又站起身,在这房间里面打量,很快,他就来到窗边。

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虽然放眼望去,只能看到育崽所周围的高墙,但总归比什么都没办法看见强。

他仰起头,望着高墙上方云卷云舒的天空,心里生出了无限的向往。

总有一天,他会逃离这座囚笼……

而现在,还不到时候。

一号收敛了心神,也不再看这个房间了,反正……以后这座育崽所,跟他也不会有太大关系。

少年往宿舍门外走去,只是还没到门口,他便脚步一顿,耳朵敏锐地转向了卧室。

“谁在那里?”

一号警觉地出声问道。

他刚刚明明查看过,卧室里并没有人……那怎么会有动静传出来?

“啪嗒——”

在他的注视下,卧室之中再次传出了微小的动静,一号没有贸然过去,而是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小心地延展过去,然后他就发现……

少年眨眨眼,抬脚走过去。

卧室房门自动开启,一道浑身金灿灿的身影在一号眼前闪过,跳到了床头柜上。

看着蹲坐在床头柜,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与他对视的小猴子,一号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是……”他想到一个可能,“六六?你也完全兽化了?”

小猴子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虽然得不到回答,但一号觉得自己不会认错,尽管小猴子看着安静乖巧,跟六号那只皮猴完全不同,然而他就是有一种直觉。

面前这只小猴子,就是六号。

一时间,一号的心情有些复杂起来。

“没想到你也跟我一样……”少年喃喃地说道,望着小猴子的眼神,不禁变得柔和了下来。

“你还记得我吗?”

一号往前走出一步,见小猴子往后缩了缩,便停下来,在原地蹲下,“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完全兽化之后,就会失去自我,变成真正的野兽了……”

小猴子打量着他,见他没有靠近,便继续在原地蹲着,只是很快,它就被少年的动作吸引了。

“要吃吗?”

一号从衣兜里摸出一个星链果。

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吃水果,虽然这个果子很甜,比他之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吃,但一号还是没有一次吃完。

“我记得你和七号都是素食的,应该会喜欢吃这个吧?”

而小猴子已经爬下床头柜,朝他靠近过来,试探着从他的手里接过那颗果子,然后蹲在原地,张嘴开始啃咬。

它的吃相斯斯文文,跟还是人形的时候一点也不像。

一号看着它吃东西,心情竟然好了不少。

“你要不要跟我去找饲养员?”他说道,“新来的饲养员很厉害,我能够清醒过来,也是因为他。”

小猴子看了他一眼,继续专注地啃果子。

一号想了想,又说道:“如果他不肯帮我们,你就跟我一起逃走吧,我们到红雾里去,留在这里,迟早要被抓去做实验的。”

小猴子嚼着果肉,吃得有滋有味。

望着它,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然后站起身道:“我先去找他,你留在这里,别被发现了。”

如果那个苏饲养员肯帮忙,那再把小猴子带过去,如果不肯……那也没必要将六号也暴露了。

小猴子一边啃着星链果,一边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在卧室的门重新合上之后,它的身影也缓缓消失在原地。

有了刚刚的经验,一号这次来到隔壁,看到房间门自动打开,便直接走了进去,果然发现这是个空房间。

他再次离开,来到303号房间门前。

望着面前始终紧闭的金属门,一号便知道,这才是饲养员住的地方。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就要敲门,然而不等他的手敲上门板,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身后的尾巴毛也炸了开来。

怎么回事……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感知到一种危险,他的身体在本能地抗拒他做出敲门的动作。

这时,他又感觉到什么,不由低下头。

就见小猴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脚边,两条胳膊紧紧抱住了他的小腿。

“六六?”

小猴子像是被吓了一跳,它抓着他的衣服,灵活地攀爬了上来,眨眼间蹿到他的脑袋上,用两只小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被捂住嘴巴的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他伸手把趴在他脑袋上的小猴子扒拉下来,刚要开口询问,又见小猴子指指303号房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难道里面有危险?

一号迟疑着闭上嘴巴,看看面前紧闭的宿舍门,又看看怀里的小猴子,最后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而他这样的举动,并没有再引来小猴子的阻拦,它就这么安静缩在他怀里,不吵不闹的。

真奇怪……

一号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想了想,反正饲养员迟早是要出宿舍的,那他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少年抱着手臂盘腿而坐,身体坐得板直。

很快,窝在他怀里的小猴子就无聊地打起了哈欠,然后脑袋一点一点地,靠着少年睡了过去。

一号看了小猴子一眼,便再次抬头,耐心地继续等待。

他并不觉得无聊。

相反,这样宁静安详、不受赤焰打扰折磨的时刻,对他而言不可多得,他很享受这样的静坐。

时间缓慢推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一动不动的少年,表情忽然微微一变,安静等待的耐心就这样被打破了,因为——

他闻到了一股香味。

那香味一开始很淡很淡,若有似无的,但一出现,就勾动了他的味蕾,让他口中的唾液不自觉地分泌。

一号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回头看了眼身后依然紧闭的房门。

这是……饲养员的食物?

饲养员终于起床了,在吃早餐?

虽然这个作息时间在一号的感觉上,比以往那些饲养员实在要迟太多了,但……谁叫现在这个饲养员有本事呢?

有求于人,自然也不能要求太多。

一号只能安慰自己,至少饲养员起来吃早餐了,这就证明他很快会出门了。

就是……

饲养员在吃什么啊?怎么闻起来这么香?比他们平时吃的肉冻,要香太多了。

一号再次咽了咽口水。

明明已经吃了早餐,但闻着这香味,他竟然感觉又饿了,而且更过分的是,这味道还越来越浓郁了……

窝在他怀里睡觉的小猴子,也闻到了这香味,不过它只嗅了嗅,就不太感兴趣地闭上眼睛,再次打盹了。

毕竟,它刚刚才吃了一整个星链果,现在肚子还饱饱的,而且它也不是特别喜欢肉食。

一号皱紧眉头,最后只能强迫自己离门口远一些,尽量不去在意那股香味。

毕竟,他才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就这么不淡定的人呢!

303号宿舍之中。

苏词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因为昨天饱餐了两顿,今天吃饭的时候,他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切了。

阿衍坐在他对面,正在跟他说着小绿苗的生长情况,以及早上答应小狼崽他们的事情。

“在房间里一扇窗户?”

苏词将烤蛛肉塞进嘴里,优雅又不失速度地咀嚼着,“也不是不行……看他们接下来的表现吧。”

阿衍点点头,然后又说起小孩们帮忙处理食材的事。

说完,他便听到青年轻声一笑,“难怪。”

阿衍眨眨眼,有些疑惑地望着苏词,便看到他将叉起一块烤肉,打量了一下,说道:“这片是你切的吧?”

那块烤肉切得薄厚适中,形状漂亮,在经过烤制再加上酱料后,呈现出微微发焦的棕红色,看着就让人感到很有食欲。

阿衍辨认了一下,然后点头。

“所以比较好吃啊。”

刀工,也是考验厨艺的基本功,很显然,其他三个小孩还没有这样的功力。

阿衍望着青年脸上的浅笑,虽然被夸奖了,但一想到没能给苏苏准备最完美的食物,他又不免有些自责。

以后还是尽量自己处理食材吧……

苏词望着阿衍,看着他脸上的小表情,就大概能猜到他的脑袋里正在转着什么念头。

虽然小孩们的刀工是差了点,但他并不挑食,至少在经过阿衍的烹饪之后,这些烤肉还是比营养液和牛肉罐头要好吃得多。

况且,阿衍能够想到将工作分摊出去,而不是大包大揽,让自己忙死累死,这样聪明的做法是值得鼓励的。

“现在还做不好的,让他们以后多加练习就好。”苏词说道,“勤能补拙,能力就是在一次次的练习中提升上来的。”

他望着阿衍,“毕竟,他们是人族,跟你我不同。”

当然,也不是所有灵都像他们一样天赋异禀,在面对其他生灵的时候,还是要给他们一定的时间去成长,不要从一开始就将他们否定。

阿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他用语音回答道。

他会继续教导小狼崽他们,毕竟处理食材,也不止切肉,而且小狼崽力气大,又刻苦肯干,还是可以在刀工方面好好培养一下的……

想到自己对苏苏而言,与其他幼崽不同,阿衍心里便喜滋滋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容来,看着纯真又可爱。

望着对面的阿衍,苏词的脑海中,却又再次浮现那个少年的形象……

苏词想了想,开口问道:“阿衍,关于过去,你有想起什么吗?”

听到这样的问题,阿衍不由一怔。

他深深地望着苏词,在沉默了一会,就在苏词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那道平和清润的少年音,再次在房间中响起。

“我感觉,我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阿衍的脸上浮现几分困惑,他并没有想起什么具体的记忆,但每当望见苏词,他的心中就会生出一种亲切感,让他渴望去靠近。

苏词注视着他,若有所思。

如果在过去他就认识阿衍,他不可能没有印象,阿衍很特殊,只要他曾经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那他就不可能不记得。

当然,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他遗失了一段记忆。

醒来这么久,苏词至今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去外星走了一遭,又是怎么变成这个饲养员的。

所以在他沉睡的这十万年间,肯定还发生过什么,只是被他遗忘了。

而阿衍和他,有可能就是在这期间认识的。

其实阿衍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很可疑——因为,作为一个灵,怎么会被人类的育崽所收容呢?

苏词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或许,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阿衍眼睛微亮,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苏词。

而苏词也回望着他,语气中带着认真,“而真正的你,可能也并不像现在这样年幼。”

听到这话,阿衍眼睛里的光,更加明亮了。

“真的吗?”他的合成声依然那么沉稳,但表情明显可以看出急切。

阿衍,是真的非常渴望长大。

“嗯。”苏词颔首,他也看出阿衍很急,便安慰道,“慢慢来吧,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解开这道谜题。”

听到他这样说,阿衍深吸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嗯!”

这一次,他用了原本的声音。

还是软软的小奶音,但苏词已经不会再将他当做真正的小孩子来看了,因为,他从阿衍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想要被认可的渴望。

想想,如果是一个成熟的灵魂,却永远被困在长不大的身体里,那将是一种多么痛苦的煎熬?

这样想着,苏词倒是有些心疼起阿衍来。

他将面前的烤肉移到阿衍面前,说道:“吃吧,现在不用再让着我了。”

之前给阿衍吃的时候,这小家伙总是只吃一两口就停了,苏词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只是他愿意接受他的心意。

而如此食物充足,他就更加不介意跟阿衍分享了,也希望他不要总是考虑太多。

阿衍看看被移到面前的烤肉,再看看苏词,最后乖乖拿起叉子,听话地叉起烤肉,开始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烤蛛肉,真的好好吃!而最重要的,是可以和苏苏一起吃!

以后,他一定要再做出更美味的料理!让苏苏每天都吃饱饱!

阿衍一边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边喝着混合蔬菜味的营养液,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不过,他最后并没有全部吃光。

他指着剩下的几块烤肉,对苏词问道:“苏苏,这些可以给琅泽他们吗?他们也帮忙切肉了。”

“当然,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苏词喝下最后一口营养液,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餐桌,往宿舍门口走了过去。

金属门缓缓开启,露出走廊上,背对着门盘腿而坐的红发少年。

一号虽然背对着门,但明显一直在关注着后方,所以当感应到光影变化时,他就连忙转头看向身后。

入目是一双笔直瘦长的腿,以懒散闲适的姿势站着,他下意识仰头,便对上那双青年漆黑平静的眼眸。

“苏饲养员……”一号慌忙站起身,将小猴子藏在了身后,“我……”

少年身上明显没了之前的暴躁乖戾,在门外等了这么久,竟也不生气。

苏词微点头,对他说道:“进来吧。”

一号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苏词进入房间的背影,迟疑了一下,将小猴子留在外面,然后便跟着苏词走了进去。

303号宿舍,明显跟其他两个房间不同,一号刚走进来,就感受到了,更关键的是,他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一号暗暗咽下口水,强迫自己目不斜视。

他跟着苏词来到客厅,看着饲养员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对他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一号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望着他,询问道:“我之前完全兽化,是你帮我恢复清醒,变回人形的,对吗?”

苏词点头。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一号愈发紧张了起来,“谢谢你……”

苏词道:“不客气。”

红发少年抿紧了嘴唇,忐忑地问道:“那你有办法,能让我一直保持清醒,不再被血脉之力所支配吗?”

“有倒是有……”

苏词优哉游哉地望着他,“但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听到他这样的话,一号并不意外,反而在心里暗道果然如此。

他望着青年,忍着不断涌起的羞-耻情绪,在心中不断默念,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反正也没有人知道……

然后,他涨红脸,低声对苏词说道:“我……我可以给你摸尾巴!”

结果少年话音,303号房间中,本来安安静静的用餐区域,便忽然有哐当一声巨响传了过来。

“谁?”

一号心中一惊,慌忙朝餐桌那边望了过去,却只看到一张摔落在地板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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