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

夜里风急,我迷迷糊糊被吹醒了好几次,但都因为太累睁不开眼睛。

到了天将亮不亮的时候,风雨终于停了,我再睡去,做了一个短而清明的梦。

梦里春光明媚,我依旧是在那颗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风摩细叶,萋萋草盛,如波浪,一层叠着一层从远方欢逐着泼上我的鞋面。我坐在欢腾的绿浪中仰头望他,透过他的那双眼睛窥探那个我闻所未闻的天地,有人哭泣,有人欢愉,有人倾家荡产,有人升官发财。

空中浮动着看不见,摸不着的香气,直钻进我的鼻子,后来我在阿娘的一个房间里闻到了相似的味道,在我再三追问下,这才明白了这是墨香。

我兴奋地告诉他我的成果时,他笑了笑,而后神采奕奕地告诉我,身上有墨香只是开始,心中有天下方为芬郁。

我倒是没怎么明白他的话——若是不梦到,大概这句话早就散落在时光的旮旯中,再不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了——我只知道,他笑开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像是蕴了初春里那场最早的新雨。水波轻轻荡漾,映出那片青空的倒影,清凉透澈,万物生辉,千世同泽。

“再无泪,再无伤,再无痛,再无血,再无病,亦再无不平与不公。”他说,“有一天,我要让这世间再无黑夜。”

梦中梦伴随着我的梦,一同消散在夜间的疾风当中了。

我醒过来,推开窗户,晨露压弯了野花的茎干,让它的花瓣埋进了尘埃里去。

露珠忽然滚落,那花便立刻弹了起来。晶亮的水点四散摔落,它抬起头,向着阳光,依旧怒放。

刚刚起来,我脑海里方是一片混沌,此时才慢慢想起来了——我是要去王四娘老屋寻那“要紧之物”的。

踏在路上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有些恍惚的。这一夜凛冽的风吹过,世界都清亮起来,明锐起来。

我生怕踢到路边的花骨朵,也害怕碰到层错的绿叶子。它们在这世界里被洗得晶闪闪的,似乎一碰,就要碎成昨夜逝去的雨,永远消散在呼啸的风中了。

终于站在大道上,我迎着遥远的柳江,这才感到熟悉的喧嚣重新扑面而来。

行至王四娘的老屋,我倒是没有费太大的功夫,那户前来避难的人家认出了我是公主殿下,便是唯命是从的了。

我行进屋子,只觉得灰尘扑面而来。里面的摆设已经很旧了,门开的时候,旁边的木头架子也吱吱呀呀地响,上面的几块破布也晃来晃去。

显然,这家人已经整理过了,但是因为天灾当前,这里也只是临时的避难所,所以家什都还是原先的那一套。

我没太在意这些,按照王四娘信中所说的,找到了炉灶。

炉灶旁边果然是砖砌成的墙,我数到正确的位置,试探着向里推了推,虽然迟钝,但它竟然真的动了动。

王四娘果真没有骗我。

既然这里真的藏了东西,那我就一定要弄开它了。

说实话,撬开这面墙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纵然我早有准备,但还是花了我许久,直到我觉得外面那家人都要等急了,这才将那块砖撬出来。

砖头嗒啦敲在地上,露出一个拳头大的洞。

我向里面看去,正看见一个布包。

那个布包黑黝黝的,沾满了灰,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不是很轻,也不是很重。我将它领出来,牵动的灰洒了我半裙子。

我忍了半天,捏着袋子将它打开,终于还是没忍住,痛痛快快咳嗽了一通。

待到我终于平静下来,细管袋子里的东西——

是一锭金子。

我没看出什么特别来,金子并不是很大块,边沿被切得一塌糊涂,几乎看不出形状。

就算是民间工坊制的金子,也不会扭曲到这种程度罢,应该是董正直后来切的。

也是,董正直这么一个芝麻小官,大约为了过上好日子,有这么块金子,切着用也是正常……可是一般人都会直接拿金子换银钱,这样用起来也方便得多,常人哪有砸金子用的?

我再去看这块千疮百孔的金子,忽然发觉它都是从四周切割的,要是正常人肯定会从一端切起才对。

难道?

我将那块金子翻了一面,亮灿灿的刻字顷刻就映入了我的眼睛。

永荣三十八年造。

那花纹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分明就是国库入编时,作标记时专用的刻字。当初皇帝赏给我的一些珠宝器具上面都有这种特殊的字,用来分辨宫内外物,防止偷窃,如果不是皇宫内人,是做不出来的。

这不是整整七年前了么?

国库的金元,怎么会流落到边城来,和户部的那位尚书又有什么关系。

铺天盖地的疑问霎时将我打得头晕眼花。

我来南篁后为了不露馅,明里暗里读了很多南篁往年的记录,除了今年灾祸不断,之前都还算是民泰国安,除了每年耗费在维持大燕地治安和赶马贼的钱,其它还真没有过渡的大开支。

就算真的要用钱,也都是国库统一销字后分配的,怎么这里有一个漏网之鱼?

如果这个东西被搜出来,那就是窃国库,偷国元,犯民生,抄家灭族的大罪,可为何到了董正直和王四娘的嘴里就变成了救命之物?

我忽然有了一个极不好的臆测。此事必然和户部尚书张大人逃不了干系,他做户部之首已经做了有一十三年,假如要做假账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又因为没有销字的地方,也可能是目标太大不想被发现,所以他没来得及抹掉上面的痕迹。

可是他偷走国库的金子要做什么?

这金元到了国之边境,被两个外国夹在中间,竟然像是流出了国。

南篁的户部尚书为什么要将国库的金子送给外国?

原本他可以诬陷董正直是江洋大盗,将他们抄家灭族来解决问题,可是他连这点小得可怜的风险都不敢冒,说明这事情是秘中之秘。

我左思右想,只能想到一个通敌叛国的可能,可是又觉得不尽然——若要真的里应外合,七年过去了为何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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