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郎君总在侧,关心则乱意

或许是因为精神不济的原因,和了些陌颜配的药,景烨又睡了下去。

服药前,我还有些不放心,检查了一遍才让他喝下去,见只是安神的草药便就放心了。

看着那张熟睡的面孔,我站起身来离开,临走前关上了门。

陌颜状态很不好,走起路来都有些轻飘飘的,摇摇晃晃的样子,询问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是刚才的争执伤到了吗?

不过这几天看陌颜的医术,想必也不是我需要操心的罢。

最终我还是没有发出声音,踱步回到了自己的房室。

落叶清秋,地上铺满了枯黄,经过一夜的暴雨,说是满目疮痍也不为过。

熏去金风来。

皓月天上,繁星点点,正是入秋第一夜,惬意凉风阵阵,想着今年怕是错过了桂花的花期,等着赏菊也是一样的。

只可惜我生在帝王家,嫁入帝王家,祸端四起,身不由己,怕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去年此时,我还在楚睢,前途一片渺茫,偷偷的在上书房的墙角听着大夫们讲学,画面已经在记忆当中模糊不清,只记得昏黄的灯火缓缓的在宫里掌起,淡淡的光晕笼罩了整个视线,所到之处皆是暖意,却实际上冷的可怕。

纵然是睡不着,胸口有些发闷,打开门,瞬间是感觉到清新的露水气钻进鼻息,比里面污糟糟的感觉要好上太多。

索性就出去走走罢,在这里住了这样久,却都没有怎么出来,几次出门也不过是往景烨房里,统共就那样几步路,对这里唯一的印象就止步于山清水秀了。

这般走出去,果真是派美景,山泉没有停下,娟娟流淌着,碰撞着,只不过没有下雨时那般来的汹涌,此时这寂静当中的响声,倒平添了几分雅趣,当初建这个小院的人,也是别出心裁了。

正听着这无声中的有声,叮叮咚咚果然颇有情调,却被一阵细索的碰撞声吸引了注意力,声音不大,却是很清晰地能够辨别出是茶盏碎裂和重物落地。

儿时娘练过我的听觉,拿黑布蒙上我的眼睛,让我独自一人学会生存,所以现下才能听见如此小的声音。

我蹙紧眉头,转身看过去,却是从个房间传出来的,如果在自己房间里,关上门,还当真听不见。

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我才发现越是接近越是响,而且还阵阵的,虽然被山泉掩饰掉,凝神却还是可以听出来的。

站在紧闭的门前,我却犹豫着停了下来,怎么说这里也不是我的院子,也不好为所欲为,别人家的地盘,我还是不敢肆意胡来的。

我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不要去管这档子闲事,却在移开目光的刹那,听见了木头倒地的声音,或许是桌子还是书柜的摔了下去,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并不那么大的喘息。

人声到了一半就被生生的掐了下去,似乎是它的主人拼命的抑制。可就算是那半声,也好像是痛苦到了极点,而且是强压着实在没有办法,方才透露出来的。

这样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夜晚,的确是悚人不已,我感觉背上直发毛,随即又听见了阵更大的声响,冷汗森森,便就本能的推门。

面前的景象却是让我呆愣了番,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个男人蜷缩在地上,入目之处皆是碎裂的茶盏,书柜和桌子在地上翻倒,黑乎乎的一团,瘆人的慌,直刺到我心里去。

这里像是刚刚经历场激战般,到处都是破碎,伤害和黑暗,若不是因为窗门紧闭,我当真以为有什么侠客来打过一仗。

男人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的到来,半撑着地,浑身颤抖不已,一层厚厚的影子布在他的头发上,那是门口的光都没有办法透析的。

他低着头,更加没有办法看清楚掩盖在下面的神情,只能看见似乎是融化的影子,滴滴暗红的近乎发黑的东西从被隐没面孔上淌下来,在平滑的地上蔓延开来,从暗处扩散到光照中,定睛一看便是扎眼的血。

当目光触及在窗外透进来淡淡光线的照亮下,那熟悉的衣物让我顷刻间想到了它的主人:“陌颜?”

我失声。

原本就觉得陌颜不太对劲,现在这是怎么了?他连那么困难的伤都可以治好,为什么自己会是这个样子?

我心下疑惑,但更多的是惊愕,面前这个场景的确恐怖到毛骨悚然,屋子里只剩下陌颜的喘气声,一下比一下急,突然好像又被谁掐住了脖颈,整个人从跪坐瘫倒下去,手一撑地,便是溅起一小撮绛花。

他开始剧烈的咳绛嗽,越发呛出更多的红色液体来。

“你还好么?”现在他这个样子,面前这副景象拖下去怕是要出人命,怎么说他也算是救过我,视而不见总不是个事儿。

陌颜医术如此高超,如果有什么小毛小病肯定是早就能够治好的,这样的模样,怎么看都是长年累月积累起来才爆发的这么严重。

他隐忍成这个样子,还吐了这么多血,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么?

面前的陌颜,即使依旧在颤抖,虚影和记忆中的景烨重叠,打了个激灵不敢想象。

世界上痛苦的人太多了,世界上坚韧的人也太多了,只有我是最软弱的那一个,只有我是选择逃避的那一个。

失败的很。

“可以站起来吗?”我往前走了步,鞋子和裙摆被血迹沾染,缓缓的往上攀爬,似乎想要把这随意的素裙变得和它一般的狰狞。

我向陌颜伸出了手,想要拉起他,在触碰到他的瞬间,明显感到对方身体僵硬了下,紧接着他却像是失了神志般用力推开我,然后自己失去重心,又吐出口绯红来。

“别……别过来。”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把头埋的更低,声音断断续续,嘴里似乎是含着血,那红色像是恶魔一般疯狂的追逐着门口唯一的光亮,就好像要把时间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明啃噬干净,“没有用的……捱过去,就好了。”

没有用?

“没有用……怎么会没有用?你不是神医么?你既然可以让景烨的伤口恢复,怎么会治不了你自己呢?”我下意识的追问,直感觉口中的话语越发的苍白无力,口干舌燥。

我方才想起,他现在不可能回答我,也没有能力解答我。

世界寰千帐红尘,我太过于渺小。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选择独自一人承受,直面所有的痛苦?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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