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昏来临，晚饭过后，暮色渐浓，洛月星走出那座“伊氏”的府邸，上了马车后，她挑起车帘，出神地盯着渐渐隐于暮色的府邸。
“姑姑的心思倒是猜不透啊！”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
点了几条烛火而敞亮的书房里，长湘和念恒她们三人在各自做着自己要做的事。
“夫人，前段日子同牙婆子约好要买些婢女的日子明儿便是了，您明儿要去掌掌眼吗？”
烛光里，念雪算完最后一笔账，松了一口气合上厚厚的账本，转向长湘，恭敬询问道。
“不用了，你看着办就可以了！”长湘看着手中的风土民情方面的孤本，头也不抬地对念雪说道。
“夫人，那这前三个月的账……”
“夫人，三天后您要去铭盛寺听大师讲经，要不要多选些首饰？”
“夫人，今天南王府差人送来了清河郡主的及笄礼的请帖，夫人您要不要先去玲珑阁订些今年的新衣？”
……
“府里的事你们自己可决定，首饰新衣你们也看着办，就照我常穿的颜色去挑，别再让我去试了。对了，念雪你去查查秦家二少的底。”
长湘没有抬头，继续翻看着她手上的书，待她们说完后，才悠悠出声。
“天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去休息。刚到京城忙的事还多着呢！你们快去休息吧。”
念恒、念雪、念裳三人分别于对视几眼，有些无可奈何，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句“是”。
……
她将房间三层梨花木的架子上的画匣和盒子拿下放在桌面上，画匣和盒子散发着淡淡的木清香。
长湘打开盒子，手轻轻从盒里的每一个瓷瓶抚过。
一个冰裂白纹的瓷瓶，一个冰裂蓝纹的瓷瓶，一瓶纯白色冰玉瓶。
长湘复杂地凝视着那个冰玉瓶。
这些瓶里的药已经是天下独有一份的了，都在这个不大的盒子里。
伊若身上的那把短刃她一直贴身带着；伊若身上戴着的那串木珠子链，也在她手腕上。
长湘缓缓打开那个画匣，画轴是鲜红的，画的背景也是，都是她用血伽罗的汁水染的，红中又带着丝丝金缕。画卷上给她涂满了剧毒，是天堂散，一触即死。
她冰凉的指尖缓缓触在画卷上，手指前伸，弯曲，将画卷轻轻地握在手中。
她缓缓打开画卷。
血红色的背景，画中的人穿着一身月华色的衣裳，乌黑长直且被一根麻绳编成的发带束起。
她有一双冰蓝色的眸子，一双平静而不带任何一丝感情的眸子。
她静静地望着她。
长湘左手拿着画轴，右手的指尖在画上轻轻抚过。
这做画的颜料都是她寻着适合的药材的汁混着羽墨制成的，画纸是玉脂纸，这画可千年不褪不朽。
这是她自己一个人画的。
长湘想给伊若瞧瞧……
她梦见了她，然后画下了梦中的她。她想将她记在她长长的一生里……
……
正是暖春时节，烟花三月。
卯时，甚至更早，祁华城就已经苏醒了。柳垕巷包括伊府上空就已经有轻烟徐徐。
天仍是黑蒙蒙时，长湘便已经平静地坐在妆台前，任由念恒的一双巧手在她长发间穿梭。
长湘眼神静静地看着镜中的她。
她不大喜欢照镜子。
“夫人，您要不考虑考虑其他发式？”身后，念恒盯着镜里人的发式，有些不满意撇撇嘴道。
“怎么？梳流苏髻不好看吗？”长湘看着镜里的念恒，认真地回问。
“那怎么可能！夫人不管梳什么都是最美的。不过我听说平时那些小姐夫人们一出门都拼了命的打扮自己，争取把其他小姐夫人比下去呢！”
嫩白的纤手拿着玉梳在长湘的发间细细地穿下，念恒细细地向长湘解释。
“你希望夫人我把其他府的小姐夫人都比下？”长湘右拿起那根木簪，拇指轻轻的在簪上摩擦，悠悠地问道。
“不，她们看夫人不用比就感到自惭形秽了。不过念恒还是想夫人打扮得更好。”手细细的抚过长湘的长发，念恒语气真诚道。
“我觉得夫人我现在打扮得很好了，可以了。”在看见镜子里的念恒点了点头后，长湘抬起拿着木簪子的手，绕着头后，熟练将木簪轻轻插入发中。
描眉、点唇……待这一系列打扮好后，念裳进入里屋，垂眼弯腰，“夫人，大小姐来了，在厅前侯着呢！”
“嗯。我知道了！以后月星来让她直接进来吧！你和念恒还没有吃早饭？你和念恒去小厨房里吃好早饭，顺便再多带些点心，路上垫垫，省得路远，饿着了。”长湘看着两人细细吩咐道。
“这夫人……”念裳蹙眉，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念恒立刻转头望向念裳，使了个眼色。念裳瞬间顿住嘴。
念恒走去和念裳并肩，“明白了，那夫人我们下去了。”
“嗯！”
念恒她们走了。长湘站起身，拖着身后长裙，走向那个画匣。小心打开，将画卷全部打开，静静地凝视着画中人。
许久，她轻轻地笑了，语气愉悦，“伊若，你看，我又要开始卷进一个漩涡里了。应该不会很无趣的。”
……
伊长府内的后院除了念恒她们三之外，倒还有十几个丫鬟婆子。
前院仆人倒是一大堆，完全是按着一个大府邸的规格来安排的。
出了水墨院，走进一个长廊里，长廊的左右雕栏都用沉水木制成，三百年不朽，五百年不腐。
长湘走在前头，念恒她们跟在她身旁后一步。
长湘戴着面纱在这个廊上静静走过，有风吹过，面纱随风轻飘起……
她现在喜欢这个宅子了。
“姑……”厅堂，看见长湘走入，望向长湘，呆愣了几会。
“姑姑，您今天很是格外……”卡住，洛月星又想不出赞美的词句了。
“好看？好久没打扮了，之前梳妆时间长了些，倒是让你久等了。”看着洛月星惊艳的眼神，长湘笑了笑说。ぷ99.
“嗯！姑姑您一直都是很好看！我倒没有久等，也只是吃了几块点心的时辰而已，姑姑。”洛月星起身，走过去站在长湘身旁，笑着娇说道。
铭盛寺在祁华北城尽头，距皇宫和柳垕巷约有两三时辰的路程。伊长氏的马车都有在车盖前沿边系上一个药袋的，长湘的马车前系了一个金丝纯白药囊。
身后洛月星的马车前系了一个绣有青雀的白绸药囊。
洛月星是在长湘马车里头的，宽敞的车厢里容纳四人尚有余。
长湘倚靠在榻上，手里翻着一本医术孤本，认真地看着。
马车另一角落里洛月星正和念雪下着棋，念恒和念裳坐在一起，绣着同一幅画。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长湘眼看着医术，听着车外不甚清晰的马蹄声。
这祁华城里通往铭盛寺的大道只一条，当今皇上重铺过的，道路很大。
空荡的大道旁不允许商贩摆摊，有几辆别府的马车走在她们马车前头。
还在祁华城里。
“看来那位叫慧明的和尚到是颇具盛名呀！不过应该也不乏一些小姑娘借此机会出来游玩。”长湘翻了一页医术，有些分心地想了想。
两三时辰其实不久，就在翻过的一页页书、一盘盘棋、一幅绣画中消失。
铭盛寺在北城尽头的铭盛山腰上的。铭盛寺以前可能不叫铭盛寺，铭盛山可能也不叫铭盛山，但现在铭盛寺就是铭盛寺，铭盛山就叫铭盛山。
寺庙是在山顶上的，山不高却足够大。有一条石梯从寺门通向山脚，另一边也有一条约可刚好容下两马车宽的山道从山脚通向寺庙。
马车驶向了山道，上坡的那会儿长湘对面的窗帘摇晃开了一个小口，她刚好看见了低头走上石阶的夫人和停步好奇地望着这个马车的小姐、婢女们。
念恒她们在上坡时便已经停下了手里各自的忙活。念恒趁周边没有其他家族的马车，便的从身旁的帘缝里偷偷的望着窗外的大树，其余几人都有些心动。
“你们将一面的帘子拉开，待将到寺门了再拉上。”看着她们好奇的样子，长湘笑了笑，对她们吩咐道。
念雪她们彼此望了望，帘子被拉开了。
山道两旁的多都是古树，苍翠挺拔。繁密的枝叶也有留出几个缝，阳光透过缝儿落在树下，树木下是阴凉的，没有虫儿，很是幽静。
有淡淡的熟悉感弥漫在长湘心间。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山道上，没有多久，她们便已经在一处坡道上窥见了铭盛寺的一角。
在寺门前。
念雪先一步下了车，不久便有接引的小沙弥上前，念雪走向前去。
两人彼此说了些话，不一会儿，念雪便来到长湘所在的马车前，轻声道：“夫人，到铭盛寺了。”
长湘扶着念雪的手下了车，洛月星紧随其后。
小沙弥一直低着头。
这寺门现在旁边除了她们的马车便没有别家的马车了，身后一旁的石梯下可以看出几些人。
进寺门向里头的一条小道不能走，小沙弥引她们去女眷休息的寮房。
“小师父，今天可曾有几位夫人小姐们来寺里上香了呢？”念恒走在小沙弥身后半步，直接打听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