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黯淡，将长湘捧书的身影投在墙上。
洛月星迷糊地坐了起来。
“醒了？”听到声响，长湘偏头过去看洛月星。
洛月星呆了一会，定定地盯着长湘，似在以后长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过了一会，她清醒过来，低着头，羞赧地没有去抬头看长湘。
“姑姑，我……我刚刚失态了，多谢姑姑安慰。”
“不用谢，天灾人祸惹出来的惨状总是让人恐惧。”长湘捧着书平静地看着长湘，她背对着烛火，将整个脸隐在阴影中。
她又细看了看洛月星，发觉她脸色还是又些许惊惧的苍白。
“诶！”长湘心里轻轻叹息，放下书，起身站到床边，低头看着洛月星。
“你还记得你之前在铭盛寺里同我说的一句话吗？”
洛月星抬头看她，面色迷茫。
“当时你对我说，伊洛煊赫久矣，现该保全退身，不该妄进一步。为什么？”长湘平静看着洛月星问她。
“姑姑？”洛月星不解长湘的意思，但还是回答下去，“人皆有生老病死，哪一个离得开医师。伊洛作为医药世家，从伊洛走出去的医师遍布天下，若是稍有差错总会让天子忌惮，更何况几年前有伊洛的医师牵扯进了八皇子夭折一案。”
“所以你希望我能同太后和长公主的交好，借她们两个影响当今陛下对伊洛的印象？”
洛月星有些摸不清长湘的意思，但长湘分析的同她想的也一般，她点点头。
“……”长湘看着她抿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你想的也对，但还不全。”
“伊洛虽煊赫，但在朝堂上的影响不大，倒是在民间深得民心。若是平时只要伊洛不犯下大罪，天子也不会犯得着为一个世家违了民心。”
“姑姑，你的意思是我的担忧都是白白担忧？”听着长湘说完，洛月星沉默一会，仰起头轻声问长湘。
长湘对她摇了摇头。
“你只是把事往小了想而已。”
“往小了想？”洛月星一惊，若伊洛恶了帝心还是小事，那什么又是大事呢？
“皇帝不是忌惮伊洛，他是忌惮伊洛所属的世家势力。”
“世家为首的萧、谢氏，历经三王朝而不败，他们现今已经有些飘飘然了。萧、谢把持一半的朝政，朝堂上五成官员出于世家，另有将近四成与世家有牵扯，只有一层寒门学子。你说，。这样的朝堂当今天子还能安然入睡吗？”
“……”洛月星低着头嘴唇翕动，面色苍白，不敢回答长湘的话。
“若是天子要对世家出手，伊洛也是逃不掉的。即便有些事伊洛不敢参与进去，但事后天子随便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伊洛也逃不掉。”
“到那时，即便我同太后、长公主再如何交好，伊洛总归都要衰败下去。”
“亲情再大，也大不过王朝稳定。”
“姑姑。”洛月星抬起头，眼神惶恐地看着长湘，迷茫地喊她。
长湘轻轻拍拍洛月星的头顶，面色淡然地同洛月星对视。
望着长湘的眼神，洛月星忽得一下子冷静下来。她坐直了身子，眼帘垂下来静静思考着，下意识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长湘也不打扰，起身去桌上倒了一杯茶。茶水是今天午时的了，现在也已经冷下去了。长湘握着杯身，用内力将杯里的茶水烘暖。
她拿着杯子回到床边递给洛月星，洛月星下意识接了过去饮完杯里的茶水。她仍是静静地想着什么，握着茶杯不语。
烛光已经很暗了，时不时颤颤几下。
“姑姑！”突然，洛月星抬起头直盯着长湘，眸子里似有星辰。
“嗯？”
“姑姑明知我想的与事实有出入，那为什么姑姑还去接触长公主呢？这是月星想不对劲的地方，姑姑总不会白去祁华一趟。”
洛月星直直地看着长湘，等着她的回答。
长湘轻轻笑了笑，伸手拿走洛月星手中的茶杯，在洛月星分神想着她什么时候喝了茶水时，“不错！不错！你这次想对了。”
“天灾不是无迹可寻的。”
“姑姑，你的意思是？”
“这几年无论寒暑都挺冷的，特别是今年初春起就异常的冷，我以前见过几次这般的情况。伊洛为这一次天灾暗地里已经准备有几个月了。”
“姑姑，你的意思是？”
“这次的天灾对各方除了百姓都是来的正是时候，萧、谢氏要借天灾之名推翻天盛；伊洛要凭这次天灾赢得更多民心，也为天盛赢得更多民心；天子更要借世家在天灾中谋反一事扫除世家这一隐患。”
长湘说完，静静地看着洛月星的反应。洛月星也安静极了，面色苍白神色复杂，呆呆地好似木偶一般。
“月星。”长湘叫了她一声，洛月星反应过来抬头愣愣看她，“你是伊洛的继承人，这是天下皆知的。”
“姑姑我需要做什么？”洛月星仰起头看她，她看见长湘的脸色隐于黑暗中，模糊不清。
“过些日子，你要出去行医治疫，高调地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伊洛对这次疫病的重视和对他们的重视。”
“当然，我也要出去的。江南一带河水结冰了，等到初春冰化又免不了一场水灾，加上那里堆积成山没有出来的冻死尸体，那是疫病的重灾区。那里的民心收集的也更容易。”
“姑姑？”洛月星咽了咽喉咙，“我们不可以现在防患于未然吗？”
“江南一带富饶，一向是萧、谢两族掌控，他们还需要天灾疫病让民众对天盛失望痛恨呢，怎会允许我们插手将疫病扼杀于萌芽呢？”
洛月星沉默。
“还有一个月多，就要进入初春了，寒灾要缓下来了，谋乱的世家们也要准备动手了。不论哪方胜，之后治疫都需要伊洛的。这些日子里我教你各类疫病的防治法子，你再记下一些疫病的药方，做好北上的准备。”
“是，姑姑。”
对了，洛月星忽然想起什么，眨眨眼神情有些犹豫。
“还有什么疑问吗？”长湘语气淡淡问她。
“姑姑，那……那长公主殿下呢？”洛月星低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房间静寂了一会。
“她能应付过来的。”长湘看了洛月星一眼，语气平静，面色淡然。洛月星窥不出什么，让她有点失望。
……
一切同长湘所料想的别无二致。
才过了一个月，可能是因为城外难民多了的缘故，祁华封城了。
消息传到长湘她们耳中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很快了，一封了城人难逃出去，军队也难进来。”长湘缓缓地说着，面色平静，缓缓地翻了一页书。
当天下午，洛月星照常来长湘的院子里同长湘学医。
不料，“大小姐，夫人有要事出去了，可能要几天后才回来，夫人要我嘱咐你将这些药方都记下来，有什么不懂可以去问几位长老。”www.九九^九)xs(.co^m
念恒给洛月星倒了茶，同她细细说着，说完后又返回房里拿了一叠药方出来交给洛月星。
“姑姑出去了，知道去哪里吗？”洛月星惊疑，想不出长湘为什么这个时间段出去。
“奴婢也不知。”念恒也疑惑，摇了摇头。
“不会去祁华吧？”洛月星脑中忽然出现这个想法。
“不可能的，伊城到祁华马不停蹄也要一个月呢！更别说回来了。”她赶紧打消这个想法，如今的局势姑姑不可能两个月不见人影的。
然而，天盛境内岭南一带的河水都结了冰，此时长湘在一条最后会在江南境内同祁河交汇的长河河面上，身轻如燕地踏着冰面疾行。
走河面没有山岭、城镇和难民等的阻碍，时间总要快的多了。
正在河面上破冰的船夫们忽然感到一阵冷风从身边吹过，冷得叫人颤了颤，一抬头风就过去了。
祁华封城的第五天，长湘已经在祁河的冰面上了。
祁华封城第六天深夜，夜深露重，长湘悄无声息翻过城墙进了祁华。
没有松懈，长湘迅速离开城墙。直到离城墙远了，她才敢稍稍松口气。
“嗬……”这几天几夜的赶路她一直使着内力，这会已开始显出亏竭之态。没有在多停顿，长湘隐入夜色朝着长公主府邸掠去。
明亮的寝殿，华忬抱猫半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暗影的报告。
“殿下，将军府的今天已经将另一枚虎符送来了。此外，禁军统领王林已经暗地投诚于殿下了……”
“嗯！”华忬面色淡淡地听暗影说着，除了一开始还看着暗影，之后一直低头抚着白猫，漫不经心的。
“完了？”暗影一停下声音，华忬便抬头看她。
“是的，殿下。”
“那你说说其他的？”华忬立马坐起来，昂了昂头，面色平静却眼中隐有期待地盯着她。
“殿下？”暗影疑惑不解，抬起头眼神询问华忬。
华忬面色稍稍冷了下来，不虞地看着暗影。
“安仁女君，伊洛的族长。”
“是！”暗影一点即通，连忙低头补救答道，“近日女君一直待着伊洛府邸里的小院……”
“！”暗影忽然断声，眼神倏地变冷厉起来，抬头看着窗外。
殿内蓦地出现几道同暗影一般装扮的人，一一出现在华忬旁边。
“属下疏忽！”几人不约而同跪在地上。
“殿下，有人闯入府邸正从窗那边向含章殿过来。”暗影起身向窗边走去。
“人来了殿下。”
“擅闯公主府，留下他！”华忬眯了眯眼，眼神闪过一丝残忍，唇角微扬。
暗影拔出刀刃，殿内寂静无声。
“殿下？”
暗影此时已经起身正准备破窗跃出去将人留下，却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道温和熟耳的声音，还不待她细辨。
“住手！退下！”
华忬狠厉的命令蓦然冲入她耳中，她也终于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的了。
“！”慌忙顿住身形，暗影身体艰难翻个身缓下来。
伴随着一声不满的“喵”，白猫忽地被抛在床上。
华忬直直从床上扑向窗边，压着心里的激动慌慌打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