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世家门阀

六月初一,华耀决定考核富国之论。看看能否有人敢大胆言之。

洛阳皇宫,由各地官吏举荐的士子和没有得到举荐的学子,统统都被打乱,被华耀安排在崇政殿和德阳殿进行考核。

六月初二,华耀则是考核强兵之策。又看看学子们是否有良策。

当所有的士子听说他们将在崇政殿或者德阳殿考核时,皆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他们知道崇政殿是陛下现在上朝的大殿,是与文武百官商议国家大事的重要宫殿。

而德阳殿又是陛下原来上朝和登基的宫殿。

两个大殿的意义非凡,他们被安排在这里考核,可见陛下对此次选才的重视。

那么,此次重要的考核必将被史家们写入青史。他们岂不就此留名竹帛也!

“考核正式开始!”

随着张让、蹇硕二人的扬声高唱,两个大殿内的所有学士皆收敛起不必要的杂绪。

随内侍引导开始跪坐于各自书案后的锦席之上。静心凝神。

干净的书案上,文房四宝皆已齐备。一枚光洁的竹简左上方刻写着两个大字“富国”。

这正是皇帝此次特意挑出的题目。题目越大越难答题。

钟繇看着“富国”二字陷入沉思,大汉积患已久,如今着实民生凋敝,天子出此题目是想寻找出一条合时宜的治国良策?

可当下最合适的良策怕是没有人敢于直抒胸臆矣!

钟繇沉吟良久,最后也只能借荀子之言而夸夸其谈矣!

“先贤荀子《富国》有言:国欲富也,必先富其民。如是:节用裕民,而善藏其余。节用以礼,裕民以政。彼裕民,故多余。

裕民则民富,民福则田肥以易,田肥以易则出实百倍。

上以法取焉,而下以礼节用之,余若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藏之。夫君子奚患乎无余?

故知节用裕民,则必有仁圣贤良之名,而且有富厚丘山之积矣。”

大意就是要善待百姓,藏富于民。只有百姓生活好了,他们才有更多的精力去耕耘土地,才能收获百倍之粮食。

这样君王不仅能博得仁圣贤良美名,还可以增加国的财政收入。

与钟繇一样,在场的每个学子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皆一展平生所学,将自己认为的富国之策写于竹简之上。

虽然各有不同之处,但内心想达到的目的都一致,那就是得到天子认可,从而走上仕途。

一个时辰之后,随着咚的一声钟声响起,预示着学子们今日的考核结束。

“考核结束,学子散场,请有序离开大殿!”

学子们放下答好的竹简,起身鱼贯而出,有序离开了大殿。

然后,他们在小黄门的引导下向着出宫的东门青龙门走去。

学子们离开后,一群小内侍来到殿内,将竹简卷起收走,抱往崇德殿内。

崇德殿内,有太傅陈蕃、太尉李膺、司徒胡广、骠骑将军窦武、大鸿胪桥玄、议郎荀爽、太学祭酒郑玄、博士蔡邕、马日?等等。

当竹简被随机分发给各位博学多识的重臣、大儒后,他们便也开始仔细对这些策论进行审阅。

各自取出所阅简中的优异者,最后互相传阅,审评。然后,再综合考虑,一一评分,最终选取出前五十名呈送天子审阅。

这五十个名次,乃是华耀的最低要求。

他要慢慢培植自己的班底,不可能让世家士族的重臣,或者外戚安排了所有府衙的缺员。

上次窦武推荐的二十位士子名单,华耀只批准了两名,一个叫贾琮,一个叫韩馥。

因为这两个已经有个当官的经历,不需要考。

其他的举了孝廉的,他都下达了通知,让他们参加朝廷的考核。

“陛下,这些是臣等选出的前五十名学子。

臣手上五份,太尉手上五纷,司徒手上,祭酒手上,议郎手上,每人手上都是五份…请陛下再次审阅,定下最终名次。”

太傅陈蕃毕恭毕敬地呈上竹简,又一一对后面三位同僚的手上指过去介绍。

他和另外的这些阅卷者们,此刻的神情可比以往恭敬了太多。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汉的大儒名士。为什么对个少年天子变了态度?

呵呵…当然是被华耀所折服。

华耀跟着三位侍讲学经学了半个月多一天,十六天,除开启蒙书不算数,四书六经,背得那是滚瓜烂熟,而且解经也解得像模像样、有理有据。

经过杨赐、刘宽、张济三位侍讲和十位伴读的宣传,整个洛阳城也都知道了陛下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乃天资不凡的博学强识之士。

“放下吧!”华耀挪开奏章,指着空了的书案道。

看着面前的五十份竹简,他笑道:“诸卿辛苦,至于其余学子今日的经学名次,就劳烦卿家们商议取定。”

“诺!”

太傅、太尉等人躬身一礼后方退出大殿。

华耀开始对书案上的五十份竹简进行审阅,若是只借圣人言而说套话空话,他便拎出来放一边。

虽然大多数学子都是假大空的清谈理想主义者,但有些学子的新奇见解、博闻多识还是让他感觉大受裨益。

良久之后,华耀放下最后一份竹简,伸个懒腰感叹道:“(他老子的)都是人才,就看将他们放在什么位置了。”

当皇帝跟当老板一样,要会识人、用人。

识人的本事,华耀欠缺的很。只能靠那点历史知识帮忙。

用人嘛,他知道应当人尽其才,恩威并施。

张让则在一旁谄媚,殷勤的拍马屁道:“英明如陛下者,不说后无来者,至少应是前无古人。

这些学子能够得遇陛下,不知是他们的祖上积德了多少代,才有了如今的福分。”

“呵呵”华耀对着张让呵呵讽刺一笑,批评道:“拍马屁都不会拍,说的太浮夸了。朕如今才多少年纪,又有多少阅历、见识?”

“还前无古人?你可太小看古人了。朕要向古人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华耀说到这里,语气已然有些冷凛,“你呀,对古人少了些敬畏、感激,他们都是先辈,这可不是好事,以后得改了。知道吗?”

“是,陛下!奴婢一定改!”张让额头冷汗直冒。陛下越来越有威严。

华耀点头,揭过此节不提。

转而对着摊开的一份份竹简考量良久,不能只凭学识,得结合策论,学子的出身、背景,他们以后的发展,应该安排到什么位置,才会让各方都基本满意。

即便有不满意的,也不能够有光明正大的不满理由。

细细思量一番,最后肚子都整饿了才将名次拟定好。

华耀把最终名次写在纸上,递给张让,吩咐道:“把名单交给太尉,让他公布出去。”

“诺!”张让躬身退出去,想着虽然马屁没拍对,但陛下肯教导自己,说明并不是厌弃自己。

陛下厌弃的人,比如:王甫、候览、曹节、吕强等,他根本是看也懒得看他们一眼,何况费心教导?

看来,自己还是没有把准陛下的喜好。他不喜欢浮夸的夸奖,而是喜欢真实。

华耀现在并没有选择召见和亲近那些名字熟悉的人才。

除了有必要保持天子的威严和神密以外,也是不想给年轻的他们以错觉,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子亲睐,为人行事上可以过一点。

这过一点,那过一点,最终就是变得面目全非。

这样下去,华耀担心最终反而可能会害了他们。

毕竟,这世上宠辱不惊的人还是少数,特别是在经历世事不多的青少年时期。

下午未时,考核成绩的排名名单就贴在了南宫外,引起了无数人的围观。

挤在最前面的就是参加了考核的莘莘学子,他们目光热切地从上到下,或从下到上,或从左到右,或从右到左的寻找自己的名次。

个人根据自己的情况,心里作了名次估计,所以目光才有不同的起始和结果。

(经学)第一名:颍川,钟繇。

(经学)第二名:琅琊,诸葛珪。

(经学)第三名:颍川,陈群。

(经学)第四名:东郡,程昱。

(经学)第五名:鲁国,孔融。

(经学)第六名:陈留郡,边让。

(经学)第七名:钜鹿郡,田丰。

(经学)第八名:魏郡,沮授。

然后就是诸如:庐江周异、吴郡陆骏、扶风法严、颍川郭胜、东海郡王朗等等。

人群中的王朗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名次仅排在第十三名,有些不太满意。

他师从杨赐,若厚着脸皮说的话,可以算是天子的师兄。天子不可能打压他。

因此他不是对排名次的天子不满意,而是对自己的学识仅排在第十三名不满意,可见,天下有才之士何其多矣!

而钟繇见自己的名次在第一,则是有些羞愧。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根本没敢答心里的策论。

诸葛珪对于自己取得第二名则表示心满意足,他自信自己的经学学的很到位。

反正,总的来说,华耀的这个排名,获得了所有人的基本满意。个个都觉得自己实至名归。

十七岁的陈群看着人群中比自己年长许多的诸葛珪,觉得他的灿烂笑容跟午后的阳光一样刺眼。

心说,哼,颖川陈氏才子此次略输琅琊诸葛氏一筹,并不是自己的学识差了,而是别人所写的策论更合天子的心意。

以后,与前两位只能在仕途上咱们再比过。就算是好友当面,陈群也不认为自己比钟繇差一筹。

陈群相信自己将来的成就会比榜上所有的人才都高出一筹。

他会用才学、经实务政的能力让陛下证明,颍川陈氏的士子出类拔萃。

都说文无第一,有陈群这种想法的学子,可不少。

像孔融这一类家学渊源的世家学子,都不太服气名次排在自己前面的学士。

孔融没公开发表反对意见,一是因为天子的威严,二是因为士族世家对子弟们的教养。

淡泊名利,至少,他们表面上必须要淡泊名利。

更何况,孔融此时名次排在第五,已经不低。因为他还年轻,才十四五岁,属于少年,来洛阳参考纯粹是为了与天下学子比试一番。

他们表面上什么话都不会当众讲,心里却对以往在世家子弟面前唯唯诺诺的小族寒门学子,不过是因为一次考核,一场排名就压在世家子弟的头上,这让人如何忍?

世家门阀的名望,可不是小族寒门可压的!

一时间,无论是经学派系之间还是州域学子之间,甚至于朝堂之上,都隐隐掀起了两相对立竞争的情况。

小族出身之士子想要自己和家族都更进一步,大族出身的士子则想要永远压制着他们。

德阳殿,进宫来向皇帝陛下汇报工作的贾诩,看着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示意自己汇报各种消息的华耀,目光虽一如既往的真诚,心底却不由自主有了更深的敬畏。

如今大小世家士族寒门之间对抗的势头,此后还将有豪强黔首们加入,贾诩最为清楚它的起因。

这一场有起始而没有终点的竞争,出自于天子一手引燃,仅仅是一个排名就挑起了人心里的欲望。

这种对人心和人性的了解、把控,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未经苦难,未曾远足的十二岁少年能够知悉和掌握的。

莫非世间真有生而可为圣的天资不凡之士?

是以,贾诩更加谨言慎行,并没有对找上门来的董氏、钟氏等大族、小族多说什么。

他如今是天子近臣,自然要有身为近臣的觉悟。

对天子要有绝对的忠诚,不能因为别人的拉拢,施以的各种利益诱惑而破坏了陛下的布置。

贾诩是一个绝对的聪明人,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既不会惹怒天子,又不会太过得罪世家。

他也羡慕世家以受祖荫而得名望,再以名望而得到的大量资源。

现在的世家除开孔、荀两族乃孔、荀两位先圣以经学而创立的家族,其他的都是在大争之世,跟随着高祖逐鹿获胜、开国立朝后的候门官宦起家。

如今,大争之世又将来到,他紧紧跟随天子的脚步,不定就会成为以后武威贾氏一门崛起的高祖。

毕竟,这世间王朝都有更替,又何况是世家门阀。

门生故吏遍天下,不可一世的袁氏,说什么四世三公,现在不也在走下山路了!

只要天子心狠一些,收拢了军权,就没有收拾不了的世家。

世家是一个阶层不错,但是阶层之内还有阶层。可以做第一,谁又想做第二?

陛下抓住了这一点,就如抓住了一团乱麻的线头,当可立于不败之地也。

贾诩知道建立一个家族之难,保证家族兴旺更难,代代家主都必须要有超前的眼光自保的能力。

他现在以及之后的子孙都唯有紧紧依靠天子,才是确保个人和家族能够长远发展的煌煌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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