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花魄伤人不迁怒;有朋来劝退进城

自胥国京城被贼人所破,天下读书人便失去科举之途。

有人认为此为乱世之机遇,积极走动。

也有人心如死灰,认为国已不国。

程柏誉显然属于后者,在京城事变之后,便搬到现在住处,独自一人居住。

一日,外出散心之时,见树枝上有一寸许女子在其上。

那女子貌美异常,又兼柔弱,时时做垂泪状,惹人怜惜。

程柏誉见此,心神为之牵引,将其置于掌中,带回住处。

将祖传乌木盘用来做那女子卧榻,每日与之相视,魂牵梦萦,怜爱非常。

一日,将女子乌木盘放置于窗台处,自己到院子里烧水。

等回到屋里一看,那女子竟然被太阳晒得干扁,再无生机。

程柏誉见此,大哭不已,肝肠寸断,每日守在女子干扁尸身边哭泣。

后几日,其一同窗好友来此看望他,得知此事,笑说知道如何解决。

程柏誉询问,好友告知,此女子名为花魄,只有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三名以上女子,才有可能生成。

花魄乃水木之精,遇阳光暴晒,自然干扁,只需浇以清水,便可复原。

程柏誉依言尝试,女子果真再活过来,令其高兴不已。

这原本是件好事,但他那同窗好友却是个广口瓶,遇到此稀奇事,逢人便说。

不久,众多同窗皆闻知此事,纷纷来围观。

程柏誉不胜其烦,出于无奈之下,忍着心中不舍,决定将女子放归远处。

方将之放到原本那棵树上,忽有一乌鸦飞来,一口将女子叼在嘴中,就此远去。

程柏誉见此大惊,追不及,以石击之,亦不中。

乌鸦远去,只留其在原地伤心悔恨。

失去那女子后,程柏誉心如死灰,思来想去,心中死志坚定,便再次来到那树下,想要就此自我了断......

程柏誉对着一个疯癫少年一口气说完此事,说到后面,又忍不住落泪。

疯癫少年闻言,哈哈大笑道:

“原来你是要抓鸟啊!我会啊,我抓鸟可厉害了!”

说着,对着窗外吹个口哨,又招招手,便见一只正自空中往南去的飞鸟忽然落下,直接落到其手掌中。

原本还在伤心的程柏誉见此,双眼圆睁,感觉很是不可思议。

疯癫少年看看手中飞鸟,摇摇头道:

“不是你要找的那只,算了,先给你吧,你可以先掐死一只出出气。”

见对方将飞鸟递给自己,程柏誉有点儿呆呆的接过,见飞鸟惊恐的在发抖,轻轻抚一抚鸟羽,手一松,便将之放走。

“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抓住的,你怎么直接给放了?”

疯癫少年有些不满的看着程柏誉。

程柏誉摇摇头道:

“儒圣有言,迁怒于人非君子。

这飞鸟不是我要找的,害他无益。”

“随便你啦,肚子饿了,去,给我做些吃的。”

疯癫少年一点儿不客气的指使道。

程柏誉闻言,点点头,真就去做饭去。

一来是他自己也感觉有些饥饿,二来这疯癫少年是有本事的,令他心中存有一点儿希望。

两人简单吃一顿饭之后,程柏誉终于问出疯癫少年的名字。

听对方叫善缘,他有些好奇这少年的出身。

能取这样的名字,家里应该条件不差,且估计有人信佛道之说。

只可惜,他并没有问出什么,就是想帮少年找到家人也做不到。

随后,又询问善缘抓鸟的本事有多强。

善缘,也就是夜明表示,只要是鸟,被他看到,都能抓。

而且,夜明还告知程柏誉,他还有寻找飞鸟的办法,可以帮他找到那只乌鸦。

程柏誉闻言大喜,连忙请求他出手。

夜明笑着表示,想要帮忙也行,事成之后,将乌木盘交给他。

这乌木盘可是程柏誉家祖传的东西,为一个花魄女子,就要送出去,程柏誉能答应吗?

能。

程柏誉当场就从怀里掏出乌木盘,表示现在就可以交给夜明。

反而是夜明拒绝收下,表示一定要事成之后再拿到手。

程柏誉闻言,很是感动,没想到这个疯子居然如此有原则,仅此一点,就不知让多少人汗颜。

本来想先问问这位有什么办法找到那只乌鸦的,外间却来一人。

正是他那位同窗好友,姓郑。

见郑书生到来,程柏誉心中有些五味杂陈,花魄女子之事,既要谢他,也要怪他。

人都来了,程柏誉自然请人进来。

郑书生进来,见到夜明,笑道:

“程兄,你这里总是闲不下来,每次来都有人。”

说着,还围着夜明转一圈,见他有些疯癫的样子,却不像是什么古怪东西,不免有些失望。

“原来就是个疯子,我还以为又是什么稀奇物呢!”

郑书生说着,忽见夜明拿起程柏誉平日里读的书。

这让他有些惊异,问道:

“你读书识字?”

夜明笑道:

“那是自然,可需我读上一段?”

“哦,读来听听。”

郑书生这么说,夜明也就真开始读起来:

“有朋自远方来,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鞭数十,驱之别院。”

“你这读的是个什么?胡言乱语,狗屁不通,果真是个疯子!”

郑书生莫名挨一顿骂,心情自是不好。

只是也拉不下脸来和一个疯子计较,讨个没趣儿之后,又同程柏誉闲聊。

这位话多倒是真的,喋喋不休,说的十分起劲儿。

夜明见此,眼前一亮,就喜欢话多的。

当即参与讨论,郑书生一开始还不太想理这个骂自己的疯子。

但说一会儿之后,就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平常大家都不太喜欢和他长时间交流,没想到这次居然遇到一个能一直和自己说话的,别提有多开心。

两人聊开之后,郑书生再也不在意那一点点小矛盾,和夜明并着肩说话。

他们两人聊的是开了,可就苦了程柏誉。

程柏誉本身虽然不算沉默寡言,但话也不是很多。

被这两个家伙夹在中间,那真是一种折磨。

郑书生和夜明一直聊到晚上,话题也是没完。

但他毕竟肉体凡胎,有些熬不住,表示先休息一晚,等明天再聊。

他需要休息,但夜明可不需要。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和自己彻夜长谈的,那自然是要把握住。

郑书生被拉着坐在房里,聊通宵。

只是这家伙实在差劲儿,才到后半夜,就已经顶不住,倒头就睡。

程柏誉则早已睡去多时。

见没了聊天的对象,夜明嘿嘿一笑,也是睡下,虽然他并不需要。

第二天一早,程柏誉刚起床,就见自己这位同窗好友主动辞行,一刻也不愿意多留。

这让他很是意外,以往这位都是需要他明里暗里下逐客令好多次才肯走的,没想到这次居然会主动辞行,真是稀奇。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愿意走,他也能落个清净。

送走郑书生之后,程柏誉见夜明还一副有说不完话的样子,也是有些头痛。

这位似乎比自己那同窗好友还闹腾。

“嘿嘿,人走了,老程,我们也计划一下去找乌鸦的事呗!”

夜明一笑,搂着程柏誉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没想到这位居然主动提起,程柏誉有些感动,这种被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接着就听夜明说道:

“说不定等找到乌鸦之后,发现花魄早就被吃掉,你一伤心,就会自杀,到时候你的东西就全是我的了。”

见夜明一脸期待的表情,程柏誉选择默默封闭自己的心灵。

果然,世上没人会真正关心自己。

但为找到乌鸦,寻回花魄女子,程柏誉还是问道:

“你真能找到那乌鸦?”

“那是当然,不过那乌鸦肯定不一般,我们还需要找一样东西将其打下来才行。”

“什么东西?”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夜明一副“我是高人,就是不说”的样子。

程柏誉懒得计较,反正知道对方是真有本事就行。

在夜明的催促下,收拾一番东西之后,便出发。

“疯......善缘兄,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城里。”

听夜明这么说,程柏誉便猜测可能是去城里买东西。

他其实是不太想去城里的。

因为他住在晋元城之外,所谓的进城,就是去晋元城。

这在他眼里,有一种进乱臣贼子老窝的感觉。

只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这些事,也是无能为力的。

扪心自问,他自觉没有经天纬地之才。

当今乱世之中,能靠着“前朝”秀才身份免税,混个饿不死,就已经算是不错。

倒是他的不少同窗现在很是活跃,认为就算没有科举,也能趁势而起。

虽然程柏誉不知这些人哪儿来的信心,但也不会去嘲讽别人的梦想。

他只认为是自己不思进取,仅此而已。

晋元城作为黎诸用等庆州各大世家的大本营,在这个四处兵荒马乱的时代,反倒显得很宁静。

主要也是有其他府县挡着,晋元城基本没有面临直接威胁。

就是进城的路上,程柏誉见到不少饿死、吊死,以及被人或野兽吃的残缺的尸体。

不过这年月,这样的情况很是普遍,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并不觉有多恐怖。

有胆子大的,直接在死人身上翻找东西,希望能有所收获。

程柏誉见到这些,心中还是有点儿发怵的,正一正头上方巾,表明自己不是普通人。

毕竟,这年月,识字的读书人,可都是宝。

就算是反贼“晋王”也不会刻意为难读书人,更何况人家本就是世家大族出身,深刻知道识文断字的重要性。

程柏誉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晋王”对读书人的态度,还算可以,最起码他们的功名,人家也是一样认的。

夜明一路上时哭时笑的,不时对着石头、木头、死人说话,算是这一路上唯一的欢声笑语。

直到他们走进晋元城,一切才变得活起来。

城中人流不少,商铺林立,很有烟火气,身着锦缎丝绸之人明显变多。

甚至能看到在外面几乎见不到的胖子,着实稀奇。

刚到城中不久,就听人喊道:

“二爷要在城东大台开戏,去晚就没位置了!”

一声呼和之下,许多人直接放下手中之事,一股脑儿往城东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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