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回师徒无奈交手

一心赴死的人,是没有那么容易追上的。

这段时间,师父的功力颇有进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踏出下一步。可是照着当初君六那样的吊诡手段,不知道师父能有几成胜算。

且不论说,白马寺历代住持都是由君六担任,还不知道藏着多少人,会在暗中埋伏。

我担心师父有去无回,憋屈的死在那里。

君十三擅长阵法,少不了对于地气的了解。我们可以借用风势与地势,加快脚程。已经能够感受到未名境高手的气息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师父了。

“走那边……”

“那边不是到豫州的路。”

“信我的,那条路更快。”

路况崎岖,纵使良驹,也不能如履平地。翻山越岭的,比不上另一侧的通途。五十里的路,愣是走了四个时辰。

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胯下的马快到极限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条笔直的官道。我和君十三交换眼神,我明白她眼中的意思。

是在炫耀自己的本事。

速度快了很多,估计能在师父之前赶到豫州。一路上除了补充干粮和饮水,我们就没有花费过时间。就连睡觉,也是两人轮流。一人架马,一人休息。

到了豫州境内,看了一眼太阳,约莫到了午时,该轮到我休息了。刚合上眼,我就被君十三叫醒了。

一队白衣武僧,列阵,正在操演军阵。本是四下无人之处,奈何君十三善望地气,找到了这么一条近路,与他们在这野地之中遇见。

杀人灭口,说的就是他们。顶着戒疤,踏着僧鞋,可没有半点出家人慈悲为怀的意思。他们还不用棍,而是用刀。一声“迎”字之下,将我们围在中间。每个人的动作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非常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抬眼观瞧,这些人境界最高的,也就是赐名境,不是我们的一合之敌。

列阵之后可不太一样了。

军阵中的这些个武僧,气息融成一体,不分彼此。我竟然看不出他们各自的境界了,能看出来的就是一个此消彼长、浑厚异常的整体。

“攻!”

我以为这些人只是装个样子,不敢做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谁知道他们一个个的,进退有度,从容自如,缩小包围圈。

那这可是他们自己找死,不关我的事。

嗯?不对?这些人怎么?打不着?

我明明劈砍在一个人的身上,他看起来一点事儿都没有,嚎叫着继续他的攻势。再试一次,还是这样。真是奇哉怪哉,一个个喽啰还成了活金刚了?

君十三也没闲着,使出不知道什么功夫,华丽得很。她也跟我一样,对这些人一点威胁都没有。

短兵相接,应该是一种最直接的方式,立马就能分辨出强弱。可每一下攻击,我都好像打在棉花上,每次格挡,都承受着巨力。这难道是什么妖法不成?

我让君十三隔空把内力输给我,让我的攻击再上一个档次。要是这样都不行的话,那我们跑都跑不了,只能等死。

状况稍微有点好转,能破开一部分的防御。不至于让他们溃败,不过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他们人多不假,阵法神奇也是真的,不过内力什么的,就算加起来,也比不过我们二人的联手。

优势不断扩大,他们的包围圈,形状已经不规整了,这就是溃败的前兆。挑了一个看上去最弱的下手,这样获胜的机会最大。可是奇怪的是,攻击起来,反而有些困难,还不如最刚开始的时候。

我隐约看到了奸计得逞的笑容。不好!撤后!在势弱!是故意引诱我去的。

我刚往后退,刚才脚踩的地上,就多了一个坑。躲过一劫之后,我只能更加谨慎。他们并不着急打杀我们的样子,出手都不是杀招,更像是,想把我们往不同的地方驱赶。

留意一下地上被炸出的坑洞,共有五个。要是把每个洞用绳子连起来,就像是缺了一块的圆。而我们要是再往后退,地上再被炸出一个洞,那就会顺利连城一个完整的圆。

其中一定有诈,我定然不能让他们如愿。

我非要拼着受伤,往边上去一步。

他们果然有阴谋,看我一躲,气急败坏的攻击,非要把我们赶回既定的位置。

“十三,这是什么阵!”

“军阵我不懂啊。”

“我说地上的阵!”

“地上?地上……地上是囚龙阵!”

“怎么破解!”

“不能破解,只能出阵!”

“我们已经在阵里了!”

“那就杀掉主阵的人!”

谁才是主阵的人!我对他们的认知太少,根本无从分辨。按理说,主阵之人应该在一个最安全的位置,甚至在阵的外围待着才对。可主阵的人,也应该是布阵的人,一定在这些人当中。

我试过攻击看起来最弱的人,可那是他们故布疑云,引我上钩的诱饵而已。

一道剑气袭来,直劈在离我最近的那个人的身上,是师父来了。也许是被我们打斗的动静引来的,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不重要了,能解我们燃眉之急就够了。

那人倒下之后,阵型大乱,漏出了无数的破绽。我也不会浪费得来不易的机会,与君十三联手,顷刻间把这些人打残。问话不说,那就去死好了。

从衣襟里面,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每一个武僧的衣襟上,都用金色的丝线绣了“白马”两个字。

还不止如此,戒疤都是新的,一看就是受戒时日尚浅。包括他们每个人的绑腿,都有小口袋,有的口袋里面还放着铅块,是训练脚力用的。

他们的包袱里面,还有令牌,令牌上面写着一个“叁”字,应该是番号。

也就是说,他们就是君六豢养的私军,以武僧打扮掩人耳目。而且,这样的队伍,起码有三支。

这是一个让人感觉异常糟糕的局面。

我们匆忙的收拾好现场,去了附近的城镇,找个客栈休息。闲下来,我们才有心思去复盘刚才发生的一切。

事后想想,还是让人脊背发寒。要不是师父在阵外,能够更清楚的看清楚军阵的原理,我和君十三说不定会被他们消耗致死。除了在感叹阵法的奥妙之外,我们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在阵内,就能够破阵的方法。

我们做了一个简易的沙盘,操演了无数遍,除了消磨师父的耐性之外,没有别的结果了。

对,就是消磨了师父的耐性。师父才弄明白这些年经历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天”,能和我们在这里待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要是找到了破阵方法的话,师父还不至于急躁。我和君十三全力以赴,才能稍微延缓师父的暴怒。

“小畜生,把手拿开!”

“师父,我们完全不了解对手,去了就是送死啊!”

“我不怕死!”

“那就我去!”

我们师徒争执不下。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我见不得师父枉死。那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抢着这个别人避之不及的机会。

“不要逼我动手!”

“师父,得罪了!”

每一次跟师父试招,我都是惨败。也没有别的办法,宁可师父把我打死,我也不想为师父收尸。

君十三还想打个圆场,直接被师父的气息推走。师父还没有对我们下狠手,说明还不是气急败坏,失去理智。君十三外表柔弱,可也不是一个好欺负的小角色。不好跟师父动手,不代表,不能反抗。

“蟑甲、肆行,你们师徒二人动起手来,难免受伤,不如这样,谁都不许内力外放,只能用拳脚招式来分胜负,败者听胜者的话。”

君十三这招还真是不错。既不会受很严重的伤就能分出胜负,而且……正所谓拳怕少壮,棍怕老郎,这方面,我就不用担心师父五十多岁的老身子骨了。

“那便依你!”

师父终究还是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

到了街上,施放内力。对路人不会引起伤害,只是会让他们感受到,自然而然的不敢接近,绕着我们走。

划定了一丈方圆的场地,我与师父对面而立。师父让我先出招,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师父的毕生所学,除了家传的暗器之道,我不是特别精通之外,别的拳脚兵器,我都尽数学来了。可以说,我对师父了如指掌,仅是起势,我就能判断出之后要出什么招式。

不能用内力,招式弱了不止一点半点,只有全部实力的一成都不到。

师父摆出守势,左手护腰间肝胆,右手护咽喉面门。左腿蜷起在前,时刻准备崩起一脚,右腿蹬地在后,伺机而动转为攻势。

看师父左手的位置,我就知道正面攻击,难有成效。左手并没有握拳,而是化作掌刀。我只要是一击不中,师父那左手就会像鞭子一样,自下而上抽过来,攻击我的面门,配合上步,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那就先试探,虚晃一枪,师父除了眼睛转了一半,盯着我的步伐,全身如泥塑一般,动也不动。就以师父的经验和冷静,就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我使出一招“似是而非”。这招是我自己悟出来的,不是师父教的。也是我早年的时候,实力不济,经常需要试探对手,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虚招。

简单来说,就是一套乱拳。这可是形乱意不乱的拳脚招式,不是随便出手的。首先就是要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和对手一致,在呼吸间隔的时候出手。这个时候,一般的对手仓促应战,呼吸就会紊乱,长时间处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就容易头脑发晕,气力不足。

我要的就是创造出这样的条件。

其次,出拳也有讲究。每次出拳,都按照一成、三成、五成的力作为循环,不断使用。对方也就看得出这是虚招,而且并无大用。可以麻痹对手的防御,使之松懈下来,更可以试探对手剩余的气力,以便我随时能够做出判断。

路人觉得我是瞎打,在一边嘲笑我。师父看出了其中的一些门道,没有小觑,还是严阵以待。

年轻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受伤少。

师父曾经避世修行。避世就意味着,能够和他对练的,只有草木竹石,这些坚硬的东西。毕竟是肉身凡胎,受伤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我的试探之下,感觉师父的左手,好像不仅仅是护着肝胆这些内脏。更像是,左手有些不便,不适合用做频繁的攻击用途。

好了,试探结束,该用实招了。

使了一招“剑转横挪”,以指为剑,在发起针对腰间的攻击的同时,还可以拨开师父的拳脚。这老头还真厉害,与我反方向的,也使出这一招。根本就没有相击的时候,就像是跳了个舞。

这还不算完,这老头学着我的每个招式动作,都是反方向施行。反正不比拼内力,反向动作也不影响经脉进行。

这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老头子还真是阴险,跟我用一样的招式,最多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不会输在身法招式上面。那我就用君十三的招式,这个我可是见过不少次了,师父可没有。

果然奏效,师父也如法炮制,只不过速度慢了一些,这正是我的机会。变招!打他个措手不及。师父身上,大大小小,中了我八拳七掌三脚。

“胜负已分!”

君十三说出结果也没有用,师父并不认输,犟着说自己还可以赢,然后就继续向我攻来。

我也只能恢复缠斗。

招式取胜,可是没有实际伤害,就算是师父身上,也没有留下什么印子,他就是无赖,我也没有办法。

从下午一直打到天黑。围观的人,刚开始还以为我们是耍把式卖艺的,在一边叫好,等到时间长了,也没有那么多人有闲情逸致,来看我们永远不分胜负的打斗了。

逐渐散去。除了几个摊子的摊主还在营业,没有离开以外,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就只有几个绒毛未褪的小孩子还在围观,还手里比比划划的。

终于,师父累的打不动了,才说自己输了。我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强行撑着才没有倒下,只是装作自如的样子。

这样最好,就算师父还有心思去找君六,也没有这个体力了。君十三把我扶到屋里坐下,再去扶师父,我们回到刚才的客栈,刚才坐的位置。酒菜早就撤下去了,我再让小二上一桌,小二偏是要让我们先结完中午那顿的酒钱。

要不是实在没有力气了,我一定给足钱之后,砸了他的店,然后再换一家。我知道他没有错,就是让人感觉不舒服。我的包袱什么的都放在房间里放着,我们也不像是没钱的人,最重要的是,怎么看都觉得明显走不动道了,我还能跑了不成。

连吃饭的时候,我都在寻思,怎么样的劝说,才能说动师父,让他不要这么冲动。就因为这个,饭菜的味道,我都觉得少了七分,没有中午的好吃了。

师父也说,晚上做的不对,肯定不是同一个厨子做的。我问君十三,这妮子嘴可会吃了。君十三也说不对。

我让小二把掌柜的叫来,必须得有个说法,这做的什么东西,本来就一肚子愤懑,我还能受他的欺负?

“客官,本店有什么招待不周,还请原谅则个。”

我还没说话呢,掌柜就顶着市侩谄媚的嘴脸向我们讨饶。

“凭什么原谅你,凭你不要脸么?”

“几位客官有所不知,我们店的厨子晚上不在,实在没办法,客官点了这些个菜,我只能让小二炒了。”

“厨子哪儿去了,给我叫回来,我倒是想知道有什么事儿,能让他钱都不想赚了。”

“嘘,客官不要说了!”

掌柜看了看四周,对我们这么说。我也环顾四周,看看有谁还敢通风报讯。奇怪,店里除了我们,没有一个人在楼下大堂吃饭。

掌柜到门口,揭下一张告示,关上门,把告示给我们看。

告示是说,知县要宴请贵客,大排筵宴,连续三天。期间,所有酒楼、客栈的厨子,只要是做得好的,都必须去准备酒席。

“这什么知县,好大的官威!”

“客官,这可不敢胡言,知县大人是个好人,这不怪他。”

“厨子都叫去了,这么多家酒楼还做不做生意了,这是父母官应当的所作所为吗!”

“客官有所不知,宴请的贵客,其实是……”

小道消息就得来客栈、酒楼这种地方来打听,掌柜的要是不说,我们是死活都猜不到。

贵客说的是一群和尚。我第一反应就问是不是白马寺的和尚,掌柜的说跟白马寺没有关系,是一群来自天南海北的和尚。我问凭什么断定,掌柜的想了一想,回答我说,因为僧衣不一样,来的时候,也是从不同的城门进来的。

知县是官府中人,和尚是出家人,总不至于说,朝廷要看出家人的脸色吧,这个宴席又是什么目的。

“是因为白马寺要举办一场法会,向许多名山大川的寺庙发出了邀请,说要共同探讨佛学,这才有这么多和尚。而且,客官啊,别小看和尚啊。他们……可都有不少的善信啊。每日求神拜佛,那叫一个虔诚,甚至都疯魔了。你要是说一句他们崇拜的哪位法师有一点不好,他们都能跟您拼命啊。少惹和尚,最好是别惹和尚。知县大人也是迫于信众的联名上书,才出此下策。”

只要是跟白马寺交好的,那就是跟君六交好,也就是我的敌人。今天是动不了了,反正宴席从明天开始,我们还有时间休息,恢复体力,明天再找他们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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