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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喃,饭烧好啦!”周沐趴在窗口喊。然后就跑去隔壁扶着楚喃。

楚喃慢慢从家里走出来,手在空中摸索着,确认拉到了周沐的手之后放心地走下台阶。

楚喃从生下来就看不见,所以她就很少出门。要不是周沐老过来拉着她去玩,她就一直待在家和奶奶学笛子。奶奶是个退休的音乐老师,很多年前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从此就坐上了轮椅。有一天她正坐在后院里吹着《姑苏行》,楚喃突然说了一句“奶奶你是不是吹错了。”她才反应过来有一段和其他曲子吹岔了。可是这首曲子她才吹过两次,她突然就觉得楚喃很适合学一学音乐。

从此祖孙二人就常常坐在一起吹笛子。微风把悠扬的笛声带去周沐家。

“又跑哪去野了,学学人家楚喃,安安静静的多好。”周沐从田里带着一身泥巴回来的时候母亲总会那么说。周沐撇撇嘴,然后就拿着一大把摘来的花插一半在自家花瓶里,剩下的跑去送给楚喃。“一会叫楚喃吃饭了!”母亲在厨房里喊。之前很早就跟楚喃的奶奶商量了,帮她打理田地,从里面摘菜做饭,然后两家一起吃。周沐答应着就跳去楚喃家。

“花是什么样子啊?”楚喃接过花束凑近闻着。

什么样子,周沐也说不清。他知道楚喃没看过什么是花瓣,也不知道什么是叶子。他只能告诉楚喃,有的花是像阳光一样温暖的黄色,有的是像火一样热烈的红色。或者是像溪水一样凉爽的蓝。他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形容词。他想或许楚喃能感觉到一点。

也许楚喃真的可以,她听完就抱着那些花静静地想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插进桌角的玻璃花瓶里。她说她最喜欢红色。虽然就是一些随处可见的野花,两人却都很珍视。

后来也许是周沐受不了楚喃整天待在家里,就拉着她去田埂上玩。楚喃当然不愿意:“哎呀,我看不见!会摔跤!”

“没关系,我带你看。”周沐这么说。

也许是奶奶也觉得楚喃在家待了太久,让周沐注意安全就把他俩放出去了。

其实说着出去,也不过是在后院的田埂上走走。周沐会提醒她,哪里路不平,哪里有邻居种的菜。他们还经常坐在小河边,楚喃听着周沐把石头扔进小河,周沐说这是打水漂。她听着石头落入水中的声音,说自己也想试试。周沐把石块给她,她扔一下那石头能在河里跳动三次。周沐很惊讶的说她好厉害,然后站起身来跟她比谁的石头跳动的次数多。

后来他们一起摘菜,一起采花,甚至一起捉蝴蝶。尽管楚喃总是扑空,周沐也只是觉得她开心就好。然后把自己捕到的蝴蝶放在她手心里。

时间就这样过去好几年,两个人都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周沐留在原来的地方,楚喃则被接走,要换到离特殊学校更近的房子。那天周沐看着楚喃从车里探出头来朝自己挥手,他喊着再见,追在车子后面,直到看见车开上了马路然后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那似乎是他第一次知道大人说的“离别”是什么感觉。

他在小学里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哥们叫张望,两个人老是一起放了学就去踢球。反正小学也没有什么功课跟不上的,两个人常常玩到很晚才回家。六年里,周沐拿了不少奖状回去,也老打电话跟楚喃炫耀。楚喃在电话那头说自己进了音乐社团。

“咱们初中考私立吧。”张望躺在草坪上,嘴里叼着树叶。

“你知道什么是私立吗?”周沐笑。

“不知道啊,但是不是可以住学校吗。我想试试。”他这么说,其实是老听周沐说起楚喃,又恰巧有一所私立离楚喃的特殊学校很近。他之前听周沐说过好几次“真想早点见到楚喃”。

“走了!”周沐披上衣服。

“还早啊。”张望看了看表。

“回去补奥数!”周沐拉上他。

两个人的成绩本来也挺好。暑假前赶着时间去考了试。成绩出来的那天张望给他打电话说:“我擦着边边进去了。”周沐则是比录取分高出十多分。

楚喃回了老家过暑假,也听周沐说起考了私立。

“三中?”楚喃喝着手里的绿豆汤问。

“你怎么知道?”周沐拿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你摸上面的字,是凸起来的。”说着又补充一句“这通知书也是红色的,喜庆。”

楚喃摩挲着那封通知书,闻了闻上面的油墨味,站起身来说:“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你怎么会猜到?”周沐跟在她后面问。

“不告诉你”。楚喃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着。

“告诉我嘛!”周沐在后面拉着她。

........

很快就到了开学报到的日子,周沐和张望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在人群后面。

“这宿舍楼到底在哪啊。”张望拿着地图东张西望。

“你沿着这条道走到头,左拐就到了。”从右边传来清脆声音。张望转身看过去,一个穿着志愿者衣服的女生正看着自己。奇怪的是,现在天还挺热,她却穿着长裤长袖,里面的校服外套拉链一直拉到脖子上。胸口的牌子上写着“盛琦”,发型是简单的高马尾,发尾一直垂到肩膀下面,随着她走路的节奏摆动。

“别发呆啊,来来来,往里走往里走,后面的同学不要挤。”盛琦维持着秩序。他一抬头撞上她明眸如水。

“还看!人家都叫你别愣在这了。”周沐朝着他打了个响指,盛琦看到此景忍俊不禁。

“我们学校确实挺大的,要不我带你们去吧。”她说着很自然地接过两个行李箱帮他们拉着,让旁边的同学帮忙看着这边。

“怎么能让女生干体力活呢。”二人说着就要把行李箱拿回去,却未曾想到了台阶处盛琦很轻松地把箱子拎上了台阶,速度甚至比他们两个背包的还要快,二人不禁愕然。三人边聊边走,很快到了宿舍门口。

“学姐,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你嘛。”张望说着掏出手机,盛琦倒是很大方地扫了他的微信后告别了。

“你看你刚才那样子。”到了寝室,周沐铺着床笑。

“哇你是没看到那个学姐长得多好看吗。”张望双手比划着。

“什么学姐?”突然从上铺传来声音。周沐和张望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一个脑袋从床帘里探出来。那人说着翻身下床,

“我叫孙义。叫我老孙就好。我留级下来的。”

“就刚刚门口迎新的盛琦学姐。”打过招呼以后周沐说。

“她呀,她可是只天鹅。”孙义撇撇嘴,“校舞蹈队的,年年拿年级前五还是学生会干部。”

“就这样?”周沐示意他继续说。

“就这样。”孙义疑惑了一下,“这还不强?你一个新生怕是啥也不懂。”

“他心里只有那个楚喃,别的女生可入不了她的法眼。”张望说着把空调跳到18c,“热死了,一会还要拿衣服军训,别唠了,睡会。”

“楚喃?隔壁学校那个弹吉他的?”孙义凑到周沐身边问。

“就是她,你怎么知道?”

“她们社团来我们学校演出过几次,她边上还有一个唱歌的女孩子。”

“话说盛琦这两天为啥都穿着长袖啊?”张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谁。

“这事啊,就别多问,就因为这个都没什么人敢和她做朋友。”孙义从床上走下来上厕所,“别想了,睡觉吧。”

张望盯着微信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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