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 那少年郎俊秀否?

“不行,我得去看看。”

杨金花一撩裙摆,从窗口那里跳了下来,吓得侍女小桃尖叫不已。

轻盈地落到地面后,杨金花穿过中堂,来到口附近,喊道:“齐叔,拉上战马,带上铁哥他们几人,我们去一趟宗祠那边。”

某个在大门边站着的,模样相当粗糙威武的壮汉立刻应了声。

随后数匹战马从杨府偏门冲出,离开汴京城,直冲着西边的矮山而去。

离开城池后,战马在官道上奔跑极快,杨家本来就是军阵世家,养有几匹好马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多会,杨金花带着数人便来到了山脚下。

留下一人看马,其它跟着她小跑上山。

先到宗祠那里看了一圈……没事,宗祠里一切安好,先人的灵位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然后再快速走到山右侧那边,她想着既然不是地龙翻身,因为城里没有动静,那么想必应该就是塌方了。

这时代,人们对无端的山体塌方也算是比较忌讳的,总会下意识跟某些灵异现象挂钩。

现在杨家已经没落,都被其它勋贵暗中叫做破落户了。原本和杨家来往的达官贵人已经不多,滑坡此事一个搞不好,就会让杨家在暗中受到的非议更多。

所以她觉得,至少得看看,滑坡的地方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只是等杨金花几人到现场一看,全蒙了。

之前在城里距离太远,他们都以为那块大大的黄斑是滑坡。

现在却发现,根本不是滑坡,而是被人开凿出来的。

垂直的山体背面如镜般平滑。

而地面平整……整座山腰竟被人生生挖去一大块。

还有一圈金色的木栅栏将整个工地围了起来。

而在最中间,还有两个男子站着。

其中的短发男子,正在一个巨大的方型坑边左右观察,似乎是在测量坑底的大小。

“你们是什么人?”杨金花隔着木栅栏喝道:“为何把我们天波杨家的山挖成这样?”

正准备填地基的陆森听到旁边有人叫喊,扭过头来,也是微微一愣。

他早预料到会有人来,毕竟那么大一块山地被铲平了,就算是眼再瞎,也会有人过来看看。

只是他没有想到,领头的居然是个小女娃子。

陆森走过去,隔着木栅栏抱拳行礼,微笑道:“来者可是天波府杨氏门人?”

“杨氏么女。”虽然北宋的时候不像明清那样封建礼教严苛,女子不能和外人说话,但也不会随便把自己闺名说与外人听。杨金花有些恼恨这人在自家地儿上乱来,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杨家也讲理,如果对方说不出个三五道道来,她才会打算动手:“这位短发的小郎,你在这里挖山不算,还用这些木栅栏把地给圈了,你可知这是我们杨家的地儿!”

陆森点头:“知道。”

“那你还如此乱来。”杨金花漂亮的桃花眼瞪成了杏花眼:“真当我们杨家好欺负?”

现在汴京城上下,除了八贤王和包知事等寥寥数人,已经没有人愿意和杨家接触了。

很多以前的政敌,看在这两位大人物的脸上,才没有落井下石,否则杨家真得搬出汴京城。

这人明知这里是杨家的地,却还敢平山建瓦,明摆着是要欺负杨家。

她越想越气,俏脸上仿佛冰满了冰,看着陆森的神色极是不善,似乎就要动手。

“杨小娘子,别急!”陆森抱拳微微行礼,微笑如阳,语气轻闲地说道:“你且听我解释。”

杨金花看着对面少年笑意然然,竟生出‘他长得好好看’的念头,况且对方语气缓柔,并不急躁,自带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她的恼怒顿时就少了三分,当下板着脸说道:“好,我就听你解释,你说得不好,我就让人把你这些篱笆拆了,再把你绑回我们杨家,让你家大人过来领人。”

“谢小娘子。”陆森也松了口气,对方愿意听就好。他便说起了不久前就已经考虑好的说辞:“我自小与师父居于深山之中,不知世事。昨日师父得悟大道,破碎虚空前,将我扔至汴京城入世。我无人可依,无所可居,汴京城里无我立锥之地,便来此处,想建一宅子,隐宅山林,潜心修炼,以待某日破碎虚空可与师父团聚。”

陆森说完后,全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半会后,杨金花气极反笑,她对陆森俊脸升起的那点点好感完全消失怠尽,再无耐心。

小手一挥,她怒道:“齐叔,你们把这篱笆先拆了,再把这小子给我绑了。哪里来的妖人,居然敢骗到我们杨家头上来。”

陆森也不急,他微笑着退后两步。

这杨家小娘子现在有多恼怒,待会她就会有多惊讶。

对方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期望对方立刻就会相信,先抑后扬带来的结果会比直接相信自己的话,效果更好得多。

几个穿着布衣的壮汉上前,特别是那个叫齐叔的,上前的速度最快,他蒲扇般大的右手直接伸向眼前的木栅栏。

作为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好汉,作为杨家的亲卫兵,齐叔战力极强,力量也很大,单手拎五十斤的短锤,能舞得虎虎生风。

普通木栅栏他随手一提,就能连着一长溜拨起来。

但陆森弄出来的木栅栏不简单。

齐叔的手刚伸到木栅栏的边,都还没有碰到呢,就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

甚至手指撞得还有些痛。

“啊!”齐叔愣了下。

“啊。”

“啊?”

“啊!”

随后是几声差不多的,惊讶的声音响起。

其它几人也遇到同样的情况,他们伸向木栅栏的手,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挡住了。

空气还残留着那股力量泛动下,留下来的,微微扭曲,仿佛水镜一样的波纹。

杨金花也愣住了。

她眼力那么好,自然也看到了刚才空中扭动的痕迹。

“这是什么?”

她愣了好一会,上前两步,伸出右手,轻轻抚上前,不多会,便贴到了一块无形的墙壁。

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但她的手掌心,就是按在一块冰凉的物体上。

像是摸到了上好的琉璃。

“这是什么?”杨金花再一次问道,这次她的杏花眼是看着陆森的。

豆蔻少女惊诧的模样,颇是可爱。

“阵法。”陆森微笑道:“我这人比较怕死,设了阵法,不让外人随便进来,毕竟这里算是荒郊野外了。”

杨金花左手也伸了出来,贴在能量墙上,东摸摸西摸摸,还左右走来走去,最后绕着木栅栏走了一圈,回到陆森的面前。她眼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相当好看的少年郎:“你居然是得道高人?”

“得道高人算不上,只是略懂术法而已,浅薄得很。”陆森双手抱拳:“我知道占了杨家的地儿是我的不对,这事我欠你们一个人情,待我把宅子修好,在合适的时机,会还杨家一份大礼,可好?”

杨金花又摸了一会眼前看不见的能量墙,她小声问道:“可否让我进去看看你们怎么建宅子。”

陆森微笑不语。

不行啊……杨金花想了会,说道:“我先回家把此事禀报长辈,成与不成,我作不了主。”

“麻烦杨小娘子了。”

杨金花再看了一眼陆森身后的那处大坑,带人转身就走。

下了山,几人策马快速回城。急匆匆地回到家中,杨金花小蛮腰一扭,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齐叔,你们和我一起去见老太君,快。”

几人快步走入中堂,便看到位美貌妇人坐在堂前锈花。

杨金花走上前说,问道:“娘亲,我想见老太君,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情急急躁躁的。”美貌妇人语气柔和地说道:“你也老大不小,可以嫁人了,不能再像男娃子那样风风火火了。”

“真的是急事,此事齐叔可以作证。”

“与山上的滑坡有关?”美貌妇人放下手中刺锈,看向旁边几位壮汉:“老齐,你们发现了什么。”

“小人嘴笨,不知道怎么说,但真的很……稀罕。”齐叔抓头挠脸,有些结巴地说道:“确实是大事,还是让小娘子说吧。”

美貌妇人站了起来,说道:“那一起过去吧,我也正准备向老太君问安。只是老太君现在身体依然不太好,你们待会快快把事情说完。”

“我明白的,娘。”

随后几人进到了内院,又进了最大的那间房子里。

房子前,宽阔的石板道上尽是落叶,没有人打扫,显得此处有些萧索。

而房中的卧室里,有张雕红大木床,丝帐没有放下,有个头发银白的老妇人斜躺在床上,床前有个叫小桃的侍女正在和老妇人说着家长里短。

听到脚步声,老妇人缓缓坐了起来。

美妇人上前搀扶着老妇人,几位壮汉则弯腰拱手站在一旁。

杨金花行了个女子‘万福’礼,然后说道:“老太君,打扰你休息了,末将有要事禀报。”

“还‘末将’!”老妇人笑了起来:“我们家的小猴子这又是要闹什么?”

“习惯了。”杨金花不好意思地吐了下小小的粉色舌头,然后正脸说道:“刚才我和齐叔去西边的山上查看滑坡的事了。”

老妇人点头:“此事刚才小桃和我说了,也说了你从三楼窗门跃下的事情。以后可不能这么做了,明白吗?”

杨金花幽怨地盯了一眼侍女。

侍女小桃不好意思地扭过头,不敢看自家小娘子。

“明白了吗?”老太君盯着杨金花的眼睛。

这老妇人便是天波府的顶梁柱,佘老太君,现在已有八十三岁。

“明白了。”杨金花答道。

“明白就好。我们家的宗祠没事吧?”老太君问道。

“没事没事。”杨金花摇头,然后兴奋地说道:“老太君,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在上面看到了什么异景。”

“看到了什么?”佘老太君微笑着问道。

“一个真正的得道高人。”杨金花手舞足蹈地说道:“他把右山腰那里都挖平了,就半天的时间。还弄了一圈木栅栏出来,说围了什么阵法,把我们都挡在外面,根本进不去。”

“阵法?”佘老太君微微皱眉,然后看向旁边的美妇人:“桂英,你师从黎山老母,对于迷幻阵一道,也应该颇有心得吧。半天时间,能布置得起迷幻阵了?”

美妇人是杨金花的母亲,穆桂英。她思量了会,说道:“我只和师傅学了武艺,这迷幻阵术只是听她偶尔提起过。一般来说得花心思布置半年左右,改动周边树木山石,方可成阵。若是有天然迷幻之所,布置半天仓促也可成阵。只是我们家那座矮山,并不具备这样的地利。”

“不是迷幻阵。”杨金花指手划脚地解释道:“真正的术法,真正的法阵。以木栅栏为界,有层无形的罡气,让我们不能翻跃,明明那圈栅栏只有三岁孩童那边高,可我们就是进不去。”

这下子,佘老太君和穆桂英都听明白了。

两人表情都是不太相信。

佘老太君向旁边看去:“阿齐,是这样吗?”

“是的,老太君。”齐叔连连点头:“我们都试过了,确实有层罡气阻碍我们入内。那少年郎绝对不是凡人。”

“少年郎?”穆桂英美目眨了眨,然后再看向自家女儿:“长得俊秀吗?”

杨金花瞪大了眼睛:“娘亲,我们在谈阵法的事情,与那个小郎俊秀与否有何干系?”

看着自家女儿脸上微微的红润之色,穆桂英露出会意的表情点头:“看来就是俊秀了。”

杨金花气得脸都成艳红色了。

佘老太君也笑了声,问道:“那很厉害的少年郎还说了什么吗?”

杨金花气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话。

齐叔只能站出来答道:“那少年郎说,借那处山腰起个宅子修炼,结个善缘,以后必有厚报。小娘子说做不了主,便回来禀报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佘老太君的身上。

老太君微笑道:“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愿意与我们杨家结善缘的人不多了。金花,你立刻回去与那少年郎说,除了我们家的宗祠不能动,能留条路给我们上去拜祭即可,其余整座矮山都赠与他了,他想起多大的宅子皆可。”

穆桂英在一旁问道:“我们家的产业已经不多了,再把矮山赠出去的话……”

“矮山留着能做什么?上面即无猎物游走,又无矿产之富,鸡肋罢了。做事就要做到位,好人要做到底,明白了吗?”佘老太君笑了笑说道:“汴京城的内势已经定死下来,我们杨家能做的已经不多,现在能抓到一个变数,就先抓住一个。身外之财,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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