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半日闲

金镖击中了曲衡波,在她背后留下处小伤口,曲衡波拔掉燕尾镖,按着伤口向后草草一瞥,钻进间破房。

待武寄追过去,她已经将房门上锁,里头传出陶器碰撞的声音。武寄踹在锁扣上,一脚接一脚。

门开时,目之所及处无人,瓶瓶罐罐也妥妥放在灶台边,丝毫没有翻找过的痕迹。她听不到曲衡波的喘息,为确认她没有藏起来或是从什么暗门逃走,武寄迈入屋内。

曲衡波起身的瞬间,武寄也举起了锥子。

门上的窗纸猛然豁开,她握着锥子的手被门后的曲衡波死死扣住。

“哈啊!”武寄手臂挣脱不开,她便整个人撞向门去,而曲衡波也向她撞来,来去几回合,门应声掉落。

武寄贴在门上,她闻到了血的腥气。那是从曲衡波身上散出来的,她说的“伤已大好”根本就是虚晃一枪,自己还当真了。武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埋头咬住曲衡波的手腕。

她愈咬,曲衡波扣得愈死,武寄稍稍松口,卯足了劲儿又咬下一口去。皮破血流,曲衡波终于顶不住,让武寄脱了身。

曲衡波抽回手,举起门砸在了武寄头上。她被门套住,一时间七荤八素,动弹不得,瞪眼看着曲衡波逃出去。曲衡波进到授课的室内,片刻不停地跑到书架近侧,蹲下|身从后腰拿出一样东西,聚精会神捣鼓起来。

外头武寄已经气红了眼,模样艳|丽的小姑娘额上青筋暴起,满脸通红,抄着门板,把路过房间的窗子都砸得稀碎。

曲衡波听到她的声音靠近了,扬手丢出一只瓶子,正是她方才在后厨拿到的。

杀星循声赶来,曲衡波已在屋内严阵以待,两人厮杀到了一块儿。武寄开始还攻势迅猛,直到她发现曲衡波始终都在引她到书案旁边,把油灯一一碰倒。 m..coma

她听到打火石碰撞的声音,曲衡波用点燃的蜡烛去燎她映在油里的影子,灯油汇成的细流向着书架的方向汩|汩淌动。曲衡波趁她发呆抬脚踹了过去,武寄倒退几步,勉强站稳后脸上又挨了几下。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人用膝盖按在了地上。

出鞘之声如金鸣,伴着纸张在火中破碎的轻响,雷暴般炸裂在武寄脑中。

曲衡波用刀背卡着她的脖子,武寄勉强抬头才看到那只躺在地上的瓶子。瓶口还有油滴悬荡,瓶子能容的油为几何?她无暇计算,只知道足以引火烧身。

取下那截短蜡本是为着在野外过夜时生火便宜,在她遭到武寄袭|击的同时,曲衡波就在思考破局的可能。

就算逃跑也会被这条美女蛇纠缠至死,要么杀掉她……曲衡波几乎是在想到这个方法的同时就将其否决了。既然自己无力制|服对方,不如假借外力。

蹈霞堂是官|府重点关注的所在,前几日刚在这条巷子里死了武卫,他们定会更为注意。一旦走水,邻里来人不必提,武卫怕是要胁下生翅飞来。

若抓了自己,不算什么,徒流、砍手、断脚也认了,对这条美女蛇可大大不同。

“你就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怕官差?”武寄恶狠狠道。

曲衡波回答:“老实说,根本不用想。虽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清楚你背后有什么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停了下来,迟迟不语。

武寄不耐:“为什么还用刀背,砍下来啊。敢放火,不敢杀人吗?怂逼。”

“我敢,可我不想。”曲衡波把刀压了下去:“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她褪|下缠着手的布子,开始搜武寄身上。

“别找了,你找……唔。”

曲衡波的手探进武寄口中,还未等她咬住,曲衡波就拽出一根细线,把它抽了出来,那是只极其精巧的丝囊。也顾不上恶心,腾不出手的曲衡波只好用牙打开丝囊,搓出里面的字条。

武寄由于羞愤恼怒喘着粗气,女人俯下|身,靠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绝对杀不了曲定心。”

不多时,武卫破门而入,井然有序地开始灭火,把二人也一并绑了带走。

武寄直接给带去了内院,有人来取走了曲衡波的短刀,打发她在门口等待。她身前的几个小痞子头先还对着武寄指手画脚,说些下|流的话,等曲衡波往那儿一戳,很快便噤声了。

她的脸色实在太差。

“大姐!”

“皓白?”

一个小个子武卫带着尤皓白走出来,少年不再皱着眉头了。武卫问他:“熟人?”

尤皓白点头。

“那你跟她走吧。”

曲衡波不大明白:“我?走?”

小个子武卫勾了勾手,有人把短刀递给了他,他抛给曲衡波:“常公交代的,不许多问。”

“大姐,你……”尤皓白险些被曲衡波身上的血腥味儿熏得摔跟头:“你没事儿吧。”

她身子一歪,尤皓白赶紧掺住:“我送你去易景堂。”

庄谐正碾药,边跟一个少女聊天,两人讲得是峨眉家乡话,少女脸颊飞红,庄谐也笑着。

忽地,二人像察觉了什么般同时向门口看去。架着曲衡波的尤皓白正要开口喊人,搭在他肩上那条手臂就滑了下去,他没有抓|住,曲衡波重重摔在了地上。

少女离得稍近些,忙上前探鼻息,庄谐也放下|药碾去搭脉。

他对少女道:“你先回,我这儿现在放倒了两个,太过忙乱。之后我去找你。”

少女捏了捏他的手:“我留下帮你。”

“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可无法拒绝。

尤皓白和宋纹在后院聊天,见到庄谐回来,宋纹说:“顺如已经清醒了,大曲怎么样?”

庄谐苦笑:“她累的,刚才是睡过去了。”

尤皓白松了口气:“可吓死我了。”

“没事就好。”宋纹正要回屋,被庄谐拦了下来:“她烧了蹈霞堂好些书,要不算算银钱几何,也好赔付。”

“庄郎中这是何必,我和顺如的诊费……”

“不,她有银子存在我这儿。至于你的诊费,还是莫跟偿金搅合在一处为妙。”

“即如此,那便等她睡起来再说。”

曲衡波这一睡,就直直到了第二天夜里。伤口已经被重新上过药,还换上了身儿干净衣服,抬手闻闻袖子,还有她最喜的花椒味道。腰带和杂物整齐摆在案上,旧衣服也被浆洗过了,叠放在手边。

她扯过外褂披上,推开窗子,只遇到满院月光。

静|坐了片刻,起身到案前,从系在腰带上的荷包里取出字条,誊写了一遍。

“既不羁武,恐难鸣蝉。”

曲衡波默念一遍:“凭这个就能知道她去哪儿了?不是扯呢吗?”于是把纸张叠起,收入怀中:“但美人蛇看过后仍留着,此物必然重要。”她整理了下自己的东西,抽了一锅烟,就又去睡了。

半夜起身放水的宋纹看到曲衡波屋里的灯亮起,打算尿完回来找她说话,却碰到了同来放水的庄谐。

两人默默解完手,宋纹问到:“你跟大曲怎么认识的?”

“我有一个发小叫岳朔。十五岁那年外出找他父亲,在道上被人劫了,大曲救了他。”

“于是岳朔认识了曲衡波。”宋纹点头:“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巧的是同一年,我爹横死,留下孤儿寡母难以为继。岳朔带着大曲归乡,帮我家操办丧事,还助我娘开了医庐。”

宋纹听来,倒与他同章藻仪、鹿顺如的遭际颇有几分相似,不免有几分恻隐:“你兄弟岳朔现在何处?”

“他,”庄谐顿了顿,仰头看着清冷洁白的月亮:“他走了。”

一声鸦啼掠过夜空。宋纹心惊,那声啼鸣好似谁人漫长的,无可解脱的……

叹息。

转天鹿沛疏已经能起身,无奈仍是精力不济,清醒不了多久便又昏昏睡去。几个大活人来来回|回只盯着她,头几天着急忙慌要做的事情一概不论了。

那日同庄谐用家乡话聊天的晴柔姑娘,不时也来探望。

她烧得一手好菜,还懂得食补药膳,曲、宋、庄几人跟着伤员沾了不少光。

“慢些儿吃咯,吃咸咯喝多茶水,有事情的时候着急跑茅厕。”晴柔今日给鹿沛疏做过清淡饭菜,又烤了四条河鱼。

做法倒简单,去鳞之后,开膛破肚掏光内脏,鱼背开刀,涂上厚厚的盐巴,在石板上炙烫。鱼肉滑嫩鲜美,入口即化,还有丝丝回甘。

两个男人吃饱后自请收拾残局,曲衡波便拽着晴柔在后院纳凉,她低声说:“左看右看,都觉得你面善,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晴柔推她:“搭讪啊,我不喜欢女人。”

“巧了,我也不。”曲衡波盯着她又看了几眼:“哦!你是唐……”

晴柔笑着摇头:“普天之下,姓唐的多了去了,你想说什么?”

“但有个地方,姓唐的人出奇多。”

晴柔竖起左手食指,比在嘴唇上:“出奇多,便就没什么可奇的。”她一双桃花眼,晴波潋滟,柔美多娇:“是吧。”说罢纤手翻过,掌心多出一粒小丸:“把这个垫在舌头下面,能够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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