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消失的故友(4)怪老头

姜霁北倒抽一口冷气。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求生的本能比他的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到池闲的喊声,他下意识地转过身, 迈开双腿往外冲去。

刚跑两步, 姜霁北就感到自己保持不住平衡, 走过假山阶梯的时候因为动作轻松没有觉察, 现在他才发现,从成年人变成发育的少年, 身和体重随之变化, 他所熟悉的运动习惯反阻碍了少年身体的发挥。

姜霁北踉踉跄跄,刚跑到红木桌旁, 忽然脚下一滑, 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忍着痛低头一, 发现满地都鲜血!

到一地鲜血,姜霁北心里一惊,感觉自己要交待在这里了。

不, 不对。

他定睛一,发现原来桌上淌下的红墨水,在幽暗的光线下猛地一,同可怖的鲜血。

记忆里的自己确实在这里撞了一下桌子, 撞倒了墨水, 但现在的他满心困『惑』——他没撞呢!

姜霁北撑着地面,感觉自己平静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

在好好的同学聚会上, 到了沉寂在自己记忆的池闲, 可当他试图寻找对方的时候,却连他存在的痕迹都找不到一分。

接着他对笔仙出气,笔仙竟然真的把他送回过去, 让他变回了少年。

等他刚接受这个事实,准备弥补少年时期的遗憾时,迎接他的却可怕的『乱』力怪神。

和回忆里的美好时光完全不一样了,这笔仙不安好心!

这一跤摔得不轻,姜霁北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伸手攀住桌边。

他感觉手下按住了什么东西,来不及卸力,就到“咔嚓”一声。

手上传来了『揉』搓软纸的触感,原来他不慎把桌上的宣纸扯破了。

眼前的情形将姜霁北镇在原地。

只更多的红墨水一股一股地顺着宣纸被撕碎的地方涌了出来,就像一具正在流血的尸体。

下一秒,那些红墨水仿佛有了生命似的,顺着姜霁北的手飞快地往上爬!

姜霁北退了几步,猛地一甩手,将墨水从自己胳膊上甩下来。

他向门口,发现原先敞开的大门已经死死闭合。

再环顾四周,整个大厅都变了样。

三个白灯笼破败地挂在朽梁上,周围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蛛网。红木桌上的墨水冲开了厚厚的一层灰,桌椅上去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呆滞了半晌,姜霁北到里屋传来乒乒乓乓的斗声。

池闲竟然没有出来,和里面的怪人起来了?

或者被抓住了——就像记忆池闲被人抓住一样。

姜霁北事先不知道自己会回到这个时空,但逃离回去,两个选择比回忆里更加清晰地摆在他的眼前。

第一轮池闲替他选了,转头告诉他只一番训斥,但没有亲眼所,他根本不知那时的池闲究竟面对了什么。

这一次,第二轮的选择却添上了生与死的筹码。

面对诡异的非人生,就算安慰自己只『毛』笔成了精,也不能消除清晰地目睹一切的恐惧,更何况非人生的手上,不协调地粘着不知道多少人的指骨。

果再一次逃跑的话,不就和之前一样了吗?

甚至会更糟。

姜霁北冲了回去。

里屋扬着一股不自然的风,宣纸随之漫天飞舞。

池闲正在跟长衫人缠斗,长衫人的行动略微迟缓,池闲绕到它的身后,一只手钳制住它,一只手伸进它的脖子里,把『毛』笔一支一支地往外拔。

妖风带着宣纸向池闲扑去,短短一瞬,他的身上就盖满了大小不一的宣纸,起来就像要被吞噬了一样。

池闲不得已松开了拔『毛』笔的手,拨开覆盖在眼前的越来越厚的宣纸。

一拨开宣纸,他就发现已经逃离的姜霁北竟然折了回来。

池闲面『露』愠怒,梗着脖子冲姜霁北喊:“你怎么又回来了?!”

宣纸越来越多,长衫人全身“咔嚓咔嚓”地响,抓住池闲拨宣纸的空当,将一支『毛』笔从它的肋骨『射』出。

笔杆瞬间刺向了池闲的喉咙,可少年因为向朋友喊话,伸直了颈脖,『毛』笔只堪堪从他的下颌处划过。

池闲的下巴顿时血流注。

情况危急,姜霁北左顾右盼,视线落到了屋最亮的四抹槛窗上。

窗外有长廊,这座建筑已经腐朽不堪,只要撞开槛窗,他们就可以逃脱!

姜霁北顶着漫天宣纸,冲到窗边,侧过身,用力撞向紧闭的窗户。

一下、两下、三下……

在姜霁北的不懈努力下,窗户的木枢“咔”的一下松脱,窗子终被他撞开了。

“阿闲!”他转头池闲,冲他大喊,“快跳窗!”

池闲在跟长衫人斗,十五岁少年的力气不敌一个怪,到姜霁北的叫喊,他想朝窗户冲过来,却被长衫人识破了意图,一把拽住衣领,狠狠往墙上砸去!

“哐”一声巨响,池闲的身体重重地撞到了窗边的墙壁上。

心的怒火战胜了恐惧,姜霁北『操』起屋内的折凳,用尽全力朝长衫人的脑袋呼去。

长衫人的脑袋意料之外地脆弱,也许之前衔接身体与头骨之间的『毛』笔被池闲抽去了不少,它的头颅直接从脖子上飞了出去,掉到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几圈。

妖风止息,长衫人轰然倒下,『毛』笔与宣纸散了一地,『露』出夹在其的碎骨。

姜霁北惊魂未定地扭头去池闲,却发现他双眼紧闭,靠在墙壁上一声不吭。

“阿闲!”姜霁北冲上前去,双手扫开覆盖在池闲身上的宣纸,却发现池闲的胸前深深地『插』着几根笔杆!

因为长衫人的撞击,有几根肋骨甚至被笔杆撬了起来。

墙壁因为撞击出现了裂痕,裂痕越来越多,向木梁延伸去。

此时,纷纷扬扬的尘土突然从头顶往下掉。

姜霁北抬头一,发现墙壁和瓦梁骤然间裂开无数条巨大的缝隙!

楼要塌了!

“阿闲,快出去——”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把池闲往窗外拖。

可话音未落,八角楼骤然倒塌,将他们掩埋在了下面。

姜霁北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母亲担忧的面孔。

姜霁北感觉脑子混混沌沌,不由自主地对比起自己变年少前的“现在”的母亲和当下眼前的“以前”的母亲,觉得岁月没有带走她的一丝美丽。

他醒来,母亲『露』出欣喜的表情:“宝宝,你醒了?”

姜霁北茫然地盯了母亲一会儿,艰难地转过脑袋了四周,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

自己怎么在这里?刚才不在八角楼里吗?

对了,池闲!

“妈,刚才八角楼塌了!”姜霁北猛地坐起来,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往床下跳,“阿闲呢?阿闲在哪?”

面对母亲,他总会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为什么要去八角楼?”母亲把姜霁北拦住,提到八角楼,她的表情罕地严厉起来,“那古建筑本来就年久失修,随时可能倒塌,‘请勿靠近’的提示到处都,你们为什么不?”

有到处都的“请勿靠近”的提示?

姜霁北回想了一下,发现母亲的说法不但和自己回忆的有不同,甚至和现在的他的亲身经历也不同了。

不管回忆里刚才,他都不曾在公园里过什么提示。

事情变得更加诡异了。

“妈,我到阿闲伤得很重!”姜霁北这次留了个心眼,没有把话说满,“八角楼里不有怪啊?”

“什么怪?”母亲莫名其妙,“小闲没有受伤,你被掉下来的瓦片砸晕了,他把你背下假山的。”

姜霁北一愣。

“医生说没事啊,之后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母亲喃喃了一会儿,捋了捋他的头发,温柔地,“记得之前的事情吗?你和小闲去八角楼边上玩,瓦片掉下来把你砸晕了,小闲把你带下假山后,八角楼就全塌了……记得吗?”

完全不记得。

倒不说姜霁北的经历完全没有和这对应上:“这样吗?谁说的啊?”

“小闲说的,他没有受伤哦,你不要太担心。”母亲的表情变得担忧又绝望,姜霁北觉得她简直把“完了我儿子怎么傻了失忆了”写在了脸上。

“啊,这样啊,我想起来了!”姜霁北急忙附和,顺势躺下,“我有点困,我先睡一会儿。”

“你好好休息哦!”母亲帮他盖好被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母亲离开后,姜霁北立马跳下床,来到阳台。

从他的阳台的方位,正好可以远远地望到八角楼。

然,等姜霁北站到阳台上,他便惊讶地发现,窗外的昼夜正在迅速更迭,坍塌的八角楼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重建!

不但莫名回到了少年时期,这里的时空大有题!

眼前飞速变化的景象狠狠地冲击着姜霁北的认知,他不由得倒退两步,后背“哐”地撞到了门框上。

背上传来的清晰痛意在告诉他:眼前所的一切都不幻觉。

须臾的工夫,假山上的八角楼就已经完全翻新了。

窗外已清晨。

笃笃笃——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宝宝,起床了吗?”母亲温柔的声音透过门传过来,“早餐已经做好了哦,要去上学啦。”

她语气平常地候着,仿佛八角楼坍塌之事已经过去许久。

姜霁北觉得大脑一片混沌。

他迄今为止的一生里学到的知识完全无法解释这什么状况。

他开房门,恍恍惚惚地洗漱,又恍恍惚惚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早餐两个煎蛋、两片烤面包,有一杯冰的焦糖玛奇朵。

这姜霁北开始上学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唯一学会的一套餐点,她每天都给姜霁北准备这套早餐,最后保姆都不下去,准备给小少爷做点别的。

但这样吃早餐已经成了姜霁北的习惯。

快吃完的时候,他到外面传来门铃声。

母亲起身开门:“小闲来啦?”

姜霁北先一步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去开。”

开门,身穿校服的池闲站在门口,肩上背着双肩包。

姜霁北的家离学校不远,记忆之,池闲通常坐公交来到他家附近,找他一起上学。

池闲果然来了。

到姜霁北,池闲自然地笑了笑:“早,吃完早点了吗?”

姜霁北没有回答,紧紧盯着池闲的胸口。

他记得很清楚,刚才——不,在莫名更替、无法计数的昼夜之前,在八角楼里跟长衫人斗时,池闲的胸口被笔杆扎穿,连肋骨都被挑出了几根。

现在,这里起来毫发无损。

果姜霁北真一个初少年,糊弄糊弄也许能翻篇。

但内里心智成年人的他对那样的伤势有着清晰的认知——被废墟掩埋,那样的伤来不及救治,必然会死的。

姜霁北掩上房门,盯着池闲的眼睛,压低声音:“怎么回事?你的伤呢?那个八角楼塌了之后我们怎么出来的?有那个怪呢?”

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飞快地出一连串的题。

池闲歪了歪头,表情似不解。

他什么也不答,只微笑着说:“阿霁,你记错了。”

走在上学路上,姜霁北想起在八角楼发生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

“咔嚓咔嚓”的声音此真实,怎么可能记错了?

“阿闲,我绝对没有记错。”他盯着池闲的侧脸,观察他的反应,“太真实了,我们跟那个怪人了起来,然后我去撞窗子,最后楼塌了……怎么可能记错呢?”

在姜霁北强调自己没有记错的时候,池闲颇有耐心地着。

“好好好。”他一边顾着路,一边不时伸手拉一下姜霁北的胳膊,“路,有车。”

摆明了就敷衍。

在斑马线前等待红绿灯时,趁着池闲不注意,姜霁北忽然凑近他,伸手扯开他的衣领,眼神往里探。

“怎么了?”池闲被姜霁北的举动弄得趔趄几步,却不忘伸手扶他的肩膀,防止他摔倒。

池闲胸口的皮肤光滑平坦,确实没有受伤的痕迹。

姜霁北悻悻地松开手,一抬头,发现旁边几个姐姐向他们投来莫名兴奋的目光。

他瞬间理解那些目光的含,极其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池闲伸手理了理被姜霁北扯『乱』的衣领,也没责他,只道:“绿灯了,我们走吧。”

准备走到学校的时候,他们路过了卖二手的旧摊。

旧摊边停靠着一辆破三轮车,那摊主的交通运输工具。

干瘪得像人参精的摊主老头坐在摊子后面的一个小板凳上,拿一本当扇子摇着。

他们两人路过,老头笑着向他们招呼:“去上学啊?”

老头穿得很邋遢,通常上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带破洞的白『色』老头背心,下身着一条长到膝盖的短裤,再踩一双橡胶底的旧鞋。

天气凉爽的时候,他会在背心外面加一件洗到褪『色』的衬衫。

姜霁北和池闲在摊前停下脚步。

姜霁北没说话,反池闲笑道:“啊。”

老头坐在树荫下,用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你们哪个学校的啊?你们在我这里买了这么多,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姜霁北想起来,以前老头过他们一样的题。

当时的他不谙世事,憨憨地直接告诉了对方真实信息,没想到放学的时候竟然在校门口碰到了蹬在破旧小三轮上的老头。

姜霁北一个人从校门口走出来,老头冲他招呼:“小霁,你上我车来,我送你回家!”

姜霁北觉得莫名其妙,当场拒绝了他。

没想到,老头竟然踩着嘎吱嘎吱的小破三轮,一路跟在他身后,硬跟到了他家小区门口。

第二天,第三天……姜霁北总能在上学路上和放学路上碰到骑着小破三轮等着自己的老头。

他一开始不当回事儿,可被老头的浊眼珠子望久了,他的内心开始犯怵。

姜霁北向池闲求助。

两人作为最好的朋友,姜霁北非常信任,甚至可以说依赖池闲。

池闲勇敢聪明,冷静可靠,姜霁北遇到任何自己拿不准的事,他总会选择先向池闲倾诉——不过,那在他沉『迷』请笔仙之前的事了。

“你说得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当时,面对姜霁北的求助,池闲一脸无奈,“我觉得他很有题,你也太相信别人了。”

姜霁北从池闲的建议,忐忑不安地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父母被吓得亲自接送了他一段时间,直到怪老头不再出现在学校边。

后来到那老头去了别的城市收,父母才同意让姜霁北自己上下学。

回想起这一段极不愉快的回忆,面对着这个老头,姜霁北极不客气地说道:“不知道。”

能不知道的,池闲好笑地了姜霁北一眼。

老头被这明显拒绝的话语一敲,居然不肯放弃,嬉皮笑脸道:“我送你们上学啊?走路多辛苦。”

“不了。”姜霁北干巴巴地回答,拉着池闲飞快地远离了老变态。

初的室与记忆的一般明亮,但学内容对姜霁北来说实在无聊。

姜霁北坐在室里百无聊赖,子这么一天天过,这离池闲杳无音讯的子远,可什么时候个头?

“我他没什么恶意。”课间,姜霁北坐在座位上,一脸无聊又犯困的样子,池闲跑去搭话。

姜霁北想也不想,知道池闲指的摊老头:“恶意大了去了,你不觉得他有题吗?”

“我?不觉得。”池闲语气轻快,毫不在意的样子,“有人捎一程挺好的。”

池闲不觉得摊老头有题的世界,不搞错了什么?

但果此时把记忆里旧老头对他做的事说出来,又不成依据,因为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姜霁北陷入深思的时候,池闲忽然俯下身,把自己的眼睛放在与他的眼睛齐平的位置。

凑得有点近,姜霁北心头蓦地一跳。

池闲的眼睛清澈水,在这双蓝眼睛的注视下,姜霁北思绪『乱』飘。

连最普通的游玩邀请,都让他品出了一点旖旎的味道。

“不说这些了,放学后我们厂里的伙伴约好一起去烂尾楼捡宝贝,你要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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