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重得几乎阻滞了两个人呼吸。
姜霁北清清楚楚地看到, 池闲嘴唇微微张开,喉结动了几下,好像有口气要从肺冲出来似。
这种情况姜霁北倒是见得不少。
比合作方掏出莫名其妙装置申请资金时, 酒吧男人犹犹豫豫想要敬酒时, 晚宴上姑娘微笑着试图制造擦肩机会时……
这种时候他们脸上表情就好像约好了般, 看来出奇地统。
和池闲现表情没什么差。
姜霁北还见过跟这更加相近表情。
凌晨, 酒吧,镜子, 失去池闲后, 收敛表情——喝完酒盥洗室整理仪容时候,镜子自己是这副表情。
于是, 他耐下『性』子, 静静地等着池闲把话说出来。
没想到, 池闲喉结滚了滚,姜霁北耐心到显得格外多情目光中,竟然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就好像过年烟花只冒了阵烟后哑了火。
姜霁北瞬就恼了。
他盯着自己按池闲颈后手, 心想着要不要使使劲,把这榆木脑袋掰它掰,好让这个沉默不语玩意有点人味。
可惜掰不得。
心火山喷了轮,姜霁北反而有些想笑。
他微微后仰, 挑唇角, 没有表『露』出真实情绪,而是按捺着, 『露』出个略带讽刺笑容:“k先生, feb集团k先生,你到底是敌是友?”
池闲看着姜霁北,眸中涌动着复杂情绪, 声音压嗓子:“我唯能回答你是,我对自己祖国忠贞不贰。”
姜霁北气得彻底笑出了声:“这算什么回答?”
空气安静到『逼』近死亡。
两人定定对视片刻,谁不肯偏移视线。
“放我下去。”最终,姜霁北率先偏开了脸。
再看下去,他可能会忍不住给这张忠贞不贰脸拳头。
池闲默不作声地将他放到沙发上。
沙发上落座后,姜霁北往后仰,胳膊搭扶手上,翘条腿,以个极其惬意姿态背靠着沙发,看向池闲。
活脱脱副房人做派。
“我需要和岛外取得联系。”眼下还有更重要事情,姜霁北转移了话题,“帮我。”
池闲这下回答得很快:“这是我办公室,信号屏蔽系统白名单范围,你可以这跟岛外联系。”
姜霁北心中火气只是强忍着,并没有消失,有机会,他就顺着话头嘲讽来:“那监控跟监听呢?我通讯时你会不会监听我?”
池闲没注意到他话中弯弯绕绕,自然而然地回答:“我检查过,没有。”
姜霁北本来只是随口嘲讽,池闲回答却让他下子认真来。
电影监视倒还可以理解,垄断企业这种缺德玩意早两百多年就会详细地监控每个员工系统使用记录,况且收集电影数据本身是研究环。
但池闲电影说他已经做到了feb高层,而且现实中守卫确实对他毕恭毕敬,那他为何还会检查监控和监听?
除非——
池闲并没有完全受到feb信任,或者,他正做些令feb疑事情。
当然有可能是feb自知缺了大德,所以对谁都是副防内鬼做派。
不管怎么说,这般看,是忠是反是敌是友,其中名堂就多了去了。
“行。”想到这,姜霁北火气下去了些。他收腿,站了来。
他检查自己智脑,受过电子攻击,被岛内屏蔽系统锁定后,他不能确定智脑会不会出了题。
“我已经把锁定解除了。”见姜霁北呼出智脑投影,池闲提议道,“不放心话,我带你到我房。”
姜霁北点点头,路都懒得看,边『操』作着智脑,边跟着池闲向内室走去。
池闲办公室是个套房,外面是办公区和会客厅,还自带厨房,面则是他休息卧室。
他把姜霁北带到卧室门口。
姜霁北倒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门口,环视了圈池闲卧室布局。
房收拾得很干净,床褥叠得整整齐齐,连丝褶皱都没有。灰白黑三『色』『色』彩搭配,看来冷淡又单调。
不是池闲以风格,不过倒和现他挺搭。
要不是床头柜上放着个玻璃水杯,屋子根本看不出来有人生活痕迹。
池闲是个人住,而且看来好像直是个人。
想明白这点,姜霁北心舒坦了些。
他不『露』声『色』地:“你住这儿?”
“地下有生活区。”池闲随意地看了眼室内,眼陌生得好像卧室不是自己,“但有时候工作太忙,就睡办公室。”
“呵,”姜霁北抱着手臂笑了,“你们feb还挺‘贴心’。”
“不能太久,否则还是会被检测到信号异常。”池闲对姜霁北话有话置若罔闻,他房墙壁上呼出时显示系统,“五分钟,时到了我会提醒你。”
“嗯。”姜霁北若无其事地收回打量着屋子目光,走进洗手,当着池闲面,“砰”声重重关上门。
门轴“吱呀吱呀”抗议声中,姜霁北再次通过智脑系统向聂明发通讯请求。
通讯请求瞬就被接受了,投影显现出聂明焦虑万分脸。
“聂明,是我。”姜霁北启动声纹认证,向聂明验证了自己身份。
聂明整张脸都凑上了投影,脸大同时还显得异常头大:“祖宗,刚才你怎么中断通讯了?后我对你发出通讯请求全部失效,我以为你遭难了,正想联系殡仪馆搞个高端定制——”
“岛上有信号屏蔽,我刚才遇到了点意外,现争取到了五分钟通讯时。”时有限,姜霁北打断了他,长话短说,“feb研发实景电影装置非常危险,我怀疑他们通过这个系统采集人类情绪来做些危险实验,现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什么?什么意外?”聂明瞬紧张来。
“小事,不值提。”姜霁北迅速说出关键信息,“电影实景时跟现实世界时不样,我上岛才天,却已经三场电影度过了无数天。这个电影节是真不对劲,你外面好好查下。”
聂明对投影姜霁北阵打量,确认了他没有外伤,勉强松了口气:“知道了。现有个突发情况,岛外突然开战了,『政府』军跟feb军队南部海面上打了来,战场离你所岛屿很近,你多加小心!”
“他们轰东西过来,我还能钻到地下不成?”姜霁北『揉』『揉』太阳『穴』,忽然想池闲说过地下还真有生活区,“这时候打仗定是出事了,我会小心,岛外事情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不过……我这还有两个消息,”聂明语气忽然变得凝重,得知通讯有五分钟时限,他语速快了不少,“姜教授他可能就岛上。”
“嗯。”姜霁北没觉得惊讶,“另个消息呢?”
上岛他有做过这样揣测,只是没有什么证据。
现上了岛,见识了feb实景电影装置后,他确定了这个想法。
他爸失踪,估计是被feb掳上岛,被迫参与这个电影系统研发去了。
而他自己多半是feb目标。
“还有个消息暂时无法确定。”聂明话头赶着话头,“你母亲,她可能没死。”
听到这句话,姜霁北心跳蓦地顿:“她哪?岛上?”
“暂时无法确定。”聂明重复了遍,“我接到消息很零碎,几年有人曾经你所处岛屿带见过她。”
姜霁北正要回答,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是池闲提醒他。
“我这边要结束通话了。”姜霁北关掉投影,“有件重要事情拜托你。”
“说!”
“和国家特行动处取得联系,说我人岛上,愿意为国家服务,跟他们合作。”
“成!”聂明话音落下,自行关闭了通讯。
结束通话后,姜霁北原地站了会儿。
他走到洗漱池边,感应接口处挥手,水流“哗啦啦”地从水龙头流出来。
短短五分钟通话,却隐含着巨大信息量。
战争、父母、未知危险实验,尚未探明秘密像雪崩般向他心头压去,他却突然想,自己忘记告诉聂明他看到了池闲。
那是真池闲吗?
或者说,那还是他池闲吗?
姜霁北掬捧水,洗了洗脸。
冷静下来后,他才过去拉开门。
池闲站门外等着姜霁北。
见他发丝湿漉漉,脸上还挂着水珠,池闲没他通讯事情,而是走进洗手,打开柜门,从面取出张干净棉柔巾。
姜霁北看着池闲拿着那张棉柔巾走出来,自己跟停下。
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他没有闪躲。
随后,柔软触感覆上了姜霁北脸。
池闲为他擦拭脸上水渍。
沉默片刻后,姜霁北开口:“我上岛是为了找我父母,我爸年失踪了,我怀疑他岛上。”
“嗯。”池闲低低应声。
“还有就是我跟你说过,那盘录像带。”姜霁北抬头,认真地打量池闲来。
“嗯。”池闲又低低地应了声。
池闲脸总是紧绷着,不看姜霁北时候,眼警惕而锐利,唇与嘴角抿成道,与棱角分明下颌勾出几道冷漠线。
姜霁北记得池闲不是这样,至少曾经不是这样。
七岁池闲蹿好了个儿,脸型已然变得成熟。但那时他还带着些许少年相,眉目满是生气,下颌像是被细细打磨过般,有着轻柔而多情弧度。
可现他像是被凿石工人修过轮似,整个人看上去锋利刀,浑身散发着凌冽冷酷气场。
许是饭没吃好,可能是累,姜霁北想。
或者干脆这就不是池闲,池闲真已经死了,是那该死feb偷了他骨相,硬生生用完全不适合他部件给攒了个新。
果是个假人,那还能落个轻松。
可疤又他下巴上杵着。
姜霁北忽然觉得有些累。
他退了几步,靠卧室墙边,歪着头轻轻:“你到底是真池闲,还是ai生成池闲?”
池闲看着他,答得很像谜语:“我是池闲。”
这个回答让姜霁北心直按捺着怒火岩浆般瞬喷发。
他猛地上步,把拽住池闲领口:“果不是ai,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啊!你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为什么直不联系我,我现已经站你面了——”
池闲衣领被他猛地拽,立马向下滑了截。
藏领子下触目惊心狰狞伤疤显现了出来。
姜霁北瞳孔猛地缩。
他像被针扎了样,浑身抖,随即伸手去解池闲扣子。
“这是什么?”姜霁北颤抖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池闲脖子上狰狞伤疤,“这是什么?”
池闲伸手按住他手:“哥。”
“脱了!”见解不了扣子,姜霁北把揪出池闲衬衣下摆,把他衣服从下往上地捞来,整个地从头上扯掉了。
随后,他看到了具破碎、打满了补丁身。
尽管只脱掉了上衣,可是呈现出来肢已经足够有视觉冲击力。
池闲颈部和双臂与躯干衔接处各有圈密密麻麻黑『色』针脚,像个被缝缝补补过破烂娃娃,蹩脚又丑陋。
胸口处还有两道巨大疤痕,看就是经历过大手术留下痕迹。
衬衫袖子还套池闲双臂上,见姜霁北呆住,他慢腾腾地从姜霁北手轻轻扯回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空气沉默让人窒息。
姜霁北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