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5 章 第二百九十五章

海恩里希的动机简单易懂。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不明的竞赛中,我也要成为那个成绩最优异的毕业者。”海恩神色略带惋惜,“我不知道自己在现实世界是个怎样的人,但是,有一件事我很确信:我极度厌恶平庸。单纯毕业带来的光辉前程,听起来很具诱惑力,实际上却是镜花水月——这个世界中的选手太多了,毕业条件也不是那么苛刻,还有爬塔那种过分快捷的方式,这也就意味着,每个月、每年,都有不少人以普通方式毕业,为皇室所用。”

的确如此。和平派也不得不承认,毕业的条件看似苛刻,但选手基数并不小,再加上伯特兰等人的天才废物理论,创造者的人才收获效率不会太低,否则创造这个世界、以阴谋诡计将普通人卷入其中,完全是得不偿失。红尘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即使是毕业了之后,我们又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没有人能确定。急于毕业的人,大多都相信自己能过上比原先更好的生活,这或许不错,但这又未尝不是一种过度乐观的估计。我不觉得我在现实世界过得很贫苦,而毕业之后倚靠皇室得来的荣华富贵,一定是有限度的,还要附加各种条件,付出各种代价,至少为皇室效力,这不是我想要的。毕业,不过是换了个大点的笼子,从棋子变成受到一定认可的棋子,本质上没有改变。”海恩面容平静地叙述道,“比起未知的未来,还不如好好享受在金字塔世界的生活,这是纨绔派的世界观,我对此是认同的。成为三级身体、攒够毕业点数之后,我已经过上了自己喜欢的、追求的生活。”

“那么是什么为你带来了改变呢?”萨默问。

“是碎片。”海恩回答说,“一开始,我对碎片没什么兴趣,不过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毕业方式,和纨绔派的追求依旧背道而驰。后来我逐渐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世界一共只有九枚碎片,集齐所有才能有效果。在这么大的世界里,达成这个目标简直难如登天,而且收集者之间还要不断斗争,只有绝对的强者才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这不是很有趣么?从主办方的角度来看,这位胜利者,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毕业者,而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集运气和全方位能力于一身的超级人才,绝对会受到最火热的关注和最高级别的待遇。他将永远受到尊敬和重用,永远不会沦为平庸。”

海恩的眼神中闪烁着直白的渴望:“主办方在通过这种方式寻找一个特殊的人。我想成为那个人,成为唯一。这是一份足够珍贵足够可靠的保险,可以令我改变心意,回到那个终究是更真实、更有意义的现实世界。”

“海恩先生也想回到现实世界?”萨默抓住重点,“只是不想面对未知的危险和控制,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

“没错。”海恩点头道,“我相信,这样认为的人并不少。”

“是的。”听完海恩的自述之后,萨默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海恩好像是个非常执拗的人,具备耐心信心、不怕困难的品质,也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倾向,不会被轻易打动、改变;另一方面,海恩不是个单纯的人,不会轻信创造者的许诺,甚至本身就不把这场竞赛的“主办方”当成什么好人,从这件事上来看,他和瑟斯顿又有些相似。

海恩看似和屠夫拥有一些共同之处。但是屠夫对创造者是一种愚忠,为了讨得所谓“评委”的欢心无所不用其极;而海恩收集碎片的计划,更像是对自身地位的一种保障,也是对创造者的一种表示:我是个不好惹的人,不要对你亲自选拔的独此一份的高级人才动什么歪心思。

在萨默看来,海恩既是个令人恼火的恶敌,也是个有趣的家伙,很有自己的一套理念。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的道路受到了阻碍。”海恩望向萨默,慢条斯理道,“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坚持我的打算,让精锐兵力缠住你们,我自己带着碎片远走高飞,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说不定哪天再返回来和你们战斗,或是等着你们找上门。这条路是行得通的,你们无法在这里杀死我,碎片也不在我身上,只有我才知道碎片藏在哪里。二是放弃我的打算,和你们交易,用碎片换取我需要的利益,你们再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继续过自己的快乐生活。这个决定权在我手上,队长先生,你打算怎样说服我?”

萨默没接这个话茬,而是面色淡然地询问道:“海恩先生愿意听听和平派的理由么?”

“我洗耳恭听。”海恩也不执着于自己的问题,比了个请讲的手势。

萨默不确定海恩究竟知道多少有关和平派的信息,这毕竟可能是个派出赫德利扰乱和平派世界观的人物。不过,无论如何,来自情报贩子的冰冷陈述和和平派现任领袖的亲口讲述,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

萨默决定把和平派的越狱计划和种种理论猜测全部讲述出来。他事先做了些准备,言语精简有力、逻辑清晰,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就将和平派的目标和背后原因呈现在海恩面前。

海恩静静地聆听着,无论听到多么匪夷所思的设想,都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像是早就知道一切,又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只是毫不惊讶。

萨默仔细观察对方的神色,却很难从海恩脸上解读出什么有效信息。海恩的真实态度被深深隐藏,他表面上摆出恰到好处的认真表情,既没有明显的认可或是沉迷,也没有嚣张无礼的不认可或是鄙夷,如果一定要分析出什么的话,唯有令人莫名心安的沉静和尊重。

很难想象这个男人曾经是和平派的死敌之一。他竟然没有对和平派的理论显露出任何负面情绪,甚至会主动予以礼貌性的关注,目光淡然而专注,并不像萨默以为的那样漫不经心。

这样看来,海恩或许就是个绝对客观的利己主义者。

我尊重你们的想法,我理解你们的计划,但是,这不妨碍我把你们当作前进路上的绊脚石,直截了当、毫不留情地将你们铲除。归根结底,这一切在海恩眼里,不过是一场比赛,尊重对手和击败对手并不冲突。对这样的态度,萨默不好做出评论,只能说这并非最坏的情况。

“我们俘虏了你们的一位精锐部下,他的名字叫赫德利。”结束了对和平派理念的介绍之后,萨默忽然改变话题,声音毫无起伏道,“海恩先生认识他么?”

海恩似乎刚从完美倾听者的角色中缓过神来,那双玻璃珠似的清澈眼眸呆滞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优雅一笑:“认识的。你们猜得没错,赫德利的事是我有意为之。”

萨默回想起那一段怀疑人生的日子,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火气。

果然,海恩里希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人,他好像并不讨厌和平派,甚至对他们有点兴趣,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使出了最致命的手段,企图一举令和平派崩溃,以得到和平派手中的碎片,换取以最优生毕业的黄金资格。

不过,以萨默的性格,并不会突然对海恩发怒,甚至不会把仇恨显露在脸上。如果得不到碎片,先前所有的煎熬都会变得毫无意义。有碎片,才会有真相。

“对不起,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有效的计策。”海恩居然真的目露惭愧,语调诚恳地向萨默道歉,“我知道,和平派很强,我看过很多资料,你们是个极难战胜的对手。如果是寻常的战术,不仅很难击败你们,更可能导致自取灭亡的结局。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对症下药,这个计划或许能够让你们直接投降,或者就地解散,比消耗巨大的战斗更符合我的价值观。”

萨默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什么也没说。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也不会采取这种…打击别人信念的战术。但是,我更不会因此而放弃。无论如何,这项战术没有成功,为了让谈判顺利进行下去,我愿意向和平派正式道歉。对不起,对你们造成很大的打击,你们因此厌恶我,我完全可以理解。”海恩轻声道。

萨默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我们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海恩笑道:“如果我不知道的话,又怎么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继续派人送死?”

“也是。”萨默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们不会因此而放弃信念。就像你不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就皈依和平派一样。”

“我相信这点,”海恩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浅色的发丝滑落下来几缕,娴静地垂在脸庞两侧,“和平派比我想象中的坚韧得多。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胜算。金字塔世界中少有比你们信念更坚定的人,我这种毫无信念的利己主义者,加上一群唯利是图的雇佣兵,怎么可能击败你们呢?这个世界终究是邪不压正的,不是?”

萨默总觉得,海恩说的这些话不止是花言巧语这么简单。他似乎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除非海恩演技过人,是现实世界中影帝一般的存在。萨默无法从他的神色中找到虚伪的口不对心的迹象。海恩明白一些大部分选手选择忽视的东西,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利己主义。

萨默余光瞥了一眼坐在一旁从容看戏的查德,恍惚觉得,在某些方面,这两人还挺相像。

无论如何,海恩丝毫不吝于夸赞自己的对手,这略微抚平了萨默心中的怒气。

对这种人发怒,对方既不会反驳也不会摆脸色,还会主动道歉,承认错误,态度真挚温和,无论实质上是否不思悔改,都让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爽感。

“所以,海恩先生对和平派的越狱计划有什么看法?”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萨默心里有些忐忑,“既然觉得自己在现实世界过得不错,难道就不想彻底重获自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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