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罗衣叶叶绣重重08

玉灯儿从小伺候大宅门,自然晓得那种事,只是宅门的老妈子总把那事叫做‘打架’,所以她用上一个‘打’字,皮二不知情,被这个字眼勾着一路听下去,哪料讨了大大一个精神刺激。

消息没打探出半句,心灵却遭受重创!

玉灯儿被连拉带拽轰出去了,老妈子连连赔不是。

“小姐您消消气,一个姨太太罢了,老少爷们图个新鲜!”

皮二大口大口喘气儿,这时偏生听差又进来了,明明是个司机,非是打扮的像个报馆摄影记者。

头戴六棱帽,身穿背带裤,脖子上还挂着个胶木照相机,一瘸一拐哭丧脸进来了。

“二小姐,不成了,跟不着表小姐了,听了您的话潜到她家内室蹲守,给她的白毛狮子狗,咬到大腿啦。”

“废物东西!”皮二的一口气是喘不匀了,斥道:“还不赶快去医院!”

“去过了,包扎好才回来的。”

皮二烦乱地挥挥手让他滚蛋。

人刚走到门口,她又道,“马六且慢,这段时间拍到的照片给我拿来。”

说到底姨太太不算什么,回头慢慢降服就是,要紧的是正室少奶奶,要是金鹤仪当真七月十三过了门子,那才叫个没戏了呢!

马六说:“前天不都给您了。”

“昨天的呢?今天的呢?狗咬了大腿之前的呢?莫非这两天半张都没有么!”

“有是有,都没什么用,都还是表小姐她一个人的,压根儿没跟可疑人物接触,也没到啥可疑的地方。”

“拿来拿来!”皮二烦躁不堪,仿佛也被狗咬过一般。

照片呈上来后,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但饶是如此,还是烦乱地翻翻着。

“下流胚子,叫你拍她接触过的人,偏偏连脱衣服都拍!”

她指的是一张隔着玻璃窗的照片,金鹤仪的丝绸睡披忽然被猫爪儿勾住了流苏,从肩头滑了下去,镜头就是这个时候抓怕的,金鹤仪白皙的背脊露出大半截。

这种香艳的画面,给情敌看了向来倒胃口,皮二想要挖到的是另外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其实她也不清楚,但金鹤仪身上有秘密,这早在其刚从国外回来那阵子就感觉到了。

她和金鹤仪这对表姊妹,七岁前生活在一起,但七岁后因为金家迁居东洋而分开了,十二岁那年金家回来探亲有过一次谋面,但那个十二岁的少女和她记忆中的小姑娘总似乎有点不同,她和大人讲她的疑惑,大人全都不在意,均说是小孩子长开了的缘故。

之后再分别,就是整整十三年,今年的五月份,也就是三个月前,金鹤仪留洋归来。这时候益发大不同了,毕竟过了那么多年。

皮二也不再注意长相的变化,她疑惑的是金鹤仪的神秘,有好几次她去金家找她,老妈子说小姐在屋里休憩,待老妈子带她进去找,屋子里竟空无一人。

老妈子诧异的神情一点都不像装的,显然金鹤仪是瞒着别人离开的,事情发生了两三回,本来皮二没有太在意,但有一次她在东亚旅社门口看到脸上包着丝巾匆匆走出的金鹤仪后,她就再也不能不对其心怀疑虑了,她怀疑金鹤仪在跟别的男人私会。

早在那时起,她就开始暗中调查金鹤仪,叵耐金鹤仪太过机敏,数月来,她一点东西没有查到。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死心,让自己的司机马六持续跟踪。乃至于最近都潜入金鹤仪的香闺去蹲守了,但结果又如何,除了马六腿上多了几粒狗牙印子,就是这堆无用的破相片,金鹤仪和林映月,个个是泥鳅,她皮二是一个都扳不倒!可气又可恨!

然而世界上的事偏偏就是那样蹊跷,就在她烦躁地丢开那沓照片时,忽然有个画面冲击了她的视线。

仍旧是那张露着半截玉背的照片,右肩胛骨光滑洁白,毫无瑕疵。

皮二愣了片刻,忽然一把抓起那张照片。

没错,毫无瑕疵,但金鹤仪的的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毫无瑕疵呢!

皮二头发根儿都几乎要竖起来了,又惊恐又兴奋。

她抓起漆皮玻璃包便冲门口去了,大喊着叫管家备车,她要去金家。

而此时的金鹤仪也正在往家里赶,她刚去了趟57号,告诉四爷她等不了了,想尽快离开。今天一大早,她的狮子狗在客厅柜子旁嗅到生人气味,打开后竟是皮二的司机马六,她来不及拉住狗,马六就被咬了。

皮二竟然盯梢盯到闺房里来了,实在是太疯狂。

早在数月前发现自己被皮二跟踪时,她就打算跟四爷汇报,但偏偏她又小觑皮二,认为自己因着那桩密事从小担惊受怕长大,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心思之缜密、行动之严谨岂是一个粗针大线的皮紫霓能对付的。何况她回国后一直没有什么可疑的行踪,除了去戎宅议事,就是跟兰哥私会过几次,怀孕之后,她连私会兰哥这件事也免了,被跟踪又能揪住什么小辫子?。

更何况皮二又是四爷的魔咒,四爷收拾谁都不能收拾皮二,跟他说了也算白说。

事实上,金鹤仪对皮二也狠不下心,之前那场车祸是皮二制造的不假,但如果当时不是皮二事到临头下不了手而拉了汽车手刹,她和林映月必是没命了。

说到底,皮二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典型,为爱昏了头,但又下不了狠手,顶多就是露露别人的丑,揪揪别人的小辫子!

金鹤仪打心眼里并不在意她,但今天不同,金鹤仪是真被烦到了,所以才去找四爷商讨,看能不能把离沪的行程提前一些。

谁知四爷听了十分恼怒,他问她为什么之前不汇报皮二在跟踪的事!他说你知不知道许多大事都坏在一些小细节和小人物上!

他让她暂时哪里都不要去,安心呆在家里装好待嫁的新娘,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而金鹤仪着实觉得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以她的阅历和严谨,如果能叫皮二钻了空子,那简直是笑话。

但她万料不到危机已经在路上,步步逼近。

就连四爷也没有料到事情会真被他言中,并且是那样的快,让人来不及招架。

金鹤仪到家时皮二还没有赶到,她换了家居睡袍去阳台上立了一时,这些年太过焦虑,她染上了吸烟的毛病,往常这种时候她必然是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外国烟在这里凝神细思,但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的缘故,此时她只是静静地立着,静静地想心思,想离开上海后的生活……

听到笃笃笃的高跟鞋声以及老妈子的问候声时,皮二已经冲到门口了,并且二话不说,上来便扯下金鹤仪的睡袍。连同里边的吊带丝裙也扯落了,大片的脊背白花花地暴露在空气中。

皮二盯着她的右肩胛处,眼神中瞬间闪耀出精神病人一般的亢奋。

金鹤仪一把扯起睡袍。“霓表姐,你发什么疯!”

皮紫霓亢奋到说不出话来,她一步步向后退着,眼睛却依旧直勾勾的,退到门口时,她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转身大步离开。

金鹤仪呆立屋中,惊疑不定,当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的凶险时,院子里已经传来汽车轰然离去的声音,金鹤仪眉心一跳,立刻朝外面跑去,跑到廊下才想到自己穿着睡袍,连忙返回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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