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隆德帝国，锡隆德城，下城区。
这片工业城阴暗之地的清晨，一如既往的喧闹一片，对于那些蜗居在数十人大通铺的黑工厂的苦工和洗衣女工来说，这是苦难的一天劳作之前的最后宁静。
而对于除此之外的其他人来说，这也许只是平凡一天的开始。
“吱……”
几乎是薄木板制成的木门被推了开来，已经有些生锈的门侧零件发出宣告年岁的呻吟。
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围着白色偏灰的围裙，穿着朴素单薄的棕色上衣和黑色长裤，走了出来。
下城区这阴暗的三号街上，少见的有了明媚的阳光。
高瘦而活力十足的少年抬头看了看少见的，没有被工厂排出的废气遮蔽，还算湛蓝的天空，露出了温和亲切的笑容。
转过身，他从屋里拿出了一块半人高的木板子，摆在了门口。
上面用刻刀之类的东西，刻着略显生疏有些歪扭的，面包坊这个单词。就像是刚刚学会写字的小朋友的手笔。
他走进屋内，关上了门，转而走到门的旁边，用长木棍顶开了大窗台前用做挡板的木板，形成了一个带有小棚子的窗台。
这窗户似乎是专门设计过的，以下城区其他商铺和房屋的窗户都要大上不少，窗后还有木板架成的桌子，就像是个柜台，也许是为了方便顾客直接在这里进行交易。
从窗口往里看去，还能看见直接通向上方烟囱的面包烤炉，和石砖砌成，桌面是木板的案板。
这就是年轻人赖以为生的店铺，从里面再往里走，就是储藏室和通向二楼卧室的楼梯。并不算大，但是完全可以维生，在下城区也可以算很难得了。
“菲利普！”
慈祥和蔼的声音从窗口传来，一个满脸皱纹，带着老花镜，亲切十足的老婆婆站到了窗口前。
“温妮莎太太！”被称为菲利普的年轻人微笑着，向窗口探了探头：“还是老样子吗？”
他说着，已经拿出了一个纸袋，里面是两条小腿粗细的长条黑麦杂粮面包，看起来卖相自然比不上上城区的面包坊出产的松软白面包，但是在下城区，也许就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菲利普阳光的笑容，和他身后因为不舍得点灯而阴暗无比的室内，差距十分的大：“我今天尽量烤得软了些，还加了一点果干。”
“哦，谢谢。”温妮莎太太微笑时露出来的脆弱牙齿，显然不足以让她食用坚硬的黑面包。但这是下城区最常见的平民口粮，无法通过年龄获取特权而免于食用。
菲利普这一次能做的，也就是尽量烤得好入口。
菲利普探头接过温妮莎太太递来的纸币，看了一眼，又马上疑惑的说道：“诶，为什么是十便士？”这整整多了一倍。
等他再望向窗口的时候，温妮莎太太却已经走出了几步，对着他一边挥手一边说道：“多出来的就当是小费了，我一个老人家也留着额外的钱也没什么用。再见，小菲利普，早上吃你的面包，简直就像晒太阳一样温暖。等小查理回来了，你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温妮莎说着已经走出了四五米，菲利普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憋出来一句：“啊……谢谢太太！”
这位独居的老婆婆是他这里的常客，中年的时候当上了洗衣女工，后来退休了就只能依靠糊火柴盒，缝补衣服，和领救济金为生。虽然膝下无子，但幸好有一间小公寓，不至于流落街头。
这和那些露宿街头，随时有可能倒在路边的流浪汉比起来已经好上不少了。也许正因如此，这位太太和菲利普一样，时刻都挂着带有希望的笑容。
除此之外，他这里的客人，大多就是这里的普通劳工。匆忙的赶来买了面包，就一边啃一边跑向工厂，这是下城区的常态。
因此，虽然他时刻保持着积极的态度，但这样的一天也是略显无趣。
到中午，他热一下前几天的豌豆汤，配着吃块面包，还有一点烤牛肉，这就算午饭，成本在五便士以内。之后就是继续坐在那张简陋的木椅子上，等着客人。
这样的日子是常态，赚不到什么钱，但也足以为生。
并且相比于套在名为机器的枷锁下面疯狂工作，或者漂洗衣服洗到手脱皮出血，又或者混黑帮，把生命架在刀刃上，他这样的生活，在下城区已经算很好了。
闲暇之时，他还会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只银色的铁质怀表看一看，摸索着上面简单的玫瑰藤条纹路，看着没有任何设计的直条指针不断行走，想些事情：“也不知道查理在军营里怎么样了……”
这面包房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他的，前面还有个前缀，全名是柯尔面包房。
他真正的主人，是收养他的柯尔夫妇，和现在正在军营里服役的弟弟，查理·柯尔。
那对好心的夫妇当初收养了他，自己却因为下城区寒冷的冬天，死在了查理还年幼的时候。
那时候也不过七八岁的菲利普，担起了养家糊口的责任，出去打童工的同时，自己尝试着做面包，尽力养活了尚且年幼的查理
如今，菲利普经营面包坊，养大了查理，也将他送进了军营。现在已经两年，成了下士，周军饷足足有两磅，已经足以反过来照顾年过二十的菲利普的生活。
这个弟弟，向来是他乃至周边街区住户们的骄傲。
也许，菲利普阳光灿烂的笑容，一部分就来自于对这个弟弟的欣慰。
于是，平凡枯燥的一天，也显得不那么难熬。
至于到了晚上，天差不多黑的时候，菲利普也就差不多也就要打烊了。
毕竟这是下城区，没什么人有点灯的习惯，无论是油灯还是瓦斯灯，那都太奢侈了。他是这样，会来买面包的人也是这样。
就连第二天早上起来做面包，都是依靠烤炉的炉火照明的，再说十几年如一日的生活，虽然平淡无味，但也早就让他习惯了。
“吱……”
连接处已经生锈的门即将要被关上，每天都要早起的菲利普此时已经有些睡眼惺忪。
但是，就在这时：“咔！”的一声，有一只手伸到了门缝处，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什么人？”菲利普一边想着，一边拉开了门。他只认为，也许是来的迟了些的客人。
不过随后，他就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半步。
一个短发，留了短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身高并不算高，两颊也略微有些瘦削，穿着朴素粗糙的多层厚衣服，叼着一根劣质雪茄抽着，表情异常平静，平静的有些吓人。
“我们是长牙帮的。今天是二月初，你应该懂得规矩吧。”他说着，用手拿下了嘴上的雪茄。
菲利普这才发现，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比这中年人稍微高一些的家伙，都是凶恶的大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身材都不是那种很壮硕的，而且头发也都有些少，基本都是短发或者寸发，并且略显稀疏。但看着足够凶狠。
“长牙帮？之前没听说过呀？”下城区帮派收保护费不是少见的事情，码头湾区，还有城郊的十号街，这种事非常常见，只是他们街区向来没有。
“当然没听说过，这个月刚开始的，以后这片就归我们管了。”那个中年男人说着继续向屋内逼近，身后的三四个人也跟了进来，同时关上了门。
“我现在也没有多少多余的钱啊……”菲利普显得有些慌张，虽然查理的军饷足以同时维持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他平时经营面包坊也在赚钱。
但是为了让查理在军营过得好点，他一直没有找他要钱，只靠面包房生活，因此确实没有什么闲钱，剩下的还得去买明天需要的面粉呢。
“没钱……就拿别的来还吧。”中年人背后没有完全关紧的门，透进了一丝残阳的红光，配合他小而狡黠的眼睛，还有周围的几个表情有些怪异的大汉，显得骇人而诡异。
就在菲利普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中年人的手瞬间拍到了他的肩膀上：“啪！”向他的方向一拉。同时向着他的脖颈，张开了长满扭曲黄牙的嘴，表皮各处都有灰白色的毛发迅速生长而出。
灰暗的夜晚，猩红的血液，流淌在地面，生命就这么缓缓逝去，没有什么声音，平静的异常。
但这只是下城区平凡的一天，也是这个世界，平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