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后面度过了无数岁月，十二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早上的那么明媚的阳光，后来他有尝试过重新回到那个早上，只是那种幸福却始终无法复刻。
早晨，他从睡梦中醒来，他拉开窗帘，好久没见到那么灿烂的阳光了。他照常洗好脸，刷完牙，来到大厅，依旧冷清。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出门叫住一住一个路过的小贩买了两个肉包。
他吃着就着白开水吃着包子，感觉有些异常，包子很好吃，可是他早已经失去味觉，已经很久没有尝不出这个世界食物的味道，他坚持吃东西的理由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
他有些迟疑地又咬了一口包子，记忆深处的熟悉的感觉涌现出来，他赶紧跑出门去叫住小贩，又买了几种不同口味的包子。
他吃着包子，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直到把自己吃撑得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他才停下来。
冷静下来以后，他有察觉到其它的异常之处，他出门追小贩又跑回来，竟然没有感觉到有多疲惫，他站起身，跳了跳，身体有种说不出来轻盈。
他难掩激动地在屋子里上窜下跳，直到累得不想在做任何动作才停下来，他躺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自从他生病以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自如控制自己的身体。
或许是回光返照吧？他不是已经悄悄听到医生给他下的期限了吗？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日期，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他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盖好，闭上眼睛，安静等待着。看看是不是人在准备死去的真的能够看到牛头马面。
他没有等来牛头马面，他的好友先来了，这是他从小到大一起玩到大的朋好，在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以后他们约定每天早上由他给好友发一条信息，如果有一天他没有发信息，要么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发信息了，要么是他已经死去了，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今天他没有给好友发信息了。
好友看起来很焦急，他喊他的名字，他猛地睁开眼睛，把好友吓了一跳，他用力掐了好友的手臂，痛得好友嗷嗷大叫。
他看着破口大骂的好友，他笑得很开心，好友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原本应该已经无法使用那么大的力气。
“我感觉好了很多，”他笑着说道：“当然也可能是回光返照，不过你比牛头马面先来总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说完，他起身收拾早上留下的一片狼藉的桌子。好友没过多久反应过来，拉着他上车向医院赶去。
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医生皱着眉头看着检查报告，然后打了个电话，来了几个看起来更加年长的医生。
他坐在医生办公室外的长椅上，任由阳光照着自己，屋里的讨论依旧非常激烈，好友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并不紧张，仿佛自己是个无光此事的外人。
过了很久，医生出来了，告诉他们结论，他现在看来没事了，不过还要看之后几天有没有什么变化，好友激动地抱着他，连声向医生道谢。医生嘱咐他近期还是先不要做过于激烈的运动，吃喝尽量清淡，过两天回来复查，他木木地点头，呆呆向外面走去，也忘记了向医生道谢。
好友替他向医生道谢，然后急忙追着他走出医院。
到医院外面，在好友责怪他之前他突然转过身来紧紧抱住好友，激动大喊着：“我没事了，我没事了！你听到了吗？我真的没事了……。”
好友知道他很激动，也不舍得责备他，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告诉他要尽快冷静下来。
没过多久，他冷静下来，他跑到一旁的商店买了两瓶水，他喝着水：“我都快忘记了水原来也有味道。”他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为了庆祝你好起来，我去买点菜，今天我下厨，吃点好的。”
把他送上车以后好友和司机互相留了手机号码以后和他分开，他靠在车窗上，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晒得他很舒服。他说：“今天天气真好。”
“心情好，天气也会变好，看来你今天非常开心。”司机师傅看起来非常健谈。
“你说得对，我生了很久病好了。”他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全世界听。
回到家里，他把那些沾上灰尘的厨具给清洗了一遍，好友还没有回来，家里已经好久没有打扫过了，他也趁这个时间好好打扫了一遍。
好友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家大厅厨房已经焕然一新，而他还在不停忙碌，好友赶紧叫住他，医生让他近期还是不要激烈运动。
接下来，好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他变成了一个闲人，躺在沙发上，幻想着以后的事情。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饭桌上，好友突然问他。
“如果病真的好了的话，那要重新找一份工作，然后回到之前的生活。”
“那她呢？”
他知道好友口中的她就是之前自己的女朋友，他们是在学校里认识的，在开学的第一天，他对她一见钟情，在短暂的退缩以后他对她展开追求，在大部分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打败了多位其他的追求者。因为他是孤儿，父母遭遇变故去世以后只留下乡下一套有些破旧的房子，还有不多的保险赔偿金，他靠着政府资助和打零工才能够顺利读上大学，而她则是从身世背景到人品性格都非常优秀的女孩，所以很多人预言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维系到毕业。只是又让那些人失望了，他们一直到他生病之前都非常恩爱，成为了学校学弟学妹口中世间有真爱强有力的证据。
后来他生病了，以当今的医疗水平无法治好，只能尽量延长他的存活时间，他把近年来存下来的钱用来寻找治愈自己的办法，无果。钱很快所剩无几，他连住院的钱都已经无法准备支付了。
有一天他看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后喝了半瓶啤酒，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放弃了。
他开始疏远她，刻意制造和她的矛盾。他坚信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所以他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们分手了，她先提出来的，他在分开的那天站在门后说出永生不见得誓言。
好友把一张银行卡丢到桌上，打断了他的回忆，他认得这张卡，是他拿给好友用来操办自己后事用的，里面没有多少钱。
“我在里面存了点钱，等你挣了钱再还给我吧，刚开始找工作要用到钱的地方多。”
“你不怕我只是回光返照，指不定哪天就没了。”
“那就下辈子还吧。”好友好像从来就不擅长安慰人。
他也没有推脱，把卡收好，准备在医院那边确认好就回到原本工作的地方找份工作。他自认为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所以他只要好好道歉，他们的关系一定恢复到像从前一样，大不了就一直死皮赖脸缠着她，一直到她答应为止，他擅长这个。
经过几周的复检，他的身体被确定已经没有了问题，他拿到检查报告以后和主治医生相拥告别。
回到家里，他给灵堂上的香炉插上香，向祖先祈祷保佑他这次出门能够事事顺利。他背上早已经准备好的背包，锁好门，他将再次离开故乡，去追寻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孩。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有些喧嚣的城市，他有些兴奋，轻车熟路找到一家价格便宜的旅馆住下来，之前的房子退租了，他还需要重找一个新的落脚点。他身上的钱不多，所以只能在远离市区的地方考虑了。
坐了大半天的车，肚子也饿了，他到宾馆楼下的小餐馆点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味觉恢复以后他很喜欢吃东西，所以他吃得很入神，以至于没躲过那碗向他飞过来的粉，他为数不多的白色衣服上被淋上还有些烫的粉汤。
摔倒在地上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不停给他道歉，拿起桌上的纸巾帮他擦衣服，但是效果看起来并不理想。
“算了吧，这不怪你，刚刚拖过的地是有点滑的，下次注意就好了，我一会儿到宾馆换件衣服就行了。”他示意男人不用在继续道歉。
餐馆老板为了表示歉意，给他免了单，也重新给男人上了一碗粉。
男人为了缓解尴尬，开始主动和他聊起来。
“你刚刚说住在宾馆，是从外地来的吧？”
“嗯，打算来这边工作。”
“住的地方找好了吗？现在的房子可不好找。”
“刚刚下车没多久，还没有来得及找呢。”
“这样吧，我现在一个人住，家里的很多房间都空出来没有人住，所以最近也考虑找个室友，平时也好能够相互照应，我看你人也不错，要不你就不用找了，来和我住吧？离这里也不远，去哪都方便。”
“这不太好吧？”
“你不喜欢和别人住在一起吗？那可惜了。”
“也不是，是这边住的地方太贵，我身上没有什么钱。”他有点不好意思。
“原来你担心这个啊，我收便宜一点就当是补偿你了，”男人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你看怎么样？”
三百，这是一个低得不能再低的价格了，就算是在他原本计划住呢区域里都是极低的价格，他有些犹豫。
“这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不过我有点附加条件，你要负责家里的卫生和做饭，买菜的钱我们AA。”男人见他犹豫，接着说道。
“我不是嫌太贵了，这价格说实话已经找不到第二家了，可是……。”
“你也不会做饭？那真的是太可惜了，我因为不想做饭一直吃外卖，被我妈在电话里骂了好久了，所以才考虑找一个做饭的合租，至少让她放心一点。”
“不是，是做得不好吃。”十二笑着说道。十二的犹豫并不是因为价格的原因，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让人感觉是个陷阱。
“哎呀，不要紧的，能吃就行，”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便利贴，在上面写上地址还有联系方式：“今天有点晚了，你明天来看房子吧，最好是中午以后过来，早上我可能起不来。”
男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把粉吃完，他把便利贴留下后就起身离开。
他看着男人的背影，把便利贴收进口袋里，打算不在去理会这件事情，反正他没有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晚上，他整理东西时候再次看到了那张纸条，也第一次看清了上面的地址，那是一个附近的小区，这个小区的房价并不低，最重要的是离他女朋友工作的地方并不远。或许是自己误会了白天的那个男人了吧，他原本以为男人会留下一个不为人知的偏僻角落，毕竟这件事看起来就像是个骗局。
他稍微思索了一下，还是打算去看一下房子，毕竟别人一片好心，而且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个骗子。
第二天，他依照约定找到小区，因为小区不让外人进去，他在保安室打完电话以后等了很久才见男人下来，男人穿着睡衣，看起来才刚刚起来。
男人和保安看起来很熟悉，他放心了许多。
跟着男人来到屋里，一进门他就知道男人为什么会想要找个室友了。
屋里的大厅一片狼藉，没吃完的外卖随着放在桌上，不知道积攒了几天的垃圾丢在厨房里，茶几上乱糟糟放着各种零食。
“哎呀，刚刚出门又忘记丢垃圾了，你就当没看到，算了，还是来看看准备租给你的房间吧。”见他看着垃圾，男人边走边说：“之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起来靠谱的人准备把房间租给他，他看到房子这副样子吓得不敢租了，但是你不用担心，我还是挺爱干净的，我只有一个人时才会这样的。”男人还在做看起来有些无力的辩解。
拉开房间门，确实和外面不一样，房间非常大，和外面大厅的狼藉不一样，非常干净整洁，在这个地方用五倍价格也不一定能够租得到那么好的房间。
“这房子我买下来以后这房间大部分时间就一直空着，偶尔有几个外地来的朋友会借住个一两晚，里面的东西都很齐全，你搬进来就可以住。我先去刷牙了，你可以自己先到处看看，其他房间像是书房啊什么的都可以看，除了那里，那是我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对我很重要。”男人指着其中的一个房间。
男人洗漱好以后来到大厅，他已经把大厅整理好了。
“真是不好意思，还要你帮着整理，其他的地方看吗？有疑问的话可以直接问我就行。”
“我都大致看过，我有些奇怪，你用翻两倍的价格把房间租出去，相信都能很快把房间租出去，就算是为了昨天的事情道歉，这个价钱也是不是太低了。”
“哦，我这人怕麻烦，虽然不想一个人住，但是又害怕住进来个麻烦的人，所以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租出去。打算把房子那么低价租给你，昨天的事一个原因，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需要一个做饭打扫卫生的人，而且我看你比较顺眼，至于房租，那就更加不重要了，你别看我这样，我很能赚钱的，房租只是小钱而已。”男人从抽屉里拿出房产证和自己的身份证：“这是我的房产证和身份证，如果你愿意住的话今天就可以搬进来了，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思考了很久，还是打算住进来，这条件实在是让他无法拒绝。
“哦，对了，你几岁？”
“24。”
“我大你两岁，以后你就叫我李哥就好了。”
“好的，李哥，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对了，你真的会做饭吧？别到时候和我一样做出来的东西吃了能吃出病来。”
“会一点，”他谦虚说道：“只是我买不起那些贵的东西。”
“别担心那个，我嘴巴没有那么刁的，那是我平时吃的最多的东西。”李哥指向厨房。
十二顺着手指看去，是好几箱不同口味的泡面。
于是，为了省钱，他到第二天一早就搬进来正式和李哥住到一起。
很快他迎来了第一次做饭，他有些紧张，他们之间没有签订合同，一个那么随意让他住进来的人因为觉得饭不合胃口把他赶出门似乎也不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李哥已经明确了自己对买菜一窍不通，全程交给他自己处理，他只好一个人出门，去买午饭要用到的菜。
虽然离开这个城市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不过这里大多数都没有变化。他来到菜市场，那个热情的摊主已经不再能够认出他，他并不打算买很贵的食材，打算就和自己以前吃得一样就行，他和摊主讨价还价，得到了一个两人都比较满意的价格。
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他目光赶紧追寻着那道背影而去。
“看什么那么入神呢？”李哥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他有些不舍得收回目光。
“你怎么来了？”
“哦，我看到你手机忘带了，怕你买东西没办法付钱，所以就拿着手机跑来找你了，第一次来这里，人好多，想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哦，我没注意，不过我身上带了现金，”他把李哥递过来的手机接过来收回口袋里，然后提起手中买的菜：“菜我就买了这些，你看还要买点什么吗？”
“够了，够了，我们快回去吧，这里的味道让我有点难受。”
他的厨艺很好，李哥对他做的菜也赞不绝口，他那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李哥吃完饭以后再次钻回自己的房间里。他拿出手机查看自己发出去的求职信息是不是有了回应，一如所预料的一样，仿佛石沉大海。今天是周末，他安慰自己。
眼下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他打算先睡个午觉，下午再看看求职网站上有没有什么适合自己的工作。
躺在床上，过了很久，他睡不着，早上的那道身影总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在脑袋里翻涌，仿佛是被压抑过久的灵魂开始举旗反抗，越是回避，越是猖獗。
他走出房间，李哥不知道为什么也在大厅里，他拿着一面小镜子在不停摆弄自己的头发。
“要出门啊。”
“对啊，要参加一个签售会，怎么，你也要出去？”
“没有，只是睡不着就起来了。”
“你下午有其他事情吗？”李哥突然问道。
“没有，今天是周末，所以找工作也没有什么消息。”
“那你陪我去一趟签售会吧？就当是去玩一玩。”见他还在犹豫，李哥接着说道：“我忘记今天有签售会了，现在已经迟到了，到时候我就说是为了去车站接你才迟到，拜托了，你不帮忙我真的会被骂死的。”
“那……那好吧。”
“帮大忙了，到时候你就见机行事就行了。”李哥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手机接完电话：“走吧，约的车子到楼下了。”
签售会的现场人很多，这时候他相信了李哥所说的他很能挣钱是真的了。
“那边有个奶茶店，你就坐那等我就行，我再不过去要被杀了。”李哥接通响个不停的手机：“到了到了，你看到我了是吗？对，就是我，我马上进去，唉，我朋友刚……。”
李哥急匆匆挤进人群里，看来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借口。
他见李哥已经失去了踪迹，就一个人走进奶茶店，点一杯奶茶，坐在靠窗的位置，眺望着人群。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前再次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离得很远，但是无比确定那个人就是自己一直思念着的那个人。
他突然站起来，然后理智让他站在原地不上前去，只是理智的反抗越来越无力，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冲出奶茶店，他目光始终锁定着，为了理智崩溃的那一刻能最快冲到那个人身边。
“看来在这里找你比在菜市场找你要简单多了。”
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上，李哥声音在耳边响起，理智借此机会冲上胜利的高地。
“你怎么来了。”他有些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让我看看你刚刚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李哥突然兴奋指着那道身影，说道：“我猜是她吧？眼光不错，刚刚她陪着她的闺蜜来买我的书，我看过了，漂亮。”
“怎么把我说得像个见到美女就移不开眼的变态一样。”十二坐回原地。
“唉，都是男人，我懂，”李哥终于开始说正事：“我们对一下口供，一会儿有人问我们的关系，你就说你是我外地来的朋友，到车站的时候发现身上的东西被人偷走了，只好借其他人的手机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这才迟到了。”
“好的，可是这看起来就像是个借口吧？现在车站偷东西的事情已经很少发生了。”
“你别管那么多，反正听起来合理就行了。”李哥又匆匆离开：“我回去了，你再等等，快结束了。晚上我请你吃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落日西斜，人群散尽。
李哥笑着和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挥手告别后来到他的身边，李哥仿佛放下了重担般松了一口气：“你别看她长得漂亮，骂起来人来那叫一个狠。走吧，吃东西去吧，好饿。”
原本他以为会李哥会带他去什么大饭店之类的地方，没想到两人走到一家路边的地摊边就停下了，李哥点了一堆烧烤，还有一箱啤酒。
“唉，别那么看我，吃大餐哪有在路边吃烧烤来得舒坦。”
酒过三巡。
“我说要不你找到工作之前就来当我的助理吧？就这个月就行了，帮我跑跑腿就行了，我会给你工资的。”
他稀里糊涂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想不起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回到这里的，他捂着头走到洗手间，李哥正趴在马桶边吐得天昏地暗。
“假酒害人啊，我发誓再也不去那里吃东西了。”见他进来，李哥抱怨道，然后低下头，一阵冲水声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哥拖着虚弱的身子回到大厅，趴在沙发上，说话有气无力：“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事没有，昨晚明明已经路都走不了了。”
他摇了摇头，给李哥倒了杯水。
李哥拿着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有个活动，今天要去对接活动的一些事情，我这个样子去不了了，你替我去吧，上面有对面的人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啊？”
“啊什么，你昨晚不是答应了做我助理吗？你不会忘了吧？替我去跑一趟吧，算我求求你了。”
“我是有印象，不过那时候我们喝多了，说的应该不作数吧？再说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什么。”
“唉，没事的，大体上我都在线上和对面对过了，没有问题，可是对方非要我去一趟，说是什么再确认一次，多此一举嘛不是，到时候真有什么问题你看情况帮我决定就行，不敢下决定的话回来告诉我，我再和她确认就好了。”李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等把话说完以后已经睡着了。
他小声叫了两声，没有反应，他不得已拿起名片，上面印着他早已经倒背如流的名字电话还有地址。他那些名片走到阳台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稍微平静下来，他看了看已经打起轻鼾的李哥，犹豫了一会以后拨通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
……
“好久不见。”在那个熟悉的咖啡店，他努力让自己平静淡然。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对方比他看起来要淡然得多。
“本来是想过段时间再来见你的，可是接到了委托。”
“怎么，害怕见我？你当时离开的时候可是威风得很。”
“依依，当时我没有办法。”
“算了，今天我们是来聊工作的，”王依依把一份策划案丢在桌上：“既然你是替他来的，那就替他看看吧。你不是擅长这个吗？”
他苦笑着拿过策划案，然后很快给出几个小的改进提议。
王依依拿出笔做完标记，把策划案收起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回去了。”
“等一等。”
“抱歉，我还有工作要做。”
“我想……算了，我也没有准备好，等我准备好了在和你说吧。”
“准备，当时你可没有给我准备的时间，等我回过头去想要找你问为什么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你了，我觉得你也没有什么准备的必要了。”
“我当时有苦衷的。”
“当时你是准备要死了，你现在又回来和我说什么苦衷，可笑，我不会原谅你的。”王依依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对，当时我是准备要死了。”他说，王依依也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坐回原来的位置。他接着说道：“当时我生病了，医生告诉我活不到现在这个时候了，没有办法医治……。”
王依依打断他的话：“然后你的病突然好了，你就回来了？俗套，这种画面我在电视里看得比你多，这个故事你留着去骗其他的小姑娘吧，哦，对了，你就说你因为生病被我抛弃了，这样效果可能会好一点。”
王依依说完就走了，他坐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也没有追上去，他确实没有准备，他根本无法应对现在的情况。
回到家里，李哥还躺在沙发上，不过他已经醒了，看起来除了有点虚弱以外没有其他问题。
“那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吃过饭以后才会回来，听说她可是个大美女。”
“被拒绝了，你吃过东西没有？”
“还没有。”
他拉开冰箱：“看你这个样子也没什么胃口，就不去买新的菜了，吃之前剩下的吧。”
“随你吧，哦，对了，她刚刚给我发了新的企划案，我觉得不错，她说有你一份功劳，要不你就直接当我助理吧？”
“算了吧，我不合适的。”
晚上，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打开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QQ，打开联系人找到那个在独立分组的人，他看着对话框，犹豫了很久，把两张照片发了过去。当时在他离开的时候把所有有关于她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没想到忘记了这个最先和她取得联系的方式，也没有想到这个即将被他遗忘的软件在这个时候成为了救命稻草。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他赶紧打开手机。
“如果这也是谎言的话，那我接受你的用心，不过也仅限于此。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我也无法完全原谅你之前的作为，我们重新做回陌生人是最好的结果。”
他在手里在的信息编辑了又删，不知道重复了几次以后，他像初次私下联系她的时候一样，在上面输入同样一句话。
“你好，我希望和你成为朋友可以吗？”
他一直没有等来回信，他一直用手点着手机的屏幕不让它暗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出门洗了吧脸。床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你好。”
第二天，快到中午，他才顶着黑眼圈起来，但是脸上难掩兴奋。
“你不会找到新工作了吧？那么开心的吗？”
“哦，没有。”他敷衍地回答，然后继续做着饭。
吃完午饭，他打算到当地的人才市场去碰碰运气，遇到之前离职出去独自打拼的同事，他正在招工，两人本来就相互有了一定的了解，详谈之下也对各自的条件比较满意，于是当场签订了合同。
回家路上，他顺便买好晚上要用到的菜。
李哥知道这个消息，虽然很遗憾还是祝福他，晚饭非常丰盛，一切都正在好起来。
吃完晚饭，他把已经很久没有使用的手机卡放进手机里，他有些忐忑地拨打了电话，一阵忙音以后电话接通。
“你好，我是……。”
他像第一次给她打电话时候那样磕磕绊绊地介绍着自己，只不过当时是胆怯，现在则是因为自责。
电话的另一头听完他的自我介绍沉默了很久，才开始说话了。
“我以为你不会再用这个号码了，还有昨晚是我喝了点酒，不太清醒才回复了你的信息，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原谅你。”
“我猜也是这样，我不知道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
“你以前不是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打你泄气吗？我现在很不开心，我在家，你过来吧。”
电话挂断，他打了辆车，很快就来到王依依的住处，门锁还没有换，他很快就打开门。
一股浓烈的酒气铺面而来，醉醺醺的王依依看到他，摇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还真敢来啊？以为我不敢打你吗？以前是我看错你了，我这就把以前没打的都打回来。”
王依依提着酒瓶上来，却站都站不稳，眼看她就要摔倒，十二赶紧上前去扶住她。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扶。”王依依挣扎着，然后一不小往后倒去。
他见状赶紧搂住王依依，这次他再也不敢轻易放开了。
王依依还在不停挣扎着。
“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你放开我。”王依依用拳头用力打着他的背，试图让他放开。
他沉默地忍受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王依依的拳头力度越来越小，慢慢变成趴在他的肩上。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我找不到你。你瞎了眼，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追我吗？凭什么你敢把我自己留下，凭什么？……。”
王依依骂了很久，骂累了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他抱着王依依进卧室，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返回大厅把那些空的酒瓶收拾好，做完这一切以后，他关上大厅的灯，坐在沙发上，想了很多。
第二天，王依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他早就不见了踪影，客厅的桌上放着还有一些温度的醒酒用汤和粥。王依依还依稀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拿起桌上的纸条，看完以后把它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她喝着粥给他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后她笑着骂道：“你和以前一样就是个懦夫。”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明天下班我可以去接你吗？”
“脚长在你身上。”
……
接下来的一切都非常顺利，他工作业绩突出，很快被受到重用，他重新追求王依依，时间长了以后和王依依和感情也逐日升温。他买了新房子，算是在这个城市里站住了脚跟。
只是他每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喜欢一个人在喝着酒，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很快，他们正式举办婚礼，婚礼举办得非常隆重，来了很多朋友。好友从乡下赶来，主持了他的婚礼。
婚礼后的第二天，他敲开再次来到李哥的家里，李哥才刚刚起床，见到他好像并不意外。
“那么着急就要把东西全部搬去新房啊？”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刚刚结婚不好好陪老婆，来找我个大男人干什么？”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我是说你真实的姓名，是牛头还是马面？”
李哥愣了一会儿，他笑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挺长时间了，应该是在当你助理的时候吧，起初只是怀疑，不过在他爸同意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确定了。”
“可惜了，你是个聪明人，不过聪明人向来不容易快乐不是吗？你实在是太着急了，这一切本就快要结束了。”
“我已经死了是吗？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准确来说是快了，”李哥示意他先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人在准备死亡的时候脑海里会闪过一生之中的各种片段。”
他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性，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现在我们先假设这是存在的，而我，则是在这些片段开始之前去帮助那些即将死去的人弥补那些还未完成的遗憾，这样在他们的回忆片断里，快乐的事情就会多了一些不是吗？当然了，我遇到过不少像你一样识破我给他们编织幻境的人，他们在最后都很痛苦，你也会是这样。”
周围的景象在慢慢变淡，变得苍白无声。
“很抱歉让你识破了，你该回去继续完成那些你最后该做的事情了。”李哥松开手，手里的茶杯也凭空消失。
“我可以看看我死后会怎样再离开吗？”
“很抱歉，这我帮不了你。”
“那我们走吧。”
李哥笑得很开心：“看来你真的把我当成牛头马面了，其实我并不认识他们，我做的也不是那些取人性命的事。”
“那你是？”
“嗯……我的前辈把这件事交给我的时后告诉我我们叫做神仆。不过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号，因为当一个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的东西的仆人，在我看来有些可笑，我更愿意把自己称作神弃者，因为我在那么长的时间更像是被抛弃了，没有遇到过和我一样的人，只是在有人需要我的时候脑海里会自然地知道他在哪里，当然就算是我置之不理也不会受到伤害惩罚。不过这在我看来是一个很不错消遣项目，又或许是神早已经计算好了这一切。”李哥发出一声苦笑。
“那我怎么离开这里？”
“嗯……不对，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应该消失了才对。”李哥做出一个拉开门的动作，他的面前出现一扇门，他走进去没过多久就又再次回来：“你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灵魂还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你刚刚那扇门还能打开吗？我想看看我死后会怎么样。”
“试试看吧，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进来。”李哥再次拉开门。
他走进门里，正好出现在自己的床边。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按道理人在死后会灵魂也会慢慢消失，你再等等看吧。而且还有一件事非常奇怪，按照以往的经验，我只能在你们的真实的世界里短暂停留，但是我还在这里，而且我感觉不到一点压力，我们再等等看吧。”
这一等，他那简陋的葬礼结束了他的灵魂依旧无恙。
“能完整看完自己的葬礼，或许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那你呢？”
“我？我不一样，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的世界里，我还没有死透。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孤魂野鬼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么多天，我也没有见到和我一样的人。”
“我想到一种可能，你或许就是来接我班的人。”
“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只是心里突然有了个这样的念头，不过我的猜测向来很准。”李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有些没有底气：“算了，你就当做这是我的自我安慰吧，都那么久了，我早已经厌烦了，我早就想被替代掉了。”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他的坟头，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直到其他人都慢慢散去。
“不过这两天我发现，你这个世界的所有死物，我都可以拿到，嗯……像是它们的灵魂，我吃点你的供品你不会介意吧？”李哥蹲在他的坟头，伸手拿起摆在他坟前的东西，吃了起来，不过在看过去，坟前的东西一样没少，只是感觉缺了什么东西。再次去拿的时候，就捞了个空。
“不是所有世界都这样吗？”
“不是，所以我很珍惜每一个幻境，因为那是我能吃到东西的时候，吃东西能让人快乐一些不是吗？”
“确实如此。”他也拿起地上的水果，吃了起来，很甜。
“这两天考虑得怎么样？来接我的班？”
“我没有你那种灵光一闪和窥探别人记忆的能力。”
“慢慢会有的嘛，反正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得也是。”
后来，他尝试和李哥一起去其他的世界，一起去编造那些幻境，结果都很顺利，只不过他依旧没有觉醒任何能力。
他们有时候会幻境里待好几年时间，而等再次回来原来的世界里又才过去了几分钟，几小时又或者是几天，他慢慢理解了李哥所说的他已经经历了很多岁月，而在李哥的世界里，他也还仅仅是在经历人生的最后几秒。
他的世界被因为能吃到东西和触碰到其它的死物，于是被他们当成了大本营，他依旧住在自己的家里。这里安静而且不被人打扰。
“猜猜我在你们村口见到了什么人，你女朋友来了。”
“什么？”他赶紧起床，冲出门去。
李哥紧随其后。
村门口，聚集了不少人，他这才想到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他们村传统的结婚的日子。
传统的婚礼在这个时候新娘旁边不会有其他陪同的人，她要独自一人走到新郎家，所以新郎在这时候也不会出现。虽然不知道李依依是谁家的新娘，但是路上遇到的村民们还是大方给予她祝福。李依依一袭红衣，和其他路上的新娘一样欣然接受祝福，然后随后径直来到他家门前。
几个好奇跟在后面的小孩被这才被大人们拉着离开。
李依依站在门口，看着那紧锁着的大门看了很久。
他想要伸手去触摸李依依的脸，没有意外扑了个空，他久违感觉到自己心脏位置传来绞痛。
没等多久，李依依稍微掀起裙角，一脚把大门踢开，她走进去，拿起纸巾把一张沾上灰尘的沙发擦干净，坐在上面等着什么。
“我喜欢她，比在你的幻境里可爱得多，怪不得被你识破了。”李哥指着李依依。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李依依。
李依依等得人很快就来了，他的好友闻讯赶来。
“你怎么来了？”
“你知道我？那就好办了，他的坟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李依依和他的朋友聊了很久，朋友最终还是带着李依依来到他的坟前，朋友把人带到以后就离开了。
已经很多天没有来过这里，他的坟边已经长满了杂草。李依依站在他的坟前，沉默地盯着他的墓碑看了很久。突然，她抬脚一脚踢到他的墓碑上，然后她蹲下，用纸轻轻擦拭那块被泥沾到的地方。
“你如果现在能够听到我说话一定很奇怪我今天为什么会来吧？还没有结婚就死了真的太可怜了。你知道的，我从小心肠就好。”李依依声音开始有点哽咽：“你一定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你总是对自己那么有信心，你觉得我知道你死了以后会受不了。可是你错了，我受不了的是凭什么是你甩了我？我明明那么优秀，大把多的人在知道我失恋以后都跑来安慰我，想要趁虚而入。”
李依依从包里拿出两罐啤酒：“你又要劝我不要喝酒了是吧？你一定以为你离开以后我会再次像以前一样遇到一点事情就用酒精麻醉自己吧？你错了，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在我答应你戒掉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李依依把一罐酒倒在他的坟前，另一罐自己仰头喝完：“这是我最后一次喝酒了。”
李依依把身上的红色嫁衣脱掉，露出里面日常的衣服：“哦，对了，你说过你们村结婚都穿红色嫁衣，所以今天我就穿来给你看看，好看吧？这是我最后一次穿红色嫁衣了，等我和其他人结婚的时候我要穿白色婚纱，因为我喜欢那个。”李依依拿出打火机把嫁衣烧掉：“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你瞒着我希望能够让我更加开心一点，不过这好像和平时你做的那些蠢事一样作用不大，放心吧，我会找到一个更加可靠的男人和我共度余生的。就这样了，我回去了，再不回去你村里的人该怀疑我是来殉情的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别吓坏了他们。”
李依依远去了。他依旧不愿意收回目光。
“你好像哭了？”
“嗯。”
“我以为你会否认。”
“你都看到了。”
“她真是个迷人的好女孩。”
“在我的幻境里你告诉我的肯定不是你的真名吧？”
“为什么突然那么问？不过我也用过很多名字了，不过最开始是叫李言歌，所以让你叫我李哥也不算是骗你。”
“以后叫我十二吧。”
“啊？也行吧。那以后就叫你十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