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四面楚歌

人类无疑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生物,他有着自我意识和丰富的脑电图活动和情感释放。

刘庸要做的是把这些先抛开,去剖析一个人的一生,从而在心中默默地给出一个客观的实验性评价。

刘庸脑海中开始不断浮现一些人和他们的现状和经历。

六十年代生的那批人,文化程度都不高,他们要么通过改革开放后下海经商,要么学会了某种技能,要么在农村和全国各地的建筑工地和工厂。他们的生活自然而然就有了不同,但大多数是最后那两种人。下海经商的也有成败,不做详谈。而后两种人的,刘庸对他们的生活感同身受,比如他父亲刘升和村子上的里生、刘增、刘海、刘振等等数不胜数。

他们差不多都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他们到最后也只是靠着种地和给别家盖房子和出门打工维持了他们半辈子的生活,经历过寒苦,这样能维持他们正常吃喝生活的日子,已经让他们有着些许满足。横竖来看,他们的一生平淡吗?答案一定是不平淡,因为生活百般滋味也都在里面掺杂,这就不得不考虑他们的子女,就是刘庸这一代八九十年代生的人,他们的苦最多的是上个世纪末所经历的,老旧的生产工具和资料和现代化的生产工具和资料进行更新换代的时刻。

刘庸这代人他就比较熟悉了,而且从城市到乡村他都了解。乡村的这一代初中毕业的还占了大多数,接下来有些人勉强读完了高中和职业专校。城市的这代人则好一点,读高中和大学的占到了一半。

也就是说,还有一大部分的人,比如刘庸自己,因为种种原因提前进入了社会,他们是第二批打工人和农民工。纵观他们的半生,看着父辈们当中的精英,以为不读书就能下海经商创业成功,殊不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最后倾尽所有还是生活在了生活的最底层。

再看剩余那一小部分,他们如玲珑做了老师,有些在某高校,有些工作于上海BJ等大城市,拿着稳定的收入,买了房子车子。而刘庸反思自己,却成了玲珑的拖油瓶,虽然在社会苦苦挣扎,却屡屡碰壁,如今又因为经济危机和新冠面临着公司倒闭和巨额债务危机。这些,刘庸先把他当成故事,而简单化后看本质,他和万千的同龄打工人是如此的相似。他们虽然没有创业,但他们大多拿了所有积蓄买了房子车子,当然大多数人是分期贷款,往后的二十年三十年每个月还着无休止的房贷车贷,并不光鲜的工作却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而他们的父辈中创业成功的或在那个年代有了某些机遇的,都成了老板和成功人士,他们手里有着大量的资本,生活在城市,有着几套房子几台车子,考虑的是如何让那个不争气的儿女像他们一样,或者为他们考取了重点大学的争气的儿女整日自豪和骄傲。而他们这些争气和不争气的儿女,有些整日想着搞个什么项目挣钱,有些则成了大型企业和高新技术行业的骨干,拿着年薪、公司配车、开销吃住全凭发票报销。

这世界就是这样,宏观和微观经济学也是如此。

刘庸想到这些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他内心开始了某明的恐慌,因为新冠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他也没有给玲珑一个安稳的家。

在这种封与不封的状态中,刘庸也处于疯与不疯的边缘,公司处于停滞状态的同时,房租场地工资却是一刻不停的如流水一般,他再也不能安静下来思考这些思想和哲学,而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呀!

一年转眼过去了!刘庸想不到任何出路,除非让时间倒流,否则眼前面临的车辆滞销和融资贷款压力始终无法解决。每个月的还款日成了难题,玲珑的那一点积蓄也被他要来填坑。久而久之,玲珑也渐渐有了一些情绪,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直到她给刘进买衣服时,看着自己手机里所剩不多的余额后,才让这场始终无法避免的冲突爆发。

这是今年浮洲市宣布交通管制的第三个月,玲珑和刘庸封在出租房里无法出去,买菜由社区人员统一配送。

“现在都这样了,你不行就别干了!天天还贷款还信用卡,我给小孩儿买衣服都没钱了!”

玲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语气温和的对刘庸说道。

刘庸内心是无奈的,按如今的库存量,是骑虎难下,不干这些车子都要赔钱。如今的行情,卖车的多买车的人少,再就是一丝生机,如果新冠结束,市场回暖,也许就能重新来过。但这样的想法,何尝不是赌徒。

刘庸脑海里反复而漫长的考虑过诸多问题,不干赔钱,干了现在赔钱往后不知道。

“我们离婚吧!”刘庸轻轻的说道。

玲珑怔了一下,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你说什么?”但内心已经掀起了滔天的巨浪,仿佛每一朵浪花都带着震惊、愤怒、不解。

刘庸平静的说:“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这也许是我唯一的出路。”

“刘庸!你竟然要和我离婚!”玲珑此刻彻底爆发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记不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记得眼前这个和她一起青梅竹马山盟海誓的男人对她说,我们离婚吧!

“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玲珑咆哮着,不想听他任何的解释,她歇斯底里的拉着他将他推出门去,然后把门反锁。

刘庸面无表情,靠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屋子里的玲珑低低地哭泣声。

半生已过,他也想不到竟然走到了这种地步。

他知道玲珑发脾气的时候,是不会再见他的,刘庸在手机上说:“玲珑,你冷静一下,我先回老家住。”

可他如何回老家呢?浮洲市交通管制,街道上只有很少的买菜车和供给生活必需品的车子。

他索性一边心事重重的想着往后的种种,一边徒步向刘村的方向走去。

高楼、清街、冬树、寒风、枯藤、老树、土道、炊烟。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他脑海忽然想起这篇送东阳马生序,而嘴中却念叨:“余幼时家贫,仍不知上进!”

脑海中又浮现。

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

他咬了咬牙,心中那熄灭的无名怒火似乎发出了微弱的热量,这股无名怒火被他的理智打压的是如此凄惨,而如今仿佛嫉恶如仇般发出了恶魔般的低低呻吟。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

这篇励志劝学的文章,他却把开头的余幼时嗜学,家贫上进,改成了余幼时家贫仍不知上进。

“人,是个什么样的生物,淫、妄、贪、嗔、痴,新陈代谢荷尔蒙,压过人性的文明是对还是错?有多强大?是否能支撑着我走下去?”

他将手中已经烫到手指的烟头轻轻弹了出去,抬起有些血红的眼看到的却是一尘不染的道路,他低低地笑了笑,喃喃自语:“余幼时家贫,仍不知上进!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即使四面楚歌,天降大任总得给点苦吧!我怕个球!”

穷冬烈风,那个身影萧索,前方莽莽苍苍,也只有这一个身影落魄,最后淹没在张牙舞爪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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