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上,月华如霜。
明月潭中，点点银星泛起，自湖心岛的边缘沿着水面向外扩张,是另一轮正在长成的月。
对此,在岸边浸泡着新一轮药汤的纯安什么评论都不想发表。
你怎么这么狗啊！
纯安为斓身上新发掘出的属性感到震惊，让猫在痛不欲生的时候赏景,这是妖该干的事吗？明月它在哭啊！
狗狐妖自以为赏景有助于转移注意力，浑然不知猫眼中漫上水雾，只能看到白蒙蒙的一片光。它这个能动的活物都比明月在猫视线里的关注要多。
药浴过后，被腌入味的猫条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这可能就是梦回第一次药浴那天吧！
本以为药抗就快点满时，被告知是初出新手村的窒息感……
斓拎起猫条甩了甩水，随即将它带到了山顶上。即,断崖上、镜湖水来源的雪山之上。
明津的结界内气候差别很大，镜湖以下常在15°-27°间轮转,镜湖周围自成三座小雪山，温度在-15°-1°间。雨水落下时，落到雪山上便直接凝华成雪。
整个镜湖都是由雪山融水组成，断崖瀑布也就依靠融水期而存在。在外界本该短暂的融水期在结界中无限延长,于是每年四季中都有一个月能看到瀑布。
相应的，结界内雨期也会更频繁,雪山上更有常年飘细雪的现象。
斓用妖力撑起贴身薄膜挡雪，几步来到山顶。
一块三角形的石碑矗立其上，石碑下半被雪淹没,露出来的部分仅有三四米高。把石碑表面的雪拨开,就能看到一条条绵长的裂纹。
“这是试剑石,”斓抚摸裂纹,眼中露出一丝怀念，“人类以试剑石检验兵器优劣，妖也以落在其上的痕迹深浅检验自身。”
试剑石难得，如此大的试剑石更难得。
每次见到它，斓都不禁为曾经明津座的繁荣而感到激动。
纯安凑近看去，石碑上的裂纹果然深浅不一。它发现好像大部分的裂纹都是同一只妖造成的，虽然每道痕迹长短深浅各有不同，但宽度十分相似。
这些痕迹好像是……爪痕？
纯安恍然，所以这东西其实是——
猫抓板？！
斓点了点其中只有五毫米深度的一道，“这个是我成年那天留下的。”
“别看我这道似乎很浅，放在人类中也是削铁如泥这一级的。”
“镜湖以上本都是脉主的私人领地，不过现下明津妖脉所剩无几，你又是下任脉主，自然随处可去。”
“你有空时也可以时常来这上面，试试能不能留下爪印……”话倒此处戛然而止，青年愕然看向纯安，“你在干嘛？”
黑猫露着指甲尖尖，在石碑粗糙的表面上来回抓挠，留下密密麻麻的浅淡白痕。虽说没能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却愉快地眯起了眼，抓挠得相当舒适。
也不知道试剑石的原材料是什么，抓上去的时候指甲能钩住粗糙的表面，感受到阻力，往下划时表面又变得十分顺滑。还带着轻微的破碎感，能看见被抓下的石屑，极大满足了猫猫的破坏欲。
“在磨爪哒！”纯安控制不住地收缩爪子，根本停不下来，“祂眼光真好！”
斓欲言又止。它想说那是尊敬的脉主留下的物品，不应该被轻慢地对待。
但做出这样举动的却是脉主的后裔、下一任脉主，哪怕现在还只是一只在妖眼中的幼崽，那也是明津座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它就又说不出口了。
前·明津座三把手纠结了一阵，思想逐渐发散。
作为一只在古老妖脉出生的妖裔，自小受到的教育让它对等级尊卑异常敏感。
被明津救下后，哪怕因为妖型的缘故受到脉主喜爱，又因为自己实力而得以稳坐三把手的位置，它也从未升起过僭越之心。
镜湖以上它被带上来过，也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情景。但平常没事时，它是绝不会擅自进入脉主私人领地中的，自然也就无缘见得脉主是怎么对待这块珍贵的试剑石的。
脉主和纯安都是猫形，纯安身为脉主的后裔，喜好肯定也都相似……难道这才是试剑石的正确打开方式？
斓思及从前脉主看到被它挠坏的树木时那一言难尽的眼神，以及意味深长地，让它有空多到山上走走的话语，眉心直跳。
它对于脉主尊敬多过亲近。被脉主救下后，无论是脉主强悍的实力、为妖处世的态度，还是其余种种方面，都让它崇敬不已，简直就是它的理想脉主！
故而年少每每兴冲冲完成脉主交代的任务时，都对在旁边摸鱼的斑心生不满——那时它还没与斑关系亲如兄弟，只觉得对方是自己升职路上的绊脚石。
呵，不过是仗着和脉主青梅竹马、资历老罢了。
斑和脉主一同成长，对于脉主，斓就从没见它尊敬过。镜湖雪山随意出入，甚至偶尔还能看到斑把脉主训得缩成一团。
若说对脉主的了解，斑无疑是最深的那一个。
斓坐不住了。
它给远在隔壁山脉的斑发了个视频通讯。
【歪？你知道脉主山上的那块试剑石……】
妖力形象地幻化成了一只三花团子，团子面露困惑。
【什么试剑石？】
【就是雪山山顶的那块】斓察觉不对劲了，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山顶？山顶不是只有一块用来磨爪的石头吗？】
【哦对了，你也记得让小安去看看，那块石头爪感特别好，这些年我在外面就从来没见过比它更好的！】
“……”
‘啪。’
斓捂住心口。
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是你吗？我的滤镜？
……
隔了十万八千里的隔壁赤狐山脉中。
大妖斑前来‘友好’拜访。
赤狐山脉里，仍是遍地飞雪。这座自赤狐死后便再也没有后继者的山脉里暮气沉沉，生灵死寂。
被赤狐自己吃掉的、在人与妖混战中死去的、最后在明津座中一并陪葬的。
幸存者也难以忍受这样充满了血色记忆的地方，还生存在结界里的，不过是贪着结界给自己带来的庇护。
但它万万没想到，灵气衰微的今天，竟然还有次代的大妖会打上结界‘串门’……！
白兽一爪按住小狐狸的腰，獠牙微张，喷出一口热气，“哈……打长途电话就为了问块石头？你的脑子是雪地的冰冻住了吗？”
“还有你，”白兽金眸斜眼看来，“跑什么，不就问问你族的密库在哪么？又不会吃了你。”
小黑狐：Q……QAQ
赤狐妖脉同样是当年围攻明津座的一员，不过斑对这只幼崽倒是没什么恶感。一来赤狐当时已经是个疯子，赤狐山脉剩下的、没被它自己杀干净的妖不是成了疯批就是被逼着加入，二来这只狐狸年纪着实太小了，时间对不上。
估计是哪个二代的遗腹子吧。
“别嘤了，你一个三代衰成这样？”斑啧啧称奇。都知道脉主死亡全员削弱，于是开战时往往逮着脉主打，但没想到一个苟在结界里的三代都能衰弱得比不过六代。
小黑狐悲痛欲绝，“哇，大佬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溯源死了，未来也断了，妖力脉络几乎全废，能有这样已经是天赋异禀外加勤奋刻苦了！”
妖力是沿着血脉流动的。
脉主是源头，沿着每一代流淌到九代，再汇聚为一。
脉主死亡，意味源头断绝。九代灭绝，意味妖力无法汇聚传承。同样意味着……两头堵死之下，夹在中间的妖要么被妖力撑爆，要么主动放弃大半妖力换取生机。
每多一只夹在中间的妖，就多一个分担妖力沉积痛苦的妖，像赤狐妖脉这样死剩小猫三俩只的……
小黑狐对自己够狠，拿到传承记忆后就当机立断，废了九成九脉络才得以存活。
“那你可真是太惨了哈哈哈哈！”大妖没有丝毫同情心地朗声大笑。它的爪子还按着小黑狐，没有一点放松，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反击。
明津座和赤狐本就有仇，焉知这只狐狸的父母是不是就是死在明津爪下的一员？
狐狸都是狡猾的，尤其要小心有传承记忆的前三代妖裔。
白兽逼近了黑狐，眼神威胁，“那么倒霉小三代，你家的密库，到底在哪呢？”
……
边上纯安也听见了它们的对话，有些好奇，“斑干嘛去了？好几天没看见它了。”
“在满山遍野沾花惹草啊，”斓对让斑优先褥秃自家前妖脉的事情没有半点不安，“你的药汤来源。”
“明津座以前种植的灵材不多，还有一些是不适合你现阶段的……赤狐传承了几千年，家底丰厚，而又是实力受损最严重的妖脉，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斓低喃道，“倒不如说，还有妖幸存这件事才能吓到人……”
“赤狐？”
大妖不欲让幼崽关心尘封的往事，只是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一个没落了的妖脉，是百年前围攻明津座的一员，我侥幸获得过它们的传送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