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青少年杯评委组的消息,是在比赛正式启动前一个星期放出去的,当天，李幼荣跟着四位老师还接受了央视新闻和央视戏曲频道新闻组的采访。
从那时开始，据程潇潇所说,每天他都有人预约。
“就说我在忙,没空回公司。”那些人找他为的是什么事,李幼荣心里一清二楚。
这本来就不能见,更何况他也确实是真的在忙。
——奥组委的人前两天又找过来了。
来的还是去年年前在剧场第一次跟他接触的那几个人，估计是已经确定下来专门与李幼荣联系了。
“是已经找好地方了吗？”
“没错。”领头的周丰这么说了之后，把李幼荣领到了朝阳区，燕京市同时也是全国最大的室内体育馆。
“一般情况下，人声传播的有效距离为200米。我们今天不考虑声音的传播速度，也不考虑音波在传播中受到的关于温度,风力等其他外力的影响。我们在假设明年8月8日晚上气温为22c，无风的情况下,请你站到足球场中间去测试。”
奥组委这边,是想用数据说话，看李幼荣唱戏的声音，到底能传多远。
“鸟巢”作为日后的国家体育馆,占地面积21公顷，有140来个标准足球场大。在这样的条件下,不管经过怎样训练的人就算是扯破嗓子也不能把自己的声音覆盖到全场,所以就有必要用到一些科学方法。
李幼荣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员,也不是很懂这些,所以，周丰怎么要求，他便怎么做。
身边围满了拿着仪器的测试人员。
程潇潇在他开嗓之前，先让他喝了口温开水润嗓子。
“你待会儿慢点儿来啊。”
“知道。”李幼荣抿了抿嘴，抬头，朝着远处看台上一脸严肃的陈家河笑了笑。
“笑屁。”陈家河绷着脸骂完，又跟身边的助理吐槽，“这是什么好差事吗？臭小子嘚瑟个什么劲儿？最好今天让他把嗓子唱哑，我到时候就开心的在旁边喊【活该】。”
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个场景，助理抖了一下，不敢出声搭腔。
不知道陈家河正骂他“傻子”的李幼荣低头吁了口气，慢慢的开腔吊嗓，“咿……呀……”
离他有十米开外的，举着分贝仪的测试员记录下显示器上的数值，跟着地上的软尺，慢慢的后退了十米。
周丰看了看身边仪器反馈过来的数值，拿着扩音器对李幼荣说了一句：“徐老师，您可以继续。”
李幼荣点头，鼓着嘴，打了几个嘟噜，然后慢慢的发气泡音。测试人员知道他这是在暖嗓，也没着急，等他真正开始爬音阶时，才正式跟着仪器收录到的数值十米十米的往后退。
工作人员一边记录，一边给周丰汇报情况：
“离目标三十米处，声音过大。”
“离目标五十米处，声音偏大。”
“离目标八十米处，声音正常。”
“离目标一百米处，声音正常。”
测试进行到半个小时时，李幼荣已经有些兴奋，他颇有些嗨上头的意思，一段柳子腔张口就来。
“他上京中去赶考，一去赶考不回来。一双爹娘都饿死，五娘子抱土筑坟台。坟台筑起了三尺土，从空中降下一面琵琶来……”
这是京戏中的《小上坟》唱段。
唱多了闺门旦，李幼荣有时也会唱这种玩笑旦戏换换口味。
在一旁记录的测试人员有点想笑，他对着呼机说：“老大，徐老师自个儿唱起来了。”
也是不怎么理解这些搞艺术的心。
“我知道。”周丰其实隐约听到一些。他对着呼机说：“叫个人去跟徐老师讲让他收收状态，今天可有一下午要用到他嗓子呢，可别唱坏了。”
观众席上，可有个人对他虎视眈眈。
“我给徐瑞玉的嗓子投了八千万的保险，要是被你们折腾坏了，奥组委就算再了不起也得给我赔！”朝着他吼出这句话的人，周丰正好认识。
可不是他老领导家的那个小孙子吗？
早就把这俩小子的背景摸清楚，周丰也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来。
整个下午，李幼荣就是一路配合工作人员在各种仪器前唱着过来的。
长时间的吊高嗓，对身体肯定不好。李幼荣之前是上了头，等结束测试离了状态，他就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了。
陈家河过来时见他难受地干咳皱眉，也是忍不住脾气了，“刚才不是唱得挺欢的吗？现在怎么了？卡壳儿了？”
李幼荣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眨了眨眼。
但这已经够让陈家河受不了的了，“你别跟我来这个，看着我有什么用？”气消了一半只剩下着急的他马上回头朝着助理喊：“还不快点把医生给我带过来！”
等医生的时候，他又骂了一句程潇潇和陶方，“你们俩也就是摆着看的，不会管着他啊？这种事能惯吗？我可给你们说，李易铭的嗓子比他的脸金贵。”
李幼荣抿了抿嘴，喝了口水，坐在旁边偷笑。
陈家河简直懒得理他，“惯着你管着你，你身边无非就是这两种人了。”
李幼荣小声说：“那你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我当然是后者，我不管你你不得飞上天作？”陈家河听着他声音有点沙哑，真有点心疼了，他苦口婆心的教育道：“你下次不能再这样了乱来了，不就是个奥运会嘛，用得着这么拼？而且现在也不是排练啊。”
“我今天是有点上头了。”李幼荣用手掐着嗓子咳嗽了一声，说：“好久没唱了，这嗓子一开，不唱点什么我浑身难受……”
“你就是不唱会死对吧？”陈家河知道他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看着医生颠颠的跑过来了，连忙招呼道：“你快点。”
再快也不能快到哪里去。
稍微检查一番，情况也算还好，“就是有点发炎。”医生的态度是相对乐观的，“忌口两天，少说话多喝水就没事儿了。”
陈家河却瞪了他一眼，“过两天你明天是不是还要测试呢？”
李幼荣点头，“但是应该不用像今天这么大声音。”
陈家河想骂人，但又不能骂，只好把脾气撒到助理身上。
胡怼了一顿，等气顺得差不多了，陈家河才想着带人去吃饭。
今天李幼荣伤了嗓子，当然别想什么夜生活的事。去药房拿了些药，八点钟陈家河就把人送回了家。
“你能不能好好休息？”
“能。”
得到满意的答案，陈家河心满意足的离开。
程潇潇拿着东西，跟着陶方送李幼荣上楼。
在路上，她问，“易铭，嗓子是不是很难受啊？”她看到他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李幼荣没摇头没点头，说了一句“还好”。
程潇潇便无奈的笑了一下，“今天陈总说你身边就是惯着你管着你这两种人，其实，就我跟陶哥这种靠你发工资的，只能顺着你。”
李幼荣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是管我，我没意见的。”
“得了吧，你要是真上头，连陈总的话都未必听。”程潇潇是个闲不住嘴的，可也怕李幼荣说多了嗓子难受，便转头拉着陶方东问西问，“诶，陶哥，洪导他们找幼荣拍的那个关于徐宣的剧，是真的定下来了吗？”
陶方点头，“对，本子都已经到手了。”
因为职业道德问题，程潇潇肯定不能去翻李幼荣的剧本，不过知道这剧说的徐宣和陈济，且一定会拍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又问：“易铭演徐宣，那陈济谁演？”她可是陈济的脑残粉。
“这倒是不清楚。”由于李幼荣跟洪飘方文俊两人实在太熟，除了合同这方面，其他的东西两人都是跳过他直接跟李幼荣联系的，所以他在这个问题上还得反问李幼荣，“他们有跟你联系说什么时候选角吗？”
“五月吧。”李幼荣喝了口水小声，看着陶方一下想到了骆飞，“骆飞不是说要试试上镜演戏吗？要不要让他来这组里试试？”
“别别别。”陶方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我知道你是好心，但骆飞你也知道，那小子脾气臭着呢，又倔又犟，不仅爱转牛角尖，该死要面子。说好听点是个性强，说不好听点就是自尊心过头。他说了靠自己就一定会靠自己，你要是去帮他，他指不定还不知好歹给你发脾气。”
李幼荣笑了一下，指出他的错误，“我记得好像是你开口让他靠自己的。”
“我就算不开口他也会这样。”陶方说着，有些严肃，“易铭，他欠你的够多了，你别再对他好了，不然以后怎么还得清？”
“我哪里用的着你们还了？”李幼荣不是很懂这个逻辑，他走出电梯，刚准备继续说什么，就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他好像认识。
那是位老爷子。看到李幼荣，他连忙挫着手不好意思的过来了，“小徐啊，你回来啦……”
李幼荣走近一点，慢慢记起他是谁了——这是陈小楼前几年一直玩得很好的票友。后来，他记得是……“钱老，您不是去晋中儿子那里颐养天年了吗？”
“是啊，这次是陪着我孙女儿来的燕京。”钱老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我孙女儿今年也进了梅兰芳杯，我是……陪她来比赛的。”
李幼荣抿了抿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伸手摸了摸自家的门把手说：“钱老，进去喝杯茶吧。”
“不用了不用了。”钱老又搓了搓手，紧张得老燕京口音都出来了，“我……我今天是为什么来，您心里应该明镜儿似的了。小徐啊，听陈老师说你什么都不缺，我也怕给你惹麻烦，就没给你带礼。我今天就为了一件事，就当是看在陈老的面子上，我想厚脸皮的拜托一下你，我孙女儿比赛时，要是有希望，您能不能放她一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李幼荣也理解老人的心情。让程潇潇和陶方退远点，把老人家带到一边说：“您家小姑娘多大啦？”
“十五了。”
“那挺不错的，我十六岁才有底气参加梅兰芳少年杯呢。”
“您可别这么说，她哪能跟您比？”
“怎么就不能跟我比了？”李幼荣笑了一下，说：“您应该是看了新闻来的，所以您肯定也知道评委是有五位的。”
“是，我知道。”
“所以，在投票方面，以我的资质辈分，其实做不了什么主的。”
钱老一听这话急了，“但是小徐啊……”
“您听我说完。”李幼荣握住老爷子的手，咳嗽了一声问：“您觉得您的孙女儿唱的不好吗？”
“那怎么可能？”钱老眼睛等得大大的，情绪有些激动，“她唱的可好了，不仅我说，她老师也说，只要好好发挥，进决赛都没问题。”
“那您是担心她临场紧张？”
“那就更不会了，我一直有拉着她到处表演。”
“既有本事又不怯场……”李幼荣便笑了，“那您着什么急呢？”
他其实很明白陈小楼的意思。握住钱老的手摇了摇头，李幼荣说：“唱票时如何我不说好，但是在比赛开始时的后台，我倒是可以指点一下她。”
这个承诺可比想象中的动听太多。钱老再次激动的问：“你说真的？”
“真的。”现场开小灶可没有违反什么规定。
当然也是因为陈小楼的原因，李幼荣才肯帮这个忙。
不然……
“要是我孙女儿出线了，小徐，我请你吃饭你一定得来。”
“那可跟我没什么关系，您还是好好奖励孩子吧。”
送走钱老，李幼荣松了口气。
只希望比赛快点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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